曉風細雨,晨曦微光。
石崤山靈泉峰頂,松竹掩映的小院中安靜的只能聽見風掠過林間發出的聲音。
穿過小徑而來的,是身着異族服飾的侍從,他跟另一個人是被景嵐指派照顧閉關療傷階段的蕭楚的。
說是照顧,但是那人幾乎閉門不出,後院的靈泉是石崤山上得天獨厚的一處天然溫泉,引水入院,熱氣蒸騰,對療傷大有裨益。
侍從耐心的守在屋門口,沒過多久,室內有了動靜。
蕭楚難得的推門而出,站在了檐下。
侍從深深行了一禮,上前低聲道:“公子,部族中的人送草藥來了,我已經讓人放置在存藥的地方。”
蕭楚點了點頭,不料侍從下一句話倒讓他怔了怔:“公子,您閉關期間公主來找過您幾回。”
印象中,景嵐從不會在這樣的時候打攪,除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蕭楚眸光流轉,望了侍從一眼道:“景嵐她可有說起是爲何事?”
他向來直呼公主的姓名,侍從不以爲意的搖了搖頭。
蕭楚思索片刻後道:“你傳個信到山下,讓景嵐來我這裡一趟。”
......在大廚房整理收拾一番,將借來的碗盤都清洗歸位。
我走到師傅住的底樓盡頭的最偏一間屋子,推門進去,見到師傅靠在枕上睡着了。
我悄無聲息的退出來。
已是入夜,醫館的人都在車隊的馬車上休息睡覺了。
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去替師傅熬點粥備着,若是他老人家要用,就有現成的。
主意打定,我沿着空無一人的底樓走道折返回後院。
客棧的門板在下午時候就落了,只餘一個方便我進出的小門虛掩着。
底樓的大堂內,連原本守在帳臺邊的掌櫃的都不見了影蹤,估計跟店裡的小夥計們一樣。都去休息了。
想想也是,樓上的貴客除了要清靜,沒有對他們有額外的任何要求。
連廚子都是自帶的,基本上沒有客棧的人什麼事兒。
派不上用場。今日唯一的客人又接待好了,的確沒有守在店堂內的必要。
我無端端的覺得有些累,走回空蕩蕩的竈間,趁着粥在小火上煨着的時候,去院子內走了走。
客棧的後院種了不少花草,掌櫃的還挖了一口池子,裡面飼養些小魚。
後院廊柱邊擱着兩張木桌,雨天坐在這兒,聽着雨聲再來一杯清茶,喂一喂小魚。倒是不錯。
我揉揉痠痛的胳膊,靠着廊邊坐下來,後背貼在廊柱上。
體力一天比一天差,就這麼會兒功夫,我都能累到在不知不覺當中睡着了。
模糊裡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暖暖的包裹住,我舒服的側了側身,睜開眼睛才見到頭頂的那一張笑臉。
未等我開口,他低下頭,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了我的額上。
我從夢中醒來,反應慢了幾秒,眼前的臉一瞬間跟另一個人重合了。我喃喃低語了一聲,剎那間疑心是在夢中。
清醒過後,我頓時變了臉色。
掙脫了一下,蕭寧將我抱起放在了椅子上。
“你怎麼在這裡?”幾乎是異口同聲的一句話,倒讓我忘記了先前錯認的尷尬,對視一眼。笑起來。
我不動聲色的走了幾步,坐在他對面,隔着一張木桌看着他:”蕭寧,你是去江淮的?“
”朝堂上的摺子壓得都快堆不下了,一大半都是江淮水災的事情。“
”所以。你就來了?你不派文臣武將,自個兒來?“
想起陳師跟我說起的那一番話,心裡緊了緊,我問。
”奇怪,沿路怎麼沒有半點消息,你如今手握監國大權,居然離開應天跑江淮都能不驚動沿線城市。“
”蕭寧,你還真是厲害。“
”承蒙誇獎。“他低頭,長長的睫毛閃了閃,脣角浮起笑意道,”不用我說,你就猜到了我的行蹤,現在,該我問你了。“
”我不是留信給你了?“我避開他眼神道,”應天的宅子都是你買下的,你難道沒有鑰匙?“
”我離開應天,你就算不拿到我給你的信,你手下的人也遲早會把我的行蹤告知你的。“
蕭寧收斂了笑意望着我道:”下一回,不可以再這麼胡來,你要離開應天到江淮,臨行前無論如何都要告訴我。”
我皺眉望着蕭寧道:“你很好笑啊。”
“是說正經的,小菱兒,沒有下一回了,若是還有......我會派人跟着你。”
“我是不想那樣的,所以,別逼着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道。
氣氛陷入沉寂中,院中的雨落在池塘內,不斷激起漾開的水花,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好容易提起了精神,我才轉移話題。
他今日裡的氣色比起我在應天見到的時候更糟糕,我躊躇了一會兒,開口道:”葛先生沒有跟着你來?“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剛纔遇見的廚子,他當時說,做飯給大老粗們吃,沒有伺候過那般尊貴的人。
那般......尊貴的人!
