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

各大茶樓裡頭, 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說着兵演的事情:“......那幾個蒙古佬便是驚慌失色,哪兒的還有一開始的傲氣, 聖上仁慈未得追究......”

“聖上英明啊!太子和江大人威武,媽了個,誰敢再說江大人一聲壞話,俺大頭第一個不同意!”兇悍的漢子大掌拍的桌子啪啪響。

桌上的茶盞震動幾下。

茶樓裡的人也不嫌他粗魯, 紛紛議論着。

“哎, 以前是哪個殺千刀的傳的謠言!那座山本來就沒人住兒,一個小山頭, 咱們大周的炮火可真厲害, 難怪把那羣蒙古佬嚇得。”

“可不, 其實那山還好好的,就山頭給炸了,石頭還被拉來造屋子了, 我大姨家的侄女的舅舅就住那一塊,說山上的樹還好好的, 人也沒事, 太子爺先前就同人打過招呼, 派人把他們保護起來啦。”

“咱太子爺仁厚!聖上英明,蒙古人跪着送上禮物求咱們不要打他們哩!”

全京城的茶樓裡那一張紙嘩啦嘩啦地響,京城裡忽然行走的路人都拿着一張紙, 識點字的人還一邊走一邊看, 小巷子口都會聚着一羣人, 圍着一個拿着報紙的, 時不時發出一聲驚歎或是鬨笑。

茶樓裡也開始擺些報紙,也就一文錢,京城裡的爺們都愛喝喝茶聊聊天,如今還能看看報,沈三也是沒想到報紙的賣的這麼快,報紙利潤低,他賣一文錢基本上就是不虧本也不賺錢,他本來是覺得沒有商機可言,現如今一看,沈三也琢磨了起來,似乎也並非無利益可賺。

沈三於商道那是頂頂開了竅了,他也精怪,不做別的事兒,就只顧自家這一條線,造紙印刷賣書,或是置產買地,買些保值的商鋪子,別的花樣不多沾染,沈興淮也非常敬佩他能有這般心思,攤子大了難收回,提點他多多改進自家的技術和質量。

沈三深以爲然,造紙坊一直養着精通造紙的幾個師傅,也不顧別的,就琢磨着紙張,各式各樣的。印刷坊亦是,嘗着了好包裝的甜頭,春芳歇的包裝也是出了名的講究,也有不少人學,沈三就常常換樣式,怎麼雅緻怎麼來。

春芳歇如今還養着一批寫話本的,京城裡比蘇州府更爲流行,春芳歇也佔盡店多的優勢,蘇州府的那邊好的話本可以拿到京城來賣,京城的話本也時常傳回去。

如今的報紙沈三也趕緊命人快馬加鞭送回去。

沈興淮亦是被不少人催着出第二版,翰林院的其他人紛紛斥責他不厚道,這般好事竟是不告訴他們,沈興淮道:“報紙終歸是百姓一道看的,怕是拉低了你們的水準,畢竟無需太過深奧的東西。我如今也是頭一回做,日後還是要仰仗各位仁兄送些文稿給我。”

沈興淮這是實話,他敢出這份報紙當然是考慮到他身邊這麼多文人。

出第一版的幾個人都火了,報紙上都印了名字,滿京城的人都看到了,文人所求可不就是這些嗎?

沈興淮把第一版的稿費給了幾位友人,幾位友人皆不收,沈興淮注重這版權的事情,同他們解釋了一番,後世不注重版權是從古就開始的,比如說這話本,只消哪一本話本火熱,沒過幾日,盜版的就出來了。

春芳歇自己的話本都印不完,所以不會去偷印別人家的話本,沈三亦覺此番做法太掉價,不屑於。

沈興淮希望尊重版權這種事情,能做個好頭,稿費並不算什麼,若是他們寫本書,書局也是要給錢的。難道文章就不一樣了嗎?

沈興淮打算第二版刊登一則收稿消息,總是靠翰林院的人也不是辦法,招賢納士,民間亦是有不少歪才。

誰知他還沒有發佈消息,就已經有不少人把文章送到他手上了,家中也連續收了好多信件,厚厚的一大疊,沈興淮有些頭痛。

太子和江垣終於洗刷的了冤屈,太子不好過多同朝臣接觸,此下沈興淮又替他說了話,他通過江垣向沈興淮傳遞了謝意,太子妃也是親自感謝了蜜娘一番。

太子之前受了委屈,元武帝命人調查之後,對太子安撫了許久,並未提及幕後之人,太子心中瞭然,定是父皇不願他知曉是誰,太子清楚的很,定是他下頭幾個兄弟。

太子便也裝作不知,亦未刻意去查探,全心全意替元武帝辦事,偶爾流露出幾分落寞之情,正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元武帝本就最倚重這個嫡子,感情亦是最深厚,多是有愧疚,他很滿意太子,亦是沒有換人的打算,若是日後太子繼位了,兄弟間有了齷齪,難保另一個兒子會不好,元武帝還是希望兄弟和睦的。

令元武帝欣慰的是,太子也做的很好,多加委以重任。

沒想到沈興淮一張紙就解除了太子的名聲問題,元武帝也得了一份,很是滿意報紙上的文章,特地把沈興淮找了問了一番。

元武帝時常會去看望範先生,同沈家人交往也密切了一些,沈興淮從未同他攀過關係,亦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當值,沈家人十年如一日,元武帝頗有些欣賞。

沈興淮且是見他興趣盎然,心中大定,便是說起教化和寓教於樂,他儘量去迎合一個政治家的政治目的,“......民衆犯法,其中不少民衆不知法,若是知法懂法,可減少犯法者。教民以法,寓於案例當中。其二,但凡推行一條令,民不知其意,不以爲然,若加以解釋,官民相通,則可順通。其三,可知民意,解民難,若民何難事,可登報請求解決......”

