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毓竹感覺着胸口那一陣陣如同錐子刺骨的劇疼,往日不病發時虛弱的心臟瘋狂跳動着,攪得他氣血翻涌。
江毓竹有些吃力的扯了扯嘴角:“多謝寧太醫…”
寧敬水淡聲道:“我還要回宮去替陛下請平安脈,就不多留了,世子好生修養。”
江毓竹笑容蒼白:“我身子有恙,就不送寧太醫了。”
寧敬水點點頭,示意潘青拿着藥箱轉身就走。
定遠侯脖間青筋直冒, 想要動手,卻被江毓竹死死按着手,而這頭潘青跟着寧敬水出了房門時,彷彿還能看到定遠侯那陰沉冷厲恨不得弄死了寧敬水的眼神。
潘青生怕定遠侯會對寧敬水下手,小心護着人快步出了定遠侯府大門,等坐上了回宮的馬車之後, 這才猛地鬆了口氣。
寧敬水拿着帕子將方纔用過的銀針仔細擦了擦:“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潘青低聲道:“您沒瞧見定遠侯那眼神像是想要殺人……”
“你也說了, 只是像而已。”寧敬水慢悠悠地說道,“他今日要真敢動我,定遠侯府也別活了。”
潘青眼皮子一跳,隱約猜到寧敬水做了什麼,忍不住就問:“寧太醫,那江世子的病當真是裝的?”
寧敬水將銀針放進針囊:“誰跟你說他是裝的?”
江毓竹的確有心疾,且病症極重,壽數不久,可他一直精心養着不至於突然病發這般嚴重。
寧敬水方纔在他脈象之中診出了一些東西來,江毓竹這次之所以這麼慘,倒像是提前用了什麼激發了病症纔會突然虛弱昏迷。
徐閩儀那脈案沒什麼毛病,只是替江毓竹遮掩了許多而已。
寧敬水不過是幫幫他, 讓江毓竹附和了脈案。
敢傷少主,短壽兩年算是成全了他。
潘青聽着寧敬水平淡至極的話背脊有些發涼:“您貿然對他下手,萬一定遠侯當真鬧起來怎麼辦?”
“他鬧什麼?”
寧敬水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
“他兒子昏迷不醒, 宮裡幾位太醫輪番出診都說他命不久矣, 老夫好心替他診治, 保他兒子一年安俞, 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哪來的理由找老夫渾鬧?”
“他要是不知足,那便去陛下面前告老夫的狀,老夫也是不介意下一次讓他兒子從此下不了牀的。”
潘青看着他輕描淡寫說着格外兇殘的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那他們豈不是知道您偏向殿下……”
“你以爲他們不知道?”
那墨條的事薛諾一早就交代過他,可事發之時太后卻突然鳳體違和召他去了慈安宮,由徐閩儀頂上了他去聖前驗毒。
薛諾的身份未必暴露,可寧敬水偏向太子和沈家的事情恐怕已經露了痕跡了,否則江毓竹身後的人也不會將他困在慈安宮裡。
寧敬水將針囊收好說道:“行了,定遠侯府這邊