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鴉雀無聲。
龍沫兒趴在牀上,露出半個被擦拭乾淨了的肩膀,肩胛骨的中間,銀白色的子彈尾部十分顯眼。
那趙醫生在靳昭烈銳利得彷彿刀子一樣的眼神下,戰戰兢兢的說道:“正常人,中彈以後是不會這樣子不流血的。”
“什麼意思?”靳昭烈鳳眸半眯,攝人無比。
趙醫生渾身一抖,那句這個女孩不是個正常人,怎麼都說不出口,而且這種匪夷所思的情況,又怎麼可能真的存在。
囁嚅着解釋不出來,那趙醫生只能連連道歉,倍加小心的把龍沫兒肩膀的子彈取出來。
沾着血的鋼製子彈被放進白瓷的托盤裡,銀色殼身上的幾縷豔紅格外刺目。
看得靳昭烈冷硬的臉上,更是風雨加雪的冰寒。
取了子彈,趙醫生做最後的處理工作,越處理,越覺得龍沫兒這傷口怪,不管他怎麼碰,愣是一點血也不流。
再仔細一看龍沫兒身上被血染紅的睡衣,這出血量,也不對啊……
怎麼才這麼點?
“看夠了嗎?”靳昭烈聲音冰冷。
趙醫生渾身一抖,連忙移開目光解釋起來:“少爺,我只是覺得,這位小姐的身體實在是奇怪!您看,她的傷口從被送過來開始,就再也沒有流過血,連取子彈的時候,都只冒了幾絲血!”
靳昭烈眸色晦暗莫名,並沒有說話,而是示意一旁的女護士過去把傷口先包紮起來。
趙醫生立在一旁,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靳昭烈看了一眼他,冷冷命令:“出去,在書房等着。”
趙醫生立即就點點頭領命,只是走的時候,目光還無法自控的多看了一眼牀上那個纖細的身影。
實在是奇怪。
靳昭烈坐到牀沿邊上,吩咐下人去取乾淨的衣服和熱水過來,親自動手,給龍沫兒把身體擦了,換上乾淨的衣服。
看着龍沫兒昏睡着的臉,靳昭烈擰起眉頭。
他怎麼可能會沒發現奇怪。
母親今天肩部中彈的時候,血流得半個身子加牀單都染紅了,取完子彈的時候更是鮮血直冒,傷口處一片血肉模糊,跟龍沫兒的傷口一比,期間的差異,大得可疑又可怕。
眉頭緊緊皺着,靳昭烈伸出手指,順着龍沫兒微白的側臉輕輕摩挲而過,最後停在那海藻一般的捲髮上,指尖一挑,一縷黑髮纏繞在指尖。
幽暗的鳳眸裡,眼色越發晦暗。
蓋好被子,靳昭烈腳步輕輕的從臥室出去,轉身進了書房。
靳昭烈徑直走到椅子上,坐下後才擡眸看着那個趙醫生,手臂一擡,修長的指尖中拈着一縷柔軟飄揚的黑髮:“去查這個。”
趙醫生忙雙手接過,仔細小心的收起來。
“還有,管好你的嘴。”靳昭烈聲音不鹹不淡,彷彿並沒有在威脅。
可趙醫生還是渾身一抖,正色保證道:“少爺放心,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靳昭揮手,趙醫生恭恭敬敬的從房間裡出去。
仰頭靠在椅背上,靳昭烈擡手鬆開領帶,眉宇浮現出幾抹厲色。
書房門這時被敲響,福伯在門外道:“少爺,老太爺來了。”
靳昭烈嗯了一聲,揉了揉眉心,睜開眼的時候,臉色平靜冰冷。
靳鎮姿態放鬆的坐在沙發
上,還是一身錦緞長衫,白髮整齊的梳個大背頭,嘴角微微帶着和善的笑意,一副慈祥老爺爺的樣子。
“爺爺。”靳昭烈叫了一聲,隨後沉默的在沙發上坐下。
靳鎮笑着點了點頭,看向靳昭烈:“她沒事吧?”
靳昭烈冷淡道:“託您的福。”
靳鎮哈哈一笑:“還不到託我的福的時候。”
頓了一下,矍鑠的眼睛看着靳昭烈:“也希望你不會真的有一天。”
靳昭烈表情冷硬,並不說話。
靳鎮也不介意,笑眯眯的拍拍大腿活絡血脈,然後站起來,說道:“聽說你媽也受傷了,既然來了,我就去看看吧。”
“怎麼敢讓爸爸費心。”葉舒文由女傭扶着,從樓上的慢慢走下來,臉色蒼白,眼底都帶着烏青,卻還是堅持從牀上爬了起來,走到靳鎮面前親自問好。
“爸爸最近身體好嗎?”
靳鎮笑呵呵的:“反正都是半個身體躺棺材裡的人了,好不好都那樣。”
葉舒文垂着眉眼,溫婉道:“爸爸身體健康,可是要長命百歲的呢。”
靳鎮笑着看了葉舒文一眼,又轉過頭去看靳昭烈:“要殺你的人,查出點眉目了嗎?”
