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幽幽我心

史靖園見燕凜後頭隔着好幾道珠簾,別說樂昌,連牀的影子都看不太清楚,才小心地鬆了口氣,施下禮去:“陛下,剛剛容相召集了許多重臣談話,微臣也在其中。如今事情已經辦妥,容相怕陛下等久了,讓微臣來轉達一下整個過程。”

燕凜在桌前坐下,伸手指指椅子,示意史靖園也坐,自己卻搖了搖頭:“用不着了。容相若是沒有將事情解決,是不會讓你來的。而事情的緣由,我現在多少也想明白了。說起來,都是我的錯,早就該想到打完勝仗之後,樂昌的地位會顯得有些難堪尷尬,我卻沒有爲她早一步化解危機。我整天只想着容相的身子,容相的病情,直到樂昌難產,我纔在她身邊守了幾天而已,我什麼也沒有爲她做,竟然就這樣,任憑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

史靖園沒敢坐,輕聲道:“這件事,臣也有罪。臣和封統領事先都聽說過大臣們的疑慮,只是私底下勸說了他們,以爲能打消他們的雜念,卻沒有將事情報給皇上知道。”

燕凜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們是一片好心,所以兩頭瞞着。你們只是想着對那邊一力勸着,將事情在不動聲色中平息下來,別讓我爲這種事爲難操心。”

“事情已經平息下來了,陛下也不必再爲此事煩心。”

燕凜靜靜坐了一會,極輕極淡地笑笑,輕輕道:“靖園,我不是在內疚這件事。我只是在想,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究竟可以殘忍無情到什麼程度。”

史靖園一怔:“陛下……”

“今天,我明知道樂昌是被人陷害的,我走過去安慰她,可是,她還是怕得全身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方輕塵輕飄飄一句話,說明不是容相的藥有毒,樂昌才放了心。”

燕凜徐徐擡眸,望着史靖園:“靖園,這是爲什麼?樂昌爲什麼不信我,卻信他?”

史靖園根本沒有目睹當時的情況,一時間自是說不得什麼話,而燕凜需要的,也並不是史靖園的回答。

“樂昌不是相信方輕塵,而是太清楚,對我來說,容相的份量有多重了。我一直坐在這裡,坐在這裡想着,如果當時,不是方輕塵的藥有毒,而是容相的藥有毒,我是不是還能那麼冷靜地看破真情,我是不是還能立刻確認,樂昌是無辜的?”

史靖園輕聲安慰道:“陛下聖明天縱,不是可欺之主。便是偶有一時錯漏,想來也能立時察覺。”

燕凜微微一笑:“好吧,就算你說的是對的,即使是容相的藥裡有毒,我也還可以勉強保持鎮定。那麼,如果容相中毒了呢……”

他定定地看着史靖園:“如果容相中了毒,而我發現樂昌身有嫌疑,我會怎麼做?”

史靖園沉默,一個字也不能答。

燕凜苦澀地笑笑,慢慢擡起雙手,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手,輕輕地道:“我一遍遍地問我自己,然後一遍遍地回答。靖園,如果容相中了毒,我會毫不留情地毀掉一切。我不會在乎誰可能是無辜的,我不會介意這其中是否有冤屈。我不會記得樂昌是我的妻子,是我曾發誓要守護的人,我也不會反思,樂昌的本性何等良善,我甚至不會顧念,我和她剛剛來到人世的孩子。”

燕凜臉色蒼白,點點燭光,在他漆黑的雙眸之中搖曳折射,宛如鬼火:“只要她涉嫌其中,我就會毀了她,然後毀掉所有牽涉在此事之內的宮中之人,寧可殺錯,絕不放過。而最初的狂怒過去之後,我總會慢慢醒悟,這其實是一場可怕的陰謀。然後,我就會用盡一切力量,去尋找陰謀幕後的黑手。我不會管什麼法不責衆,我不會在乎什麼朝中精英爲之一空,我不會考慮這樣瘋狂殺戮,肆意報復會給國家帶來怎樣的後果,一切一切,我都不會在意!靖園,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我不知道我會瘋狂到什麼地步,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親手毀掉這個,我本來願意付出一切來守護的國家。”

