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要相信
“阿藍。”夕陽樓外，寒江雪昂着頭，手掌撐在嘴邊吆喝了一聲。
“唉……”阿藍在三樓推開窗，支上一根撐子，向着下方望了兩眼，一見是她越看越歡喜的師叔寒江雪，頓時滿臉堆笑。
“師叔，八爺回來了。”今天的阿藍像是刻意打扮了一下，豆蔻年華，明豔如花。
寒江雪負着手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也不說話，像是有些心事，對於阿藍的提醒，他選擇沉默。
既然沉默，這事就別再說了。
阿藍心神領會，在他身後鼓起勇氣，伸出手幾次想要去抓寒江雪，但又怕別人說她不夠矜持。
“包子饅頭……”
“米粥捲餅……”
“冰糖葫蘆……”
大道兩旁，是叫賣的小商販，阿藍畢竟是少女心性，很快就被這些聲音所吸引，膽子也大了起來，自然而然的拉住寒江雪的手。
寒家鎮，街巷寬闊便利，大道四通八達，是一個百姓富足，路不拾遺的好地方。
寒江雪一路無言，帶着阿藍走街串巷，餓了就吃，累了就坐，賞花，看戲，耍猴，聽曲，逛小吃街，跟路邊的小雜貨鋪老闆較勁，阿藍玩的不亦樂乎，歡笑聲一刻都不停歇。
只有寒江雪，彷彿最不識趣的直男，一張臉上寫滿了心事，勉強笑一笑都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又走了一會，阿藍將一大堆路邊淘來的小玩意，一一送給一羣帶着虎頭帽的孩子們，然後才乖順的走到寒江雪身旁，一言不發的擡頭看着他。
“這一路走來，感覺如何？”寒江雪替她將鬢角一縷亂髮捋直，笑着問道。
“師叔。你笑起來真好看，爲什麼剛纔一直不笑呢？”
“你看到了嗎？這一路走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種滿足感，那些少年小孩，婦人和老人，全都無憂無慮。”阿藍像是在開導他，以爲是八爺的到來，影響了他的心情。
“阿藍……師叔今天再教你一個道理，凡事，別看表面。”寒江雪又恢復到了心事重重的態度，一張臉又一次嚴肅了起來。
“好吧……你說。”
“昨夜，我就見過了八爺，算是簡單的交了一次手。說真的，我實在有作死的嫌疑，不過，幸好有你。”寒江雪摸了摸阿藍的腦袋。
阿藍羞澀的別過頭，笑着咬了咬下嘴脣。
“若不是你讓我見識到了飛劍的可怕，恐怕我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八爺的飛劍。”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個提升自己實力的辦法，但這個辦法，太過於邪惡，簡直……簡直就是魔道！”寒江雪說完，腦海中彷彿有一根線繃斷了。
我……是魔道嗎？他第一次懷疑自己的人生觀了。
阿藍也愣住了，師叔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他難道要否定自己的存在嗎？
“師叔？你是不是練《魔胎變》出了岔子？”阿藍向前一步，捧住寒江雪的臉，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師叔……你雖然有些卑鄙無恥，沽名釣譽，臭名昭著，水性楊花……但，其實你是個好人。”阿藍說完，眼睛一紅，踮起腳尖，想要環住他的脖子。
寒江雪退後三步，躲開了，像是不敢接受她的熱情。
“跟我來……”
不理會表情失落的阿藍，寒江雪轉身就走向一條小巷。
“凡事，都不要看表面，我帶你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寒江雪沿着小巷左轉右拐，巷子接着巷子，又入了一條衚衕，道路越來越狹窄，周遭的環境也變得青灰古舊，有種醇厚的年代感。
從嘈雜的人流中來到幽靜的衚衕中，一種壓抑感隨之而來。
直到一刻鐘後，眼前才豁然開朗。
彷彿剛剛從腹中出生的孩子，阿藍長吁了一口氣，剛纔經過那些地方，實在讓她憋得慌。
“這是哪？”阿藍看着面前不遠處，一個如同箱子似的矮房子。
“養老院。”寒江雪淡淡的道。
阿藍皺着眉頭，“這不就是一個放糧食的倉庫嗎？”
只見那矮房子由紅磚砌成，長一丈，寬卻不過五尺，高不足三尺，如果說這是養老院，阿藍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狗窩。
寒江雪抿着嘴，走上前，在低矮的房檐上面敲了敲。
然後，他又退了兩步。
很快，就有一陣嗦嗦嗦的聲音響起，一隻如同雞爪般枯朽的手，從一條門縫中伸出來，寒江雪從懷裡掏出一個溫熱的餅，放了上去，然後那隻手又縮了回去。
阿藍驚呆了，怔在那裡，久久無言。
這場面，就像是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眼睛裡面還能長痔瘡，徹底顛覆了她的三觀。
“爲什麼？”阿藍疑惑不解。
她實在想象不到，在這種地方，竟然還囚禁着一個老人。
