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那鹿鳴宴辦在蘇州城的狀元樓, 由知府大人主持舉辦,亦有不少蘇州府的大人物,讓那些個舉人們激動不已。

這做舉人的, 年歲差異也頗大, 有白髮蒼蒼的, 更有那年輕俊生, 不過處在三四十歲左右的居多, 其中有位十八歲的舉人是其中最年輕的,已有不少人家看上了,被幾位大人帶過去交談,也算得春風得意。

沈三週身也有不少人圍着,他在那一圈中年男子中還是挺顯眼的,他雖已過而立之年, 但他身姿挺拔, 相貌不凡, 一點也不像那身材闊綽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觀其穿着配飾, 亦不是那等窮酸的讀書人,家底不俗。

俗話說窮酸秀才窮酸秀才,那些讀書人不事生產,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全賴家中, 若是有那些個家底豐厚的倒也罷了, 若是那些不知變通又無家財的, 即便是成了秀才,也是那窮苦人家。

也是有那些得了功名好好經營家業的,不一味地追求科舉,倒是比那些白髮發蒼蒼才中進士的人過得好,蘇州府中的大戶倒是樂意將女兒嫁與那般人家。

不少人探聽他家中的情況,沈三且是笑笑不多言,只道家中行三,膝下有一子一女。

這鹿鳴宴亦是結交人物的好時機,蘇州府的權貴們希望籠絡更多的新貴,而那些新貴們也希望能夠攀附高門大戶。

沈三談至一半,且門口傳來騷動,“巡撫大人來了~”

屋裡頭都靜下來往下門口,下意識地去觀察自己的衣冠儀容,按耐住內心的激動,那巡撫大人掌管整個州可是比知府大人還大的官。

那知府大人便立即從上頭下來了。

巡撫大人終於進來了,穿着官服,非想象中那等年紀大者,那巡撫大人髮絲烏黑麪白五官端正,脣部上方有許些鬍子,且不過四十來歲的模樣,竟已是一方巡撫哩!

“下官見過巡撫大人!”知府先行禮,後邊的人再接着行禮:“下官(草民)見過巡撫大人!”

那巡撫大人頗爲和藹,親自扶起知府大人,道:“各位免禮,無需多禮,此次鹿鳴宴的主角可是在坐各位,我和魯大人且也不過是個陪襯。”

魯大人挺着圓溜溜的肚子,笑着附和:“哈哈哈,陳大人說得對,大家隨意。”

話是這般說,可哪兒真能在兩位父母官前放飛自我?!

巡撫大人的到來也是讓這鹿鳴宴愈發熱鬧,大夥也都卯着勁,盼望着能得幾位大人的賞識。沈三且不過得七十六名,水平一般,於詩賦一塊本就沒個興趣,也就是湊個數。

那位十八歲的少年舉人倒是能出口成章,於詩賦一塊也甚是在行,只沈三瞧着,他被旁人也是追捧得不行,只不過這般年輕,飄忽些也正常。

沈三倒不往裡邊湊,坐在靠後邊自顧自喝酒,偶爾同身旁幾個人聊一聊,也算得自得其樂。

且有那小廝走過來:“沈舉人可在?”

沈三不確定他叫的是否是他,據他所知,同榜舉人中有四位姓沈。

“沈振邦沈舉人可在?”小廝似是明白了,說的清楚了些。

沈三站起身:“在。”

小廝笑着行禮:“巡撫大人要見見沈舉人,沈舉人鄉試的策問寫的不錯。”

沈三能感受到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沈三也疑惑,他的策問就算不錯,可也應有不少比他好的,畢竟他才七十六名。

他跟着小廝從旁邊過去,並不是帶至上首,而是旁邊一個比較清靜的位置,座位上只有那巡撫大人一人。

這算得年輕的巡撫大人溫和地做了個請坐的姿勢,沈三朝他請過禮後便落座。

“我看過你的策論,覺得頗有心意,有幾處疑惑還望沈舉人能夠替我解惑。”陳敏儀笑眯眯的,那小廝遞上一盞茶水。

沈三忙說:“不敢。”

陳敏儀應真是看過他的文章,兩人就着文章談論了一會兒。

陳敏儀喝口茶水,狀作無意地問道:“沈舉人師從何人?沈舉人的字也頗爲不錯。”

沈三作爲商人的敏銳,只覺這巡撫大人同他聊這麼多,實則從這一句開始纔是他想問的,且是說出慣用的一番說辭:“師從岳父,岳父早在十多年前便仙去了。岳母替家中小兒找了一鄉野先生,且有些能耐,如今便跟着他學上幾分。”

聽沈三喊範大人鄉野先生,陳敏儀嘴角不受控制,端起茶盞掩蓋一下,輕咳兩聲:“那鄉野先生倒是不錯。”

沈三也裝作聽不懂他話語裡的意思,端着茶盞喝茶,二人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聊過幾句,且就回去了。

兩個人都心懷鬼胎,且也都不說,沈三確定他想問的是範先生,陳敏儀也確定他定是知道什麼。

沈三回到原坐,便是接受了周圍人士的熱烈詢問,問他策問寫了什麼,巡撫大人問了什麼。

沈三中規中矩回答了幾個問題,許是覺得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也都散去了。

喝至夜深,江河扶着沈三出來,他未喝多少酒,但是今晚交際太用腦子了,腦袋漲的疼。

他當初便知那範先生身份不凡,應是官員出身。前些日子二人找上門來,那小廝描述,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嚴峻。一人身姿修長,面白有鬍鬚,面容溫和,且,姓陳。

哪兒的有那般巧的事兒。當日來找範先生的,應就是那巡撫大人。範先生究竟是何人?