這個人,當然是我面前的人!
思前想後,我帶着懷疑的口氣道:”蕭寧,你是沒有帶紫寰宮內的人出行?“
我這句話問得太愚蠢了!出口才覺悟。
若是帶着紫寰宮的人,何必要我這個三腳貓的廚子替他做飯。
”你該不會是隱瞞了行蹤,稱病不出,窩在紫寰宮內,事實上,你悄悄離開了應天,那跟着你的人......“我掰着手指,話音頓了頓道,”是軍中的人?臨時調撥的?”
這麼一想就對了,軍中的廚子啊。伺候大老粗們,做飯粗糙,比不得紫寰宮內的人。
蕭寧微微一笑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只是蒙的。”
“蒙對了。”
“可是走之前,我明明聽到紫寰宮內的人告訴過我。葛先生替你做的治療需要好幾個療程,就這麼貿然走了,豈不是前功盡棄?”
“蕭寧,你簡直是在亂來。”我站起身看着他語氣沉悶的道,“你要出宮,怎麼能不帶着葛先生一起,你這樣,這樣......之前在宮裡治療吃的苦,都白費了。”
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頹然坐在了凳子上。
光是看着他治療時候的反應。就知道那些葛先生守着他的日子,用在他身上的方劑得有多痛苦多磨人了。
江淮的災情是重要,但是他就不能派臣子過來?
至少,至少也該讓葛先生同行,沿途勞頓。怕是一個不當心,又會犯了老毛病。
我眼神複雜的望着他說不出話來。
蕭寧一直凝視着我,見我的表情變幻,最後化成擔心的目光端詳他,他脣角的笑容慢慢放大:“小菱兒,你還是很關心我的。”
“不是,”我搖頭道。“換成誰都一樣,自己治療過的病人,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是個大夫都會責備你的。”
我趴在桌上,臉枕在胳膊上,側頭看了一眼蕭寧。有氣無力的道:“你知道我管這個叫什麼麼?”
“你說。”他笑着問我,手肘撐住了臉頰。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將大夫的話當成耳邊風,不顧惜身體亂來。”
“這是作死的節奏啊。”
蕭寧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埋下頭去。我疑惑的看着他,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廝是在笑。
他笑過之後才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說什麼?”
“你說。”我坐在他對桌,跟他一樣無形中用手肘撐住了臉頰。
“你進宮一趟,果然什麼都沒長進。”
蕭寧擡手在我額頭似乎想敲個爆栗子,轉手又換了位置落在了我手背上。
“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我說話?”
明明該是嚴厲的口吻,可惜他嚴肅不起來。
“那我該怎麼跟你說話?”我瞥了他一眼道,“三跪九叩?你還不是天子。”
“你看看這裡的環境,再看看這後院只有你跟我兩個人。”
“若是用宮裡的那一套來對你,你不膩味麼?”
“天天看他們跪,講話沒一句真的,你就喜歡那樣的相處?“
”若你說是,我馬上將宮裡學到的規矩搬來。“
”可是以我對你的瞭解,我確定以及肯定不會是。“
”你要我改變麼?“
......一個時辰過去,話題不知不覺中開始跑偏,這檔口,我突然聞到了一股異乎尋常的味道。
”什麼氣味?好像,好像......“我跟蕭寧對視了一眼霎時反應過來,”哎呀,慘了,慘了,我還在竈上煨着粥呢,預備給我師傅的。“
”是不是焦了?“
跑進廚房,望着黏底焦糊的鍋子,我拿在手中,無語的望了他一眼道:”你看看,這都怨你,跟你說話說得時間都忘記了,這要怎麼辦?“
”你師父不吃你做的粥,那是他走運。“
”我做的粥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剛纔讓廚子端上來的菜,跟之前在船上吃的相比,有什麼長進?“
”我做得很好的。“
”好在哪裡啊?“
”一吃就知道是你做的,鹹淡都調不準。“
”你是被人伺候慣了,挑嘴,你問問我的師兄弟們,先前我做的菜,他們可都是吃完了,連盤子都是空的呢。“
”你確定不是倒掉的?“
“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