史靖園低聲安慰道:“皇上,你想得過多了。皇上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這麼多年的挫折磨難都過來了,縱是再失意,再苦痛,你也並不曾放下過身爲君主的責任。以前如此,以後,也會是一樣的。”

燕凜極慢極慢地搖搖頭:“以前,我能一直撐過來,是因爲,我答應過容相,我要做一個好皇帝。是因爲,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讓我更堅強地活着。可是,如果沒有了容相……如果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在我和容相有過那麼多錯誤那麼多苦痛之後,再讓我眼睜睜看他在我的皇宮裡,被我的下屬所毒害……靖園……你真的相信,我還能有多少理智,多少冷靜?”

史靖園黯然無語。

燕凜輕輕道:“我一直知道容相對我很重要。我日夜地牽掛他,爲了他傷,所以我痛,爲了他開心,所以我快活,爲了他,我知道我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但是,靖園,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其實我可以爲了他不顧妻兒,不理家國,不管大局,不問是非,我其實可以爲了他,做出更多更瘋狂的事……”

他的神容,只是一片迷茫:“靖園,事情沒有走到那一步,是我的幸運。可是,我不能不自問,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對容相,我對容相……”他聲音斷續了幾次,方能繼續下去:“我對容相,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僅僅是孺慕,不僅僅是感激,不僅僅是師徒之親,不僅僅是感念他養育教導之誼……如果只是那些,絕對不該是如此。”

他神色漸漸淒涼迷亂。他一直知道自己對容謙有極深刻的感情,卻一直沒有真正細思過這感情是什麼,如果不是今天樂昌那過份的惶恐,如果不是方輕塵那一句直指真如的解釋,他真不知道要到何時,纔會去反思自己的真心。

他現在仍然記得,當他覺察到送藥的宮女有問題,想到容謙的藥也許有不妥時,那種震怒和驚懼的感覺,直到現在,一想到容謙也許會在他的眼前被人毒害,他依然會抑制不住地想要發抖,只要想到,有人竟然打算拿容謙來設局,他就憤怒得想要毀滅眼前的一切。

如果純粹只是徒對師,子對父一般的感情,就算出了這種事,一樣會着急,會憤怒,會憂傷,會痛心,但是……會如此激烈,如此失控嗎?

容相,容相,對他來說,容相到底是什麼?

他定定地看着史靖園,一字字道:“靖園,其實你們心裡都有數是嗎?樂昌因爲知道,所以才萬分懼怕,那些人因爲知道,所以最後只敢對方輕塵的藥動手腳,靖園,你一定也明白,是嗎?”

史靖園沉默不語。

如何回答?如何能答?

燕凜對容謙過於深刻的感情,過於強烈的依戀,他們這些親近之人,全都看在眼裡。燕凜是皇帝,從小又沒有父母,他沒有機會象普通人那樣,正常地和別人發展親情友情愛情。因爲沒有經驗,身邊也沒有可以借鑑,可以觀察的對象,所以,在感情的判斷上,他也完全遲鈍和笨拙。

其他人固然心裡多少有些數,只是一個是皇帝,一個是所有人都敬重的容相,自是誰也不願往多心的角度想太多,而且,不管是爲了國家好,還是爲了燕凜和容謙好,誰也不會真的開口去提醒燕凜多想這些問題。

就這樣一直糊塗着,又有什麼不好?

就這樣,一直讓燕凜以爲這是孺慕之情,留一段君臣親如父子,彼此永不相負的美談,有什麼不好?

只可惜,燕凜自己,終究還是勘破了這一層迷局。

那個所有人看在眼裡,卻即不會說,也不會想,甚至內心也不願承認的真相,燕凜終於自己伸出手,夠到了。

燕凜靜靜地等着,等着,等不到史靖園一個字的回答,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燕凜在心中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歡喜地呻吟了一聲,容相,原來……原來……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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