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水閣的湖邊,月光淡淡映照下,白衣的少年臨水而坐,如雲的衣襬迤邐垂曳了一地,身邊流螢飛舞,這一幕幻美如夢境!
雲楚眉間微蹙,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垂闔,漆黑幽深的雙眸凝望着夜色中的湖水。
每每回想一遍她臨去時候的身影,胸口的疼痛總是抑制不住,偏生這樣的心如刀割間還要依舊談笑風聲。
此刻,她應該已經睡着了吧,不知道夢裡會不會也流着淚,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揪緊了!
雲楚心中默唸着,小菱兒,快了!再等幾日,就可以帶着你遠遠離開這裡,再等……幾日……
……這是一個尋常夜晚,書桌上的香鼎裡插着寧心安神的百合香,霧靄繚繞間,東平王白子堯卻在房內焦躁的來回踱着步,一紙百里加急密報攪得他心神不寧,焰國跟湖之國即將開戰!
兩國相鄰處的那一方土地歷來就存在爭議,先前卻被湖之國一直霸佔着。
此番定北王軒轅靜雅主動請纓出戰,誓要奪回那一片疆域。
白子堯心知軒轅靜雅這個人,素來好大喜功,此次既是主動請命,自是勢在必得。
書房內,侍立一旁的白瑞見狀,上前安慰道:“王爺不必過憂,那定北王驍勇善戰,此番出征,必能大獲全勝。”
白瑞是子堯心腹,追隨他已經有很多年了,觀其面色,便出言安慰。
白子堯冷笑一聲道:“大獲全勝?”
他憂心忡忡地道:“一旦戰亂,則百姓流離失所,舉凡百業凋敝,生靈塗炭,好比一個人元氣大傷,需多少年才能復元?”
他拍拍白瑞的肩膀,道:“我白子堯豈是貪生怕死之鼠輩,只是這疆域之爭,還是和談爲上策,大不了隔江而治,都遠比掀起一場戰亂要好過百倍,東平離主戰場相去不遠,我擔憂的是這一方百姓啊!”
他的目光在書房內橫掃了一圈,落到案前的玉石鎮紙上,低聲地道:“且軒轅靜雅此人,我知之甚深,爲求勝自是不惜一切代價,她那王爺寶座下堆着多少白骨做了奠基石,封賞的大片土地是多少人的鮮血匯成!”
白瑞望了他一眼,小聲地道:“王爺,既然事已至此,皇上也已經準了,多思也無益,暫且先觀望吧!”
白子堯長嘆了一聲,望窗外明媚月光,道:“也罷,你隨我出去走走,好紓解我胸中鬱氣!”
……主僕二人順着花園小徑一路緩行,走到府中那一大片湖邊,白子堯擡眼望去,正好見到凝水閣臨湖岸邊,白衣的人兒正面水而坐,這一眼幾乎把他的魂魄都勾走了!
白子堯難以置信地看着,許久才震驚的問道:“這人……人是?”
白瑞也出神地看着,聞言才轉過頭來,笑道:“王爺事務繁忙,一直沒空見他,他就是郡主在前些日子於東焰江邊靈犀峰崖底救下的少年,名雲楚!”
“雲楚?”白子堯回味般地念道,“雲楚?”
“正是!”白瑞恭恭敬敬的答道,“王爺,這少年的相貌風采舉凡見到的無不失魂,真乃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便是郡主,也……”他嚥下了幾句話沒有說出來。
白子堯心中幾乎要衝口而出那個他魂引夢牽多少年的名字——小柔!
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的江湖第一美人——玉簫仙子洛心柔!
他這一生,從遇到她那一刻起,似乎已經註定了是個悲劇!世間多少紅顏,試問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他心中的小柔!他心灰意懶的失敗的婚姻,他註定得不到的……女子!
白子堯主僕二人就那樣一直遠遠站着,靜靜地看着雲楚,直到他起身離去,兩人才移動腳步。
那洛神出水般的白衣少年便是遠望着都美到如謫仙下凡,清雅出塵!讓人不忍驚擾了他!
