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安國公出府時,沈卻慢半步走在安國公身後。
天色昏暗下來時府中各處已經點了燈籠,沈卻因剛纔薛諾的提點便格外留意了些安國公。
等到了府外,沈卻提着燈送安國公上馬車時,突然發現安國公撐在馬車邊緣衣袖下滑了些的腕臂上像是受了傷,兩道紅痕從袖口之中一路朝下到了掌心。
“國公爺的手?”沈卻疑惑。
“你說這個?”安國公擡手瞧了眼隨意道,“昨日進林間查探時不小心劃傷了。”
劃傷的?
沈卻想起剛纔那瞬間瞧見的傷痕, 的確像是被什麼東西扯過皮肉劃破的,只昨天林間探查的時候安國公去了嗎,而且也沒聽說安國公受了傷?
他心裡頭有些疑惑,只安國公神情太過平靜,他也不好多問。
安國公將袖子扯了下來攏着手,人端坐在馬車上說道:“小沈大人, 陛下顧着西陵王的事情暫時沒時間問罪靖安伯,可他與薛氏的事早晚還是要過聖前的,接下來若有需要我可能還會來找薛家姐弟。”
沈卻收回眼神說道:“阿諾和她姐姐就在沈家住着,國公爺到時若有什麼需要問的儘管過來就是。”
“那就好。”
兩人閒話了幾句,安國公就放了簾子讓馬車離開,等走得遠了側頭透過車窗邊搖曳的簾子,還能瞧見站在沈家門前的頎長身影。
安國公拉開衣袖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傷有些皺眉。
昨天夜裡太過惱怒,抽條子教訓那兔崽子時一時忘了分寸。
原以爲沈忠康那老狐狸敏銳,卻沒想到沈家這小子也是個不容小覷的,還有長樂……她突然跟薛家姐弟親近,還主動送他們回來,是察覺了什麼?
“滄山。”安國公輕敲了下車壁。
外頭趕車的人緩下了速度低聲道:“國公爺?”
“那兔崽子怎麼樣了?”
安國公沒說口中的兔崽子是誰,可滄山卻是知道他說的誰。
滄山拉着繮繩一邊留意着外頭動靜, 一邊回道:“小公子擅自動了陛下的東西險些釀成大禍,被您抽了一頓怕被人瞧見,早早就躲回康王府裡養傷去了, 只康王妃好糊弄,康王那邊怕是有些起疑了。”
小公子那身傷, 瞧着可不像是掉進草窩子裡摔的。
安國公眉眼微諷:“你當他沒懷疑過?”
有些事兒康王比誰都精明。
他眸色微沉地道,“錦麟衛那邊呢?”
滄山道:“小公子下手時做得隱蔽, 又有西陵王府突然動手的那批刺客替他背了黑鍋,內廷那邊的痕跡已經命人抹乾淨了,馮源和錦麟衛的人肯定查不到他身上來,不過薛公子這邊怕是瞞不住了。”
安國公有些頭疼。
他忍不住拉着車簾回頭看了眼夜裡的長街,就瞧見不遠處隱隱綴在他們馬車後的人。
那人做着探子的事情,卻明目張膽到撞上他的目光也絲毫不避,反而只佯裝無事繼續跟在馬車後面。
安國公哪怕性子再好也忍不住暴躁了一瞬。
馮源那個瘋狗!
滄山順着目光看去頓時惱怒:“這些人沒完沒了了!我去教訓他。”
安國公神色陰翳地伸手攔了滄山。
這幾年他只要一出國公府,跟着他的眼線就從來沒有少過,就算是在宮中也隨時隨地有人留意他一舉一動。
但凡他讓人動手擒了,那些人要麼死不承認,要不然就是尋常“路人”。
偶有兩次被他抓住錦麟衛的暗探鬧到了天慶帝面前,馮源也坦然至極在聖前直言,只道他當年殺了元璟怕會被永昭舊人針對,特別是宮中進過刺客,後來朗珂又死了之後,連天慶帝也縱容着馮源所爲。
天慶帝將他當成了自己人,錦麟衛也是在“保護”他。
他若是不願,總要給個理由。
安國公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暴躁,只皺眉沉聲道:“先回府。”
滄山惡狠狠地瞪了眼馬車後跟着的人, 口中低罵了馮源幾句,這才一扯繮繩駕車離開。
……
靖安伯夫人突然成了薛諾的姐姐,並住進了沈家裡來,這事兒讓沈家上下都極爲吃驚。
鄒氏命人收拾好了合歡苑那邊,將裡頭上上下下都打掃乾淨讓薛嫵安頓了下來,又挑了兩個老實乖巧的丫頭一併送了過去。
那兩個丫環一個叫荷香,一個叫杏雨,都是鄒氏自己院中的人。
兩人對着薛嫵時恭恭敬敬沒有半分逾越,顯然是早就得了鄒氏的吩咐,開口都是喚她“薛姑娘”。
薛嫵沈家安頓了下來,有鄒氏開口,府中其他人也不敢怠慢。
沈月嬋和沈香茹她們怕薛嫵孤單,還特意去合歡苑幫她“暖房”,連沈長林、沈長瑞也都送了東西過去,三夫人趙氏還親自帶着人過去探望了一番,也送去了些日常所需的東西。
府裡衆位主子都與合歡苑這邊交好,其他下人自然待薛嫵越發恭敬。
第二天用早膳時,二夫人吳氏去跟老太太請安時就撞上了薛嫵,哪怕極盡素淨,薛嫵的容貌也壓得一屋子男男女女都有些失色。
其他人大多都只是多瞧了兩眼,唯獨吳氏忍不住說了兩句,話裡話外暗指薛嫵名聲不好。
薛嫵原本只是礙着禮節纔來跟沈老夫人問安,之後也不會再出現在沈家羣聚之時,剛開始礙着吳氏是沈家人被說了兩句她也沒當回事,可後來吳氏得寸進,話裡話外打探她和蕭池私事言語尖酸刻薄,薛嫵便不客氣地地遞了軟刀子。
吳氏沒傷着薛嫵臉面,反倒被她的話割得肉疼,回來之後就氣得摔了東西。
“她不過就是個被人佔了的破鞋,跟我面前擺什麼譜,居然還敢暗諷我不如鄒氏,說我的長榮天資不如沈卻,她算個什麼東西!!”
吳氏像是被捅了肺管子,破口大罵:
“這大房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當咱們沈家是什麼地方,前腳撿一個叫花子回來鬧得府上不得安寧,後腳又撿個聲名狼藉的。”
“他們這是生怕咱們沈家爛不了名聲,還是怕人家議論的太少了?”
沈正瑜前天着了風寒告假在家養着,正捧着碗喝粥呢,被吳氏拍桌子摔碗的聲音震得耳廓都嗡嗡的響,一口粥險些嗆進了鼻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