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勳側頭看了一眼龍沫兒,被雨水打溼的衣衫緊緊貼合着她的身體,幾縷髮絲散了下來,順着纖細的脖頸延伸到胸口處,幾分旖旎滋味。
他伸手拿出一條大毛巾蓋在龍沫兒的身上,遮住那些絢麗風景,“擦擦吧,免得感冒了。”
龍沫兒一手攥緊毛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溼透的衣衫,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
“怎麼了?”楚勳瞧着她臉上升起的淺淺紅暈,故作不知的問道。
龍沫兒有些手忙腳亂的用毛巾裹住自己的身體,索性毛巾夠大,這麼一裹倒是讓她像個可憐兮兮的小鹿。
“對不起,把你的車打溼了。”她轉移着話題。
她的聲音帶着小小的顫抖,讓楚勳不忍再調侃,“沒事,快擦擦頭髮吧。”
“哦。”龍沫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將已經有些散亂的麻花辮拆開。
她的手指細長,輕輕捋過髮絲,一點一點,一層一層。纖長的手指被那黑色的髮絲襯得越發好看,在略顯昏暗的空間裡像是有了瑩潤的光澤般,如商周古玉,沒有絲毫華麗繁複的煙火氣,美呀!
那樣的一副畫面在楚勳的腦海裡存在了許久,每到下雨天,他獨自坐在車裡就會想起,那天少女柔嫩含羞的側臉,手指劃過髮絲的動作。
嬌嬌的,怯怯的,如同一株將綻的百合,卻始終包裹着自己最美好的面貌。
待人採摘。
龍沫兒裹着大毛巾擦拭自己頭髮的動作,很像一隻想要被人安慰的小鹿。擦着髮絲的同時時不時還要側頭看一眼楚勳,眼眸裡水水潤潤的,讓楚勳有些忍俊不禁。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擡手撫摸龍沫兒臉頰的衝動,擡手鬆了鬆自己的領帶。“一直沒問過你,你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那家鄉是哪裡的呢?”
龍沫兒擦拭頭髮的動作頓了頓,手指悄悄攥緊了毛巾。
“嗯?不方便說嗎?”楚勳眉梢微挑,若無其事的開口繼續問道。
龍沫兒雖然不知世事人情複雜,可是該懂得卻是一點都不會少,尤其關於自己身份這一方面。因爲她的大哥就是個前車之鑑,甚至有一個慘痛的教訓。
所以從小到大二哥就耳提面命,行走人間一定要把自己身份給瞞好了。不然到時候自己性命不保不說,還會禍及全家。
雖然幾次接觸讓她對楚勳有好感,可是這好感卻也不足以自己交底。
龍沫兒抿了一下脣,繼續擦拭着自己的頭髮,不經意的開口:“沒有啊,我的家鄉很小,很多人連名字都沒聽過。”
“這樣啊……”楚勳不再繼續追問,他是最懂得什麼叫‘適可而止’的人。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楚勳將車停下,大雨從車窗沖刷流瀉,一層疊一層,像極了渲染的山水畫。龍沫兒將自己的頭髮擦乾,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頭看向楚勳,“咦,我還沒問你呢,這麼大雨,你怎麼會跑出來?”
而且還剛好出現在她躲雨的站臺。這是龍沫兒沒問出來的後半句話。
她怕問出來的答案會顯得自己自作多情,那到時候就是不是害羞了,會變成窘迫的。
路口的綠燈亮起,楚勳踩下油門,從車流裡劃過一道亮麗的線。
“我不跑
出來怎麼能撿到你呢?”他似是而非的開口說道。
龍沫兒揉了揉自己散亂的捲髮,眨了眨眼,“哦。”
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困惑,可是卻不知從何而起。
雨勢漸小,車內原本輕鬆的氛圍突然戛然而止,一路無話,直到龍沫兒下車之後,楚勳纔是開口道:“回去後洗個熱水澡,可別再生病了。”
龍沫兒朝着楚勳彎腰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拉了拉身上的毛巾,“這個……等我洗乾淨再還給你吧!”
楚勳擺了擺手,一路油門轟到底回到了家。
他一手拿着長柄傘徑直回到了書房,推開門便看到書桌前坐着一個人。西裝裹身,頭髮也打理得一絲不苟,一副平光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樑上,遮住了銳利的眼眸,顯得此人疏離卻又不冷硬。
“你還別說,我家這張書桌你坐得時間都比我久。”楚勳將傘放在門後,整個人懶洋洋的倚到門框上。
書桌前的人擡起頭,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行,你們家的人都覺得我要將你取而代之了。”
楚勳失笑,“怎麼會,你可是跟我簽了賣身契的萬能秘書,秘書哪有越過老闆的道理。”
秘書先生聽到楚勳的這句話,牙齒一緊,似乎是忍無可忍了,站起身將手上的文件摔倒桌子上。
“你還知道你是老闆,你自己看看,你逃了多少個會議,約人吃飯放鴿子的總是你,你知道我這幾天給人家說對不起的次數有多少嗎?加起來都有我一輩子這麼多了!”