白子堯沉聲地道:“明兒一早讓無雙來書房見我!”……
……終於等到這樣一個早上,郡主被那東平王叫走了,雲楚起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他睜開眼那天起,她幾乎把這凝水閣當成了她的半個閨房,沒有一日不是粘着他。
他沉吟了一下,對着立在一旁的小廝道:“你速去劉御醫處,讓他把我幾日前要的方子開好,再讓藥房那邊配齊送來!”
小廝看着面前神仙般的美少年,伺候他多日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那麼淡淡的歡喜的神情,不由得看得呆了。
雲楚露出了一個魅惑衆生的笑容,道:“還不快去!”
小廝紅着臉問:“公子爲何每次都要那庫房的人直接來送藥,難道是嫌我跑得不夠快麼?還是……?”
他沒說出口的疑問在心中打轉,其實他是鬱悶的想說,難道我還沒庫房那小丫頭跑得快麼?!……嗚嗚!
……雲楚在凝水閣內來回走了幾遍,止不住期待,步出了房,直接到了竹林,那是藥房到這裡,最近的一條路了!
他心內想着一會兒該怎麼跟小菱兒說呢,有多久沒能和她……獨處了!想到一會兒那丫頭的表情,他期待地牽起了嘴角。
終於等到來人,卻是藥房的另一個丫頭,雲楚壓制住心底的失落,面無表情地問道:“今日是你來送藥麼?”
小蜜看着他,兩眼差點成了紅心狀,慌忙地低頭道:“雲……雲公子,小菱病了!所以今日我來……送藥!”
“病了?”雲楚的聲音擡高了幾分,“怎麼?”
小蜜低聲道:“昨日她送藥回來,碰巧下雨,她身子弱,淋了些雨,晚上就燒得滾燙的,今日雖好些了,可身上沒力氣,管家讓她歇一天,這會子她還睡着呢。”
他背過身子,一臉心疼,聲音卻不起波瀾地道:“我知道了,你且放着吧!”……
……好容易捱到夜深,雲楚才取出了這幾日剛剛配齊的香料,這香配得十分辛苦。爲了揹人耳目他之前經歷了一日日逐步湊齊每一味的過程。
這香點了可以讓人沉睡不醒,香散去醒來卻對身體沒什麼損害。
他的武功到現在才恢復了幾成,身在王府又不能輕易出手,他向來不做無把握的事情,用迷香也不是萬全之策。
可是小菱兒病了,他是真的坐不住了,決定還是冒險一試。
眼見凝水閣的小廝們都睡熟了,他才疾步出了門,直奔王府西院而去……
小菱兒,小菱兒,我來了!
……我跟小蜜住的屋子就在藥房隔壁,夢中猶覺渾身燒得難受,噩夢接連不斷,小蜜用絹布疊了厚厚一疊浸了冷水貼在我的額頭上敷着……
……雲楚蹙了眉心疼地站在檐下,屋裡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正待他想着要不要再點柱懷中的迷香,卻聽得屋內牀上的人喃喃低語。
他本就耳力極佳,只聽得她斷斷續續地念着:“天放哥哥,天放……哥哥!”
聽得這樣清楚,他轉過身子,琉璃般的清眸剎那碎了一地!!!
……小蜜翻轉身子,打了個哈欠起身,來到對面的牀邊,把那敷在她額上已經溫熱的絹布重新浸透了冷水擠了擠,展開了再次敷上。
聽得牀上昏沉沉的人斷續念着:“天放……哥哥,天放哥哥……我好……難過,他不記得我了……”
小蜜詫異地道:“天放哥哥是誰啊?誰不記得了啊?小菱這丫頭,在胡念些什麼啊!”
……一襲白衣的身影落寞的走在回凝水閣的路上,雙眸的漆黑宛若要吞噬天地間的一切!
面前經過的美麗少年那滿身掩飾不住的失落憂傷,連躲在草叢中看着他的那雙眼睛的主人都覺察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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