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你回來了,”明珠站起身表情尷尬道,“沒事吧,那盒點心皇貴君也吃了?我留在這裡都不敢出去,一直擔心你呢。”
“是啊,“我對着她笑,”擔心我擔心得都睡着了。”
明珠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道:“昨晚沒睡好,想着今早應付那個姐姐的事。”
“還想着衣裳怎麼會無緣無故沒了的,我明明收在底下箱籠裡的。“
”還用我不穿的舊衣裳裹住了,好好的怎麼會不見呢,我想來想去,想太晚了。”
我提醒明珠:”你快整理一下,萬一來人看到了,一眼就曉得你值守偷懶。“
”怎麼會?“明珠睜大眼睛問。
”去鏡子裡看看你的頭髮,都亂成什麼樣子了。“
明珠不信,跑到鏡子邊瞧了一眼,頓時”哎呀“一聲。
我看她拿着梳子,手指靈活的將頭髮一根根挑上去,沒多久就弄出個宮中常見的髮型來。
鏡中見我看得專注,明珠回眸,巧笑嫣然對着站在她身後的我道:“要我幫你麼?”
我搖搖頭,直到≧▽看着她弄完,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手,太漂亮的手!
好看的,修長的手指,不看他的臉,單單是一雙手就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明珠拾掇完自個兒,不顧我的反對,還是執意替我重新打理了一遍頭髮。
她的雙手在我頭髮上擺弄,一邊兒低聲道:”別說你現在胳膊不方便。我看你沒受傷的時候也很不放心思在打扮上。“
”這你都能看出來?“我奇道。
”還用說啊,顧姐姐,蘭姐姐。姐妹幾個都看出來了唄。“
”其實我是真的不會弄。“我羞愧道,”我手笨,就挑最方便的式樣,看起來是打理過了的,能走得出去就成了。“
”明珠,今晚吃過晚飯,你早點回去睡覺。沒事也別亂走。“我心中記掛今晚的事,特意叮囑她道。
我領教過小四的功夫,知道他身手敏捷。輕功了得,但是賀衍之身邊的隱衛我同樣不敢小覷,萬一不像我想的悄悄進行中,弄出點大動靜來。殃及旁人怎麼辦?
至少明珠。我是絕對不願意看她被牽連到的。
”宮裡這段時間就是事情多,小明珠啊你就算看到外頭出點亂子,記得只要不是危及到你的,都別管閒事,在自個兒屋裡頭好好呆着。“
我真想跟她講講我自個兒住在季九東院的那些日子,外頭的纏鬥只要不是打到我面前的,我都自顧自睡覺,懶得理。
多好的實例啊。可惜沒法跟她講。
”皇貴君不是才換過竹園外的值守麼?”
消息還是明珠帶給我的,雖然不能確認緣由。但我心知賀衍之不會是心血來潮,應該是警覺到了某種危機下,纔有的舉動。
”皇貴君興許也是顧慮到這段時日,宮裡不太平。“我思量道。
其實這件事,我自個兒都沒有想得很透徹,賀衍之連夜更換掉了侍衛到底是出於什麼理由,值守不利這四個字說到底還是有些含糊了。
但是賀衍之是這裡唯一一個能說了算的人,他怎麼安排麟德殿的人手,調派何種差事,不容置喙。
若是爲了昨晚的事,真的跟小四他們有關聯......我心有顧慮,恐怕這樣一來,今晚的難度就增加了!
不是個好消息啊!
”明珠,他們護着的只有一個主子,咱們可不是他們保護的重點,關鍵時刻,還是得自個兒機靈。“
“你說的好嚇人!”她打了個寒戰。
我伸手將鏡邊的梳子放進了妝奩內,淡定看着明珠道:“我要是不嚇唬你一下,擔心你記不住唄!”
