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過後,學校就正式開學。岫螢手忙腳亂地充當起了羅新覺的助理。忙碌的生活讓岫螢應接不暇,她知道羅新覺的苦心就更不能辜負別人的苦心。於是把心力更多地投注到工作和孩子們身上。
她覺得自己的生活真正開始別開生面,漸漸能夠體會羅新覺所謂的新世界新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大地回暖,又一季春雨瀟瀟而來。這個多雨潮溼的城市,空氣也比往年要沉悶了許多,每到午時就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學生們放學後,岫螢立在廊下看葉子上的水珠慢慢地流到地上。她還是忍不住想南喬怎麼樣了,翠生怎麼樣了,太太怎麼樣了,去北方的趙管家回來了沒有呢?
少爺是不是依舊不知時日地打發時光?
她蹲下身來,看草葉下的螞蟻慌不擇路地尋找自己的蟻穴。每個人都有一個家,連螞蟻也是。唯獨自己孤身飄零,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哎!”她忍不住輕嘆。
身後就有個聲音問:“嘆什麼氣啊?”
岫螢站起身來,看着站到自己身邊的羅新覺笑了笑。
“助理的工作不好做吧。是不是太累了?”
她搖搖頭,羅新覺看着她,方纔還面帶微笑的臉漸漸轉暗了。
“小英,你是不是還在想着那個沈少爺?”
岫螢把頭埋下去。學校是舊祠堂改的,還是那種粉牆黛瓦的老結構,她扶着廊柱,指甲輕輕釦着上面即將要脫落的紅漆。
不回答便是默認了,羅新覺年輕的眉宇皺起來,看着岫螢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可是又豈止一個呢?
這世上有太多這樣的女人,他家裡頭就不止一個,母親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啊!他呼出一口氣,煙雨在天地間交織成一
片沉重的霧靄,壓得人心裡頭也沉甸甸的。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要徹底地打破了重建。可是大國泱泱,根深蒂固,於他不過是螳臂擋車。他想既不能打破它,那就拋開它吧。
“小英,將來如果有機會留洋,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他問。
岫螢驚詫地望住他。留洋!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要說留洋,就是吳州城,她都沒有想過要踏出一步的。
羅新覺望着她吃驚的表情,自覺話說的唐突了,忙笑道:“我只是覺得有機會能看到跟我們生活的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聳聳肩膀,略顯羞赧地一笑。
“我還有這樣的機會嗎?”岫螢搖搖頭,神情無奈落寞。
“怎麼會沒有機會?只要你想希望總是在的。”羅新覺笑道,這句話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鼓勵。
“希望總是在的?”岫螢咀嚼這話,不覺會心微笑。可不就是麼,就是因爲心中的希望不滅,她才從無情炮火和飢寒交迫中生存下來。聽了羅新覺的話她倍受鼓舞,這個陽光少年總能帶給人希望和憧憬。
她站起身來,由衷地道:“謝謝您,羅老師。如果將來真的有機會,我很願意出去看看你口中的新世界。”
羅新覺搔搔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兩人正說的開心,忽聽得前院一陣嘈嚷,幾十個黑瓦帽魚貫而入,各個持槍、氣勢凌厲,將整個學校都包圍住。
岫螢和羅老師跟一班人都被趕至操場,連着看門的顧伯也是一臉茫然無措地問:“出什麼事了?”
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會兒談校長就被駕着胳膊押解到演講臺上。
警察廳的王獻大隊長揹着雙手,威風凌凌地站在上面,看了看一臉不馴的談校長,對衆人道:
“經查實,小西巷小學校長談立同爲竊取我國民政府機要情報的地下亂黨,今日爲我抓獲。”
“什麼?”
“怎麼會這樣?”
下面炸開了鍋一般,人羣騷動。
有警員從談校長屋子裡搬出大摞書籍材料捧到臺上。岫螢不知什麼是地下亂黨,又是如何竊取政府情報的,只見王獻順手在那書堆裡翻了翻,抽出一本來朝衆人晃了晃:“如今從談立同住處搜出一大批反黨反鄭府的亂書,這都是他生爲供匪的證據。你們可看好了,若有知情不報的,視爲同罪一律處死。”
岫螢心驚,只看到他手裡書本封面上碩大的兩個G、M的英文字母。心想這書談校長曾借她看過,她到真沒看出書裡的內容可以跟反鄭府搭上邊的。只聽王獻冷哼一聲,翻了翻書裡頁對談校長道:“gentlemen?紳士?我看應該是Government吧,你們就是利用這些似是而非的雜誌、報刊互通消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說,這下面有你多少同黨?”
下面立刻又吵嚷起來,岫螢不安地看向羅新覺,羅新覺道:“放心,沒事的。我們沒有參與,警察不會禍及無辜。”
上頭談校長把頭一扭不予理睬,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王獻氣惱,拔出手槍抵住了他的腦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說,你的同黨在那?”
談校長眼裡滿是蔑視,咬着牙就是一言不發。
這人還真是不怕死啊!王獻呵呵冷笑了兩聲,收了槍械道:“放心,你現在不說也行,等一下就是你想說也沒機會了。”他又大手一揮,命令手下道,“全部給我帶走。”
岫螢一驚,立馬有警察圍上來,一個一個全部上了銬。她慌忙去找羅新覺,方纔他還站在自己身邊,人羣亂嚷嚷的,不知被擠到哪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