楚勳似乎樂於看自己家的秘書先生抓狂,吊兒郎當的吹了一聲口哨,“嘖嘖,顧南春你發火的樣子都那麼帥氣啊。”
萬能秘書顧南春先生此刻簡直想吃了楚勳的心都有了,他摘下眼鏡,指了指自己佈滿血絲的眼睛,怒聲道:“你知道我有多久沒閉眼了嗎?整整兩天兩夜了。”
楚勳眨了眨眼,“淡定,你可是無所不能的顧南春。”
“無所不能不包括不睡覺!”顧南春沒好氣的開口,他已經兩天沒有好好收拾自己了,簡直不能再忍了。
楚勳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文件,屈起手指彈了彈,A4紙張嘩啦啦作響。“呀,顧南春你的工作效率又創記錄了呀,果然人都是要逼的。”
顧南春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眼鏡。
“說吧,在這樣的大雨天逃掉股東會議到底是幹什麼去了?要是理由不充分,我保證我這次會罷工的。”
楚勳看向窗外,窗外已有些年頭的香樟樹茂盛無比,墨綠覆蓋招搖。大雨已歇,不少的雨珠停留在了樹葉上,輕風掠過,樹葉沙沙作響,水珠從葉上抖落,躍入泥土頃刻間就消失了蹤跡。
他看了一會兒,片刻後才說道:“釣魚去了。”
顧南春眉頭皺了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放在門後的黑色雨傘。
“去見了龍沫兒?”
“嗯。”楚勳點頭。
顧南春伸出食指擡了擡鼻樑上的眼鏡架子,“其實我是不贊同你對一個純良女子下手的,不是查了嗎?她和靳昭烈沒什麼關係。”
“是嗎?”楚勳輕笑一聲,眼若狐,含着一絲狡詐。“你猜我
今天看到了什麼好戲?”
他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今天看到的景象,眼裡的興味更加濃了。“靳昭烈今天跟了龍沫兒一天。”
“然後?”顧南春平板的繼續問道。
“然後?”楚勳不禁笑得更大聲,“然後在他準備讓龍沫兒上車的時候,被我截胡了!”
顧南春微微搖頭,“這不能說明什麼,最多是靳昭烈對龍沫兒有了興趣,可是龍沫兒本身和他是沒有關係的。”
“那又怎麼樣?”楚勳坐到沙發裡,悠閒的點了一根菸。
他看着顧南春繼續說道:“我認識靳昭烈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他可是不願意浪費一分鐘的人,他是那種把每一分鐘都換算成錢去過活的人,可是今天,他卻跟了龍沫兒整整一天,這不就是說明龍沫兒比他最在意的時間和錢更加重要嗎?況且……”
楚勳頓了頓,眼裡劃過一絲冷意。“這麼多年了,靳家欠我的總該還了。”
顧南春覺得自家老闆又陷入了復仇中二少年的狀態,他搖了搖頭,一邊收拾桌上的文件一邊說道:“你不是一直自詡爲紳士嗎?紳士也會去害一個純良少女嗎?”
楚勳將手上的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朝着顧南春搖搖頭,“不不不,我怎麼會害她呢,你放心吧,我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雨後的陽光從雲層裡緩緩透了出來,穿過墨綠的香樟樹,隱隱綽綽的光芒,這年代久遠的香樟樹不知當年由誰種下,代替他聆聽着紛擾凡世,各色人生。
生活,這個詞語簡單,看似是個簡單的名詞,可是拆分出來理解卻是個動詞。
生出來,活下去。
如此簡潔,卻又如此殘酷,而龍沫兒現在只是想要活下去。
丟了星星快遞這份工作,她必須得立馬再找一份新的工作,不然真的會成爲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個被餓死的龍女。
有了前車之鑑,她這個三無龍女已經知道要去找什麼工作了。
所謂三無,無學歷,無背景,無長相。說到長相,天可憐見,她在龍宮的大哥二哥每天都誇她是大海里最美麗的瑰寶,可能是人類不懂得欣賞她的美吧。
第一份工作,酒店裡的洗碗工。
龍沫兒戴着一雙塑料手套蹲在酒店的後巷裡賣力的洗着碗,一個兩個三個……洗洗刷刷,終於洗完了。
她站起身子扭了扭脖子,“一直蹲在這裡洗,脖子一扭就咔咔作響,掙點錢真不容易。”
她一邊捶了捶腰一邊小聲的說道,正準備好好休息一下,身穿酒店制服的大嬸抱着一大摞的碗放到她的面前。
龍沫兒看着放在她眼前比她還高的一摞碗,目瞪口呆。
“這麼多?”
後廚大嬸白了她一眼,“你是來工作還是來玩的,還嫌。”
她說完後,揪着溜到這裡來躲貓貓的小孩兒,“去去去,快去念書,你看看,要是不好好讀書以後就是這個下場,天天蹲這裡洗碗。”
大嬸咋咋呼呼的大嗓門讓整個後巷的人都聽到了,也讓龍沫兒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要這麼埋汰她。可是她又不是人類,讀書有什麼用啊!只要會龍神法術下下雨就行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