”小菱,我知道,入夜後一定老實呆着,外頭的事情跟我沒關係。“明珠聞言點頭。
“不說別人,就是那些暗衛本身就夠嚇人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哪怕咱們知道是來護着園子的。”明珠恍惚了一下道。
窗口的冷風吹過來,她走到近前動作小心的去關了窗。
”對了,小四早晨跟你說的話,千萬別跟其他人說起,“我對着明珠語氣平靜地道,”這個不用我提點,你也曉得吧?“
明珠撇了撇嘴道:”小菱姐姐,我又不是傻的,你放心。“
關完窗子,明珠走過來笑嘻嘻攏了攏我沒受傷的那隻胳膊。
”姐姐,你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一間屋子裡,夜裡不害怕麼?“
”我剛到麟德殿的時候,同住的屋子內三個人,剛巧她們兩個都忙,經常不在,剩我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點怕。“
”麟德殿的院子裡樹特別多,風吹一吹,都能聽到外頭響動。“
我在室內走動,明珠亦步亦趨的跟在我後頭:”照我說,還是集訓地的時候最好,我還能跟你擠在一張chuang睡覺呢。“
”你要願意,留下也成啊。“我靜靜聽她說完話,方纔停下腳步欣然道。
”不成的,“明珠吸了吸鼻子,擺手道,”你住在這裡,是皇貴君對你另眼相待,我是知道的。“
......晚飯時候,明珠留在樓裡陪着我一起吃飯。
來送餐的依舊是那位面無表情的宮女,倒是盒子裡的菜多了兩個。
我第一反應是賀衍之的意思,轉念想了想,才明白一定是廚房的師傅感謝早上我出手相助,遂心安理得收下了這份謝意。
只是一頓飯下來,一多半的菜都到了明珠肚子裡。
她人長得小小的,食量卻比我大多了。
......入夜時分。明珠離開。
趁她走了之後,我來到窗前,將關緊的窗子打開了一道縫隙。
毫無睡意。我在燈下看書,時不時的張望一眼窗口,靜等着那個將要出現的人!
通常來說,這個時候就會出現攪局的人。
不幸的是,我的預感再一次成真了!
聽到樓梯上響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意識到肯定是賀衍之來找我呢。
我要等的人,不可能這般大鳴大放的進來找我的。
沒隔多久。他就停下腳步,站在外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放下書冊,去樓梯口迎他。
賀衍之手上拿着一個盒子。我的目光停在他帶來的盒子上,暗自揣測裡頭有什麼東西。
燈下,他坐在桌邊喝了一口我倒的茶水,將盒子打開。
我望過去。目光一凝。轉而對上他道:“這裡都有,您不用特意送來的。”
盒子裡放着的都是包紮傷口的藥膏跟乾淨的白布。
我擡起自個兒的手臂晃了晃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敷藥。”
“我其實是懂點醫術的,皇貴君,我跟人學過一些,平日裡受點小傷處理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呢。”
賀衍之垂下眼睫低聲道:“被火傷到的,可大可小。”
“真的沒事,勞您掛心。”
賀衍之不再堅持。手指在盒子邊沿敲了敲語調緩緩的道:“小菱,先前在書房。你是不是還有話跟我講?”
“正好宮宴採買的管事來了中途打斷,他說話瑣碎,都是宮裡的雜務,我見你不耐聽,就讓你先離開了。”
原來被他發現了端倪!
“您猜到了?”我笑道,心下了然送藥只是他自己給自己找的藉口,說到底是來問問前頭我沒講完的那幾句話。
“我想問問您,宮裡那位蘇貴君您是不是熟悉?”我定了定神問他。
賀衍之卻是微微一愣,視線望向我,烏黑深邃的眸子帶着不解,揚眉道:“小菱,怎麼想起要問這個人?”
他眼中帶有遲疑,但還是順着我的話題接了下去:“蘇泫個性冷淡,也不太跟人來往,宮裡的應酬能避免都避免。”
“喜歡看書,他那塊地方比我這裡留存的書都多。”賀衍之想了想道。
“原來是沒那麼多的,但是幾年前宮中變故,所以......”
賀衍之閉了閉眼,臉色蒼白,手指有些顫抖道,“朝華皇貴君留下的書冊大部分都被他拿走了。”
“麟德殿也有,但是剩下不多。”話說到這裡,賀衍之悄悄嘆了口氣。
我皺眉看着他道:“您是咱們宮中最大的,這個沒錯吧?”