元武帝微微頷首,觀其面容溫和,處事這般圓滑,倒是有其父之風,“此事甚好,你做的很不錯,不過,此事爲何不稟報上級?”

沈興淮低頭,道:“不瞞皇上,臣的初心亦有幾分初心。臣妹夫被人誹謗,兵演之事利國利民,然小人當道,實在氣憤不過,又覺民衆受人推動,傳播謠言之事屢見不鮮,有些事無傷大雅,有些事關乎國家大計,民衆並非愚笨,只是無人告知真相,若是我們主動告之,一可避免謠傳,二可令民衆關心國事。”

江垣同他關係誰不知曉,沈興淮在出事之後弄個報紙出來,意圖顯而易見,沈興淮也不覺有何好遮掩的,此事上,他是屬於正義的一方。

元武帝眯起眼睛,這般就好似控制了言論,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屋中靜謐了幾秒,元武帝又是詢問報紙的製作,沈興淮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元武帝點點頭,道:“京報之事,日後交給你們翰林院全權負責如何?”

沈興淮心思轉了幾回,皇上這是要收歸國有?沈興淮忽覺身上的擔子好像沒有,毫不掩飾地驚喜:“聖上英明,臣等無異議。”

元武帝見他不似作僞,心中滿意,不過搶了人家報紙,總得給點利益給人家,體貼道:“印刷之事,還是由春芳歇來,撰寫之事,翰林院之責,交予上邊審批,方可印刷出行。”

沈興淮明白,他這是想控制言論,這份報紙大抵是要變成機關刊物了,他雖是有些遺憾,但也是釋然。

京報就成了翰林院所負責的,沈興淮和鄭寬是編撰,元武帝命他們全權負責,主要就是收集文稿,審覈,排版,這件事情成了光明正大的職務,就不用在下值之後做了。

雖是印刷還由春芳歇負責,可沈三還是有些遺憾,總覺是自家的東西被人奪走了。

沈興淮道:“京報如今是聖上的了,可我們還能出報啊,換個名字,換些內容,只是不能由我來做了,得換個人。”

沈興淮提議,可以不似京報那般嚴肅,話本、小說皆可放在報紙上連載,若是大家都喜歡,便再印刷成冊。

自大入秋以來,老夫人的身子倒下了,不能起來了,幾個兒媳和孫媳輪流服侍,大夥兒都知道,老夫人怕是熬不過去了。

元武帝派太子過來探望,太子帶了一盤海棠糕回來,道:“老夫人神志已經有些不清了,將兒臣認成了父皇,拉着兒臣唸叨,以爲舅公還在,說是不是舅公又將您可摔着了,還說做了您愛吃的海棠糕......”

元武帝愣怔,他兒時同舅父學拳腳功夫,難免磕磕絆絆,後來先帝同舅父生了嫌隙,不許他同舅父親近,舅父疼愛他,明面上疏遠了,私下裡常常送些東西進宮。懷遠侯府的海棠糕很好吃......

他同太子一道吃了那盤海棠糕,元武帝派了兩個太醫過去守着。

江垣自幼在老夫人膝下長大,感情不一般,聽聞太醫言命不久矣,當場紅了眼,大拇指和食指按住眼角。

他父母緣淺薄,且就這祖父祖母,自幼照料疼愛他,卻是接二連三離他而去,夜中蜜娘抱着他,她的肩膀處溼了一塊,蜜娘心中難受,知他的心酸苦楚,更是疼惜。

老夫人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最多的時候是模糊的,一會兒以爲老侯爺還在,要找老侯爺。

她往日裡最是威嚴不過的一個人,可老了,無關身份地位,都是這般,幾個兒子都是真心難過,也不枉費她的疼愛。

有一日輪到蜜娘侍疾,老夫人顛七倒八地同她說一些事情,一會兒說江垣小時候,一會兒說老侯爺。

蜜娘細細聽着,偶爾迎合幾聲。

老夫人忽然說道:“蜜娘,你阿公呢?”

“阿公在我孃家。”

“他回京了嗎?他願意回來嗎?”老夫人努力睜大眼睛。

蜜娘忙道:“回來了,就在京城。”

老夫人呢喃:“回來了啊!回來了就好,我和老爺對不起他呀,沒能保住茵娘,沒能保住.....太后、皇上都對不起他,他還願意回來就好,老爺會高興的。”

蜜娘聽不大清楚她在說什麼,想低下頭聽個清楚。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蜜娘,以後你和阿垣要給他養老知道嗎?”

蜜娘點頭,握住她的手背,她手背上的肉很鬆弛了,經脈凸起,“好。”

老夫人滿足了,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到了下面,可以見茵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