他想着有些頭疼,閉上眼睛揉一揉。

另一邊,沈三中舉後,黃氏立馬實踐了自個兒的想法,要送冬至去學刺繡,找了村裡頭一位會刺繡的大娘,帶着禮物去拜師學藝,那大娘瞧是那舉人家,便也答應了。

冬至興高采烈地去學了一天,一天比一天不樂意,手上都刺破了,便是哭着鬧着不願去,黃氏下了狠心要治治她,那拜師送錢送禮的,萬不能再隨她性子來,便是一巴掌拍她背上。

“奈曉否像話,我們這錢送了禮也送了,就想你去好好學學刺繡,以後好找個好人家!奈這孩子怎就這般不爭氣!”

冬至哭得眼睛都腫了,聽得她的話,一抽一抽的,倔強地說:“我不要我不要學了!我學不好......”

黃氏:“奈咋就學不好,秋分不學的好好的!奈就不用心學,不定心!就曉得玩玩玩!”

冬至紅着眼睛瞪着她,嘴巴不服氣:“蜜娘都不學,爲啥我要學!”

黃氏被她一次次頂嘴弄得勃然大怒,若不是這回沈三中舉她且也不會想到這一茬,如今她三叔擡高了自家門檻,也不由得她多想幾分,她若是出挑點也能找個更好一些的人家!“蜜娘她爹是舉人,奈是啥!還跟蜜娘比!蜜娘天天跟着讀書識字,奈呢?啥都不會,就曉得在外面瘋!”

黃氏一邊罵一邊打,且也是氣很了,冬至伏在牀板上哭得大聲,“嗚嗚嗚,奈走,奈否似我姆媽!”

“奈以爲我否想奈好啊,要否似想奈好點,我用得着這般操心操肺嗎?奈也給我爭氣點,奈阿耶又否似舉人,以後阿想嫁個好人家啊!”

黃氏氣得胸口一起一伏,且是看着她哭成這般,那心中又如何好受,住了手,也是落下淚來,她生三個孩兒,幾個妯娌裡最多的,這唯一一個姑娘,她上頭大姐未留住,她自小便是千疼萬寵的,竟是這般不爭氣。

沈老太聽得那屋裡頭的動靜,便也是聽不下去,用力推開門,看着那伏在牀上哭的冬至,“奈這做啥的!好好地把這閨女打成這樣!”

“姆媽,冬至她得好好管管,讓她好好去學個刺繡,竟是說不想學!她這孩子,如今越大越是不知好賴!”

沈老太弗開她,扶起冬至,冬至見到了救主,撲進沈老太的懷裡大哭。沈老太沉下臉:“奈以前不好好管,到現在想一下子管好奈當時管畜生啊,想幹嘛就幹嘛!小孩子不好,就要好好教着,你這般打她,她就知道疼還知道個什麼!”

黃氏沒說話。

沈老太摸着冬至的頭安撫了一會兒,冬至被黃氏這般說教也是不敢說不去,那下午便是窺視着黃氏的臉色,還是乖乖地去了。

沈老太便同黃氏說:“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奈這教孩子以前沒好好管着,現在想拿根繩子捆這她,啊可能?”

不是沈老太說,她這大兒媳婦就是處處要強,太愛攀比,就說剛纔那話裡頭,拿冬至同蜜娘比,冬至是冬至,蜜娘是蜜娘,爲何要放在一塊兒比較。那人與人本就是不同的,若是真要比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活的太累人。那冬至亦是被黃氏帶的,太要強,自小嬌慣着,自尊心還強。哪兒是能一時半會兒就能教好的。

沈老太不敢苟同,且也是冷眼看了幾日,黃氏似是真的想把冬至的性子板回來,起碼,不那麼扭!倒也樂意幫着黃氏管教一下孫女,往日裡她看着黃氏這般嬌慣,也怕這吃力不討好,不大樂意管,如今冬至着實大了,性子再不板正,可就晚了。

那鹿鳴宴之後,沈三第二日就回來了,江氏瞧着沈三回來心中也是鬆一口氣,她可真怕沈三身後帶個女人回來。若是十年前,她家娘還有人,沈三亦還是個貧寒小子,江氏有底氣同沈三置氣。可如今她孃家都無人了,沈三也不是當初那個貧寒的農家子了,成了舉人,她便是要依附他,且還好,他是個有良心的,沒得那一飛黃騰達便出那些歪心思。

他那酒宴便辦在鹿鳴宴兩日後,歸家第二日,一早上,春芳歇園林便大門敞開,等待那些個貴客臨門。

此時的境遇又同那中秀才時不同,當時且不過一些管事來送些禮,現如今便是那主人本人到場或是主人家的兒子等,皆是當地鄉紳大戶,沈三亦是有這番考慮才選在春芳歇中辦這酒宴。

到場之人也對這園林讚歎不已,這遊園之樂增添了不少雅意,對那沈舉人的財力有幾分仗養,非是那等只讀聖賢書之人。

沈家那些個親戚聽得那一個個大人物,亦是有些個拘束,且不敢亂來,心中卻是激盪,居然有一日能同這般大人物在一塊兒喝酒吃飯!

蜜娘身爲主人,今兒個到場的小姑娘亦是不少,便是帶她們在園林中游玩,那冬至自打被姆媽教訓了一番,對蜜娘產生了膈應,十歲的孩子已是知道什麼是階級了,瞧着那些穿着華麗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後,懵懂之間似是有了那階級的意識。

人成長總是要經歷一些什麼,冬至看着衣冠華服美宅,再是想想她姆媽素面朝天,兒時也曾爲那幾文錢計較,她內心似是受到了衝擊,原先個那些不懂的,紛紛向她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