賀衍之睜開眼,目光奇異的回望我,因爲我這句話心情似乎好了些,他嘴角展開一抹笑道:“小菱,你想說什麼?”
“無論是蘇貴君還是別的美人那裡,進出的宮人名單都會寫下來交給您過目麼?”
“要看是什麼人,”賀衍之道,“若是要提拔上去,比較大的變動,肯定會有冊子過來,比如宮女升作女官之類的。”
“那若是很小的變動,是不是完全可以由他們自個兒做主,我指的是各宮的主子。”
“沒錯,”賀衍之道。
“我懂了,”我自言自語道,“比方是在蘇貴君自己的地方,他只要不是提拔宮女當女官,從外頭調個人來做一般的差事,比如打掃庭院,去幫廚之類的,都不需要往上報。”
“有例外的情況麼?”我心頭一跳問。
“比方說......”
“比方說,兩邊看上同一個宮女,都要選進自個兒的地方,會鬧起來,鬧到您這裡麼?”
賀衍之怔怔看着我,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很豐富。
我想到了剛纔說的有些不妥,容易產生某種聯想,趕緊道:“我說的是蘇貴君那裡的事。”
這些事在我心頭縈繞,整個宮裡似乎只有賀衍之纔是作答的最佳人選,後宮的事務都要從他手中經過的,不是麼?
“宮裡沒有這種事,”賀衍之瞥了我一眼道,“就算有些糾葛,沒人會爲了一個宮女傷和氣,至少明面上肯定沒有,私底下使絆子之類的,那就說不清楚了。”
“不過,據我所知,西蘭宮中多年都很平靜,極少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說的情況實際上是不存在。”
賀衍之站起身,在室內踱了兩圈停在我面前道:“還真的沒有。”
“沒有過先例麼?”我很難相信,追問道。
“小菱,各宮用盡手段想博得陛下關注的......也有。”
”陛下若是盛寵哪一個,那麼從吃穿用度甚至到選底下人,又有誰會不知好歹去衝撞呢?!“
“佔了優勢,選人甚至提拔人的餘地自然就大。”
賀衍之看着我,表情無奈道:”要說使絆子,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覺得陛下會維護哪一個?“
“所以沒有人會浪費時間做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宮裡的風向一直都很清楚,哪邊兒受寵便指向哪一邊。”
“有心思都想着陛下了,哪有那個閒心爲底下人爭。”
我呆呆看着賀衍之,下意識道:“您也是一樣的麼?”
“我,”賀衍之嘆氣道,“我有些不同,不過眼下跟你說不明白。”
我聽得怔怔的,情不自禁道:“我看出來了,您是不在意吧。”
“對不住,我話說得不好,一時口沒遮攔的,請您不要怪罪。”
我自悔失言,抱歉的看向他。
室內有短暫的安靜,沉默過後,我想了想道:”我從蓬萊閣花圃到這裡,您很費功夫麼?“
......室內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走到窗前,從開着的窗縫隙裡看了一眼底下的園子。
我瞧見賀衍之站在園中的竹下,身影清寂,似乎跟麟德殿的這片園子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彷彿不屬於這裡。
我注視着他,看着他慢慢走進林中散步。
淡青色長衣,隱沒在林間,不知怎麼的,我看着覺得心裡很難過。
那種感覺好像是在替他不值。
我覺得他跟我在宮裡聽過見過的其他美人是不同的。
先前跟我說起宮內生存的原則,談到爭寵兩個字的時候,他眼中更多的是淡漠,置身事外的淡漠。
看不透賀衍之這個人,身上謎團太多!
......我躺在chuang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迷濛間,我竟然回到了在岐北住的那座院子,臨水小樓,對月迎風。
綠意盎然的庭院中,我看着彩蝶在花間飛舞穿越。
臨湖的水岸上,我坐在那裡,水中倒映出我自己的影子。
這纔是屬於我的容顏,不是西蘭皇宮內爲了掩藏身份刻意弄醜裝扮後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