靳昭烈冷淡回答:“沒有。”
葉舒文急忙緊跟着語氣溫柔的追了一句:“昭烈還年輕,很多事情還需要爸爸指點。”
靳家從老一輩到現在,新仇舊恨累加起來的仇家,十根手指頭都數不清楚。而這次這個又尤爲棘手,對方的每一次襲擊,都做得毫不露馬腳,他們連身份都猜不出來。
靳鎮點點頭,隨後一句話就點破了葉舒文和靳昭烈的思維僵局:“不是隻有仇人才想要你的命。”
靳昭烈一愣,心思立馬活絡起來,轉瞬就猜了好幾個商業上的勁敵,但又都覺得不對。
就算是他再阻礙這些人的利益,也沒必要費這麼大的動靜來殺他。
“好了,人都看過了,我這個不受歡迎的老頭子,也該走了。”靳鎮揹着雙手,慢慢踱步離開。
葉舒文立即讓人攙扶着親自去送,靳鎮瞥了她一眼,只笑,並不說話。
送完靳鎮,葉舒文被扶着在沙發上坐下,只是那麼走了一會,額頭上就全是冷汗,臉色更是慘白得像是紙。
靳昭烈忙叫福伯倒熱水過來。
葉舒文在沙發上歇了一會氣,才虛弱道:“有空還是去看看你爺爺,他年紀大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靳昭烈應付的嗯了一聲,沒有多言。
葉舒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色間惆悵又無奈,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再說。
招手讓人扶她起來,又轉頭對着福伯道:“昭烈每晚的睡前牛奶,別忘了給他準備。”
靳昭烈原本冷峻的神態,裂了。
福伯含着笑,認真的點頭應下。
葉舒文走後,靳昭烈也沒再多停留,起身大步回到臥房。
房間裡,龍沫兒沉沉地睡着,一張小巧精緻的臉蛋半藏在海藻般的捲髮裡,勾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動人味道。
靳昭烈心底一片柔軟,小心的將她抱了起來,轉頭吩咐福伯備車回龍沫兒家。
福伯詫異了一瞬,又很快識相的什麼都不多問,應了好轉頭去安排最舒適的保姆車。
心想,果然自家少爺這不正常的毛病,果然越來越嚴重了
。
才被襲擊了一回,也還是一點危險也不怕。
清晨,陽光從牀邊落進來。
龍沫兒睜開了眼,下一秒立即激動的從牀上跳了起來:“靳昭烈!”
“我沒事。”靳昭烈一手將她攬進懷裡,安撫的拍了拍後背,“乖,別怕,我沒事。”
龍沫兒腦子還沒有徹底清晰過來,抓緊了靳昭烈胸前的衣服,高定的襯衣被她揪出幾道褶皺:“你沒事啊……”
靳昭烈一遍遍的順着她的後背:“多虧你的保護,我一點事也沒有。”
龍沫兒鬆了一口氣,她在電視裡看,人類只要一被子彈打中,不死也要進急救室,簡直是脆弱極了。
鬆懈下來,龍沫兒才感覺到肩膀的異樣,有點疼,她伸手想摸摸,被靳昭烈抓住了手腕。
“乖,別亂碰傷口,會疼。”
龍沫兒還是不老實的,動了動肩膀,果然下一秒就讓疼得她齜牙咧嘴。
靳昭烈無奈的將她按回牀上休息:“餓嗎,我叫了粥過來,還是溫着的。”
不提還好,一提龍沫兒覺得自己簡直要餓死了,摸摸平坦的肚子還沒有點頭,肚子就自覺的發出一陣陣咕嚕的響聲。
龍沫兒尷尬的紅了臉,靳昭烈眼底閃過笑意,揉了一把龍沫兒頭頂的軟發,起身去端粥回來。
那粥被熬的火候剛好,混合之後肉沫散發出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可伸手去接的時候,龍沫兒就爲難了。
她左肩受了傷,一動就疼,只有一隻右手能活動,端碗就不能舀粥,舀粥就不能端碗。
這牀邊也沒個什麼桌子。
想了想,龍沫兒眨巴着眼睛看着靳昭烈:“你能幫我端一下碗嗎?”
靳昭烈高冷着臉,沒有說話,而是坐在牀沿,修長的手指捏着瓷白的勺子,攪了攪粥,舀出來,還放在自己脣邊吹了吹,最後送到了龍沫兒的脣邊。
龍沫兒臉登時一紅,身體僵硬:“我、我還可以自己吃,你不用喂的…
靳昭烈淡淡道:“老公照顧生病的妻子,不是理所應該的嗎?”
好像是這個道理,龍王爸爸也會這麼照顧龍母媽媽。
龍沫兒愣愣的被餵了半碗粥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一個大問題——她什麼時候在心底已經徹底的接受了靳昭烈老公老婆的洗腦啊!
明明還連男朋友都不是!
“那個……”龍沫兒剛張嘴,就又被塞了一口粥,急忙吞下去,又要開口的時候,又被塞了一口粥。
如此反覆了好幾次,龍沫兒簡直都要吞不過來了,實在是忍不住,喊道:“靳昭烈你這到底是在餵飯還是塞飯,就不能慢點嗎!”
靳昭烈面無表情的冷冷三個字:“食不言。”
龍沫兒:……
東城基因組實驗室所。
熬了一夜的趙醫生,趴在實驗室的桌子上困頓的睡了過去,一旁正在運轉的DNA檢驗器兢兢業業的發出嗡嗡運作聲。
叮——檢驗完成的提示音響起。
迷濛之中的趙醫生立馬從夢中驚醒,快步衝到了儀器旁邊,按下打印結果的操作。
挨着的儀器的打印機一陣輕響,一張一張印滿了東西的A4紙,緊跟着被吐了出來。
趙醫生手有些抖,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緩緩彎腰,將那幾張紙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