“她在等她失蹤多年的兒子。”寒江雪又用手指了指右邊三點鐘的方向，那裡也能通過衚衕口看見一個矮房子。
“還有一個？”阿藍這下就有些瞠目結舌了。
“這到底是爲什麼？”
寒江雪嘆了口氣，道：“這些老人原本都有一筆撫卹金。”
“什麼撫卹金？！”阿藍追問。
“寒族的人，將他們的兒子帶走，然後許諾五年，或者十年就能回來，爲了安撫他們這些老人，就給予每一個老人三百兩銀子。”
阿藍眉頭一皺，又看了看眼前的矮房子，疑惑的道：“三百兩，都能在鎮子上最繁華的地段買房子了，怎麼會住在這裡？”
寒江雪解釋道：“因爲他們沒有孩子養老，成了孤寡老人，然後就有人收養他們，將他們帶到這裡，再通過合理的手段，等他們老死，繼承他們的一切。”
“什麼！是誰這麼狠心？我要將他千刀萬剮！”阿藍攥緊拳頭，呼吸都急促起來。
寒江雪無言，又帶她走向另一條衚衕。
許久之後，兩個，五個，十個，最後見識過上百個矮房子之後，阿藍的心逐漸麻木了。
“每一個矮房子裡，都有一個孤寡的老人，每一個孤寡的老人，都有一個失蹤的孩子。”寒江雪聲音艱澀，心情沉重。
“這些老人的遭遇，和八爺有關嗎？”阿藍像是猜到了什麼，一臉急切的看着寒江雪。
她此刻心中填滿了鬱火，只想發泄一番。
“是也不是。”寒江雪丟下這句話，便帶着她再次回到大街上。
矮房子和高樓，仿若兩個世界的產物，卻是這寒家鎮最大的悲哀。
“那些失蹤的人，全都在百花園對嗎？師叔。你是想讓我去調查對嗎？”
“是！但是我希望……你要相信。”寒江雪忽然將一隻手按在她的心口。
阿藍張大嘴巴，一種像是觸電的感覺瞬間襲遍全身。
師叔，他摸我了。
“你要相信。”寒江雪手心一熱，將一股奇異的力量通過手掌，從她身上吸收過來，那是阿藍的憤怒，如今，成了寒江雪的力量。
阿藍紅着臉，望着寒江雪，道：“師叔！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要是她們敢耍什麼幺蛾子，我就砍了她們。”
然後，阿藍轉身就走。
“對不起，阿藍！百花園一定要毀掉。原諒我！”寒江雪痛苦的閉上眼睛。
片刻之後，他回到自己新的居所，一個偏僻的酒樓上房。
嬰魔早已經在此等候，一見到他，就冷冷道：“小魔頭，如果讓她知道，那些失蹤的人，那些可憐的孤寡老人，都和你有關，她會怎麼想？”
寒江雪一時語塞，怔在那裡。
“那些苦苦等待孩子歸來，最後卻在矮房子裡病死老死的可憐人，他們的魂靈，又該如何救贖呢！”
寒江雪痛苦的閉上眼睛。
“桀桀……惡鬼！你哭了。”嬰魔的聲音從他腦海響起，充滿了惡意。
“嬰魔！”寒江雪咬牙切齒，決心再也不被他蠱惑。
“桀桀……老夫問你，升級之後的吸收之力好用嗎？”嬰魔笑道。
“很好！”寒江雪坦然道。
那是一種可以在戰鬥中，能夠吸收對方的憤怒，就能加快自己凝聚血氣和魔氣的神奇力量。
剛纔利用阿藍，就是爲了獲得力量。
“但是這種卑鄙無恥，連同伴也要利用的方式，我很難接受！”寒江雪咬着牙，依舊無法從深沉的罪惡感中走出。
“桀桀！這樣難道不好嗎？小子，你別忘了，想要修成《魔胎變》，就要墮入魔道，我有感覺，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桀桀桀桀……別忘了你身上的傷疤，還有你心裡創傷！”嬰魔的笑聲，彷彿是一種詛咒，迴盪在房間，迴盪在寒江雪的腦海。
夕陽樓，阿藍杏眼圓睜，怒視着被她打的口鼻流血的冬梅，喝問道：“你快說！寒家鎮那些失蹤的人在哪裡！！”
冬梅一臉無怨無悔的樣子，硬是軟硬不吃，隨便阿藍怎麼打罵，她都不發一言。
阿藍心中涌起一股無名火，這賤人像是有受虐傾向，羞辱她簡直就是對她的獎賞，便一腳踹翻她。
“不用說我也知道，肯定是那個八爺乾的，只有他這種沒人性的東西，才能做出這種事。”說完，阿藍冷哼一聲，“你這種人，活該這麼悽慘，你看看你，這就是跟着惡人作惡的下場。”
冬梅如遭雷擊，瞪大眼睛看着阿藍，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
“你笑什麼！”阿藍眉頭一擰，眯起眼睛。
“我笑你蠢！被別人利用了還不自知，你可知道寒家有一個小魔頭和一個熊孩子。”冬梅用手抹嘴巴和鼻子，抹下一把血。
“說說看……”阿藍沉着臉問道。
冬梅一臉壞笑的道：“爲什麼是一個小魔頭和一個熊孩子？爲什麼不能叫做兩個熊孩子？”
“爲什麼！”阿藍滿臉好奇。
“因爲小魔頭是真正的魔頭，只不過是年紀小罷了，他當年，可是憑着一張紙和一杯水，毀了大半個寒家，坑死了一百三十餘名家族高手，你說我和惡人爲伍，那你又算什麼！哈哈哈哈哈……”
“這不是真的！你撒謊！”阿藍暴怒，想起了白天所見的那些景象，立馬召出飛劍，就要一劍將她斬殺。
“她說的對！”忽然，寒江雪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帶着一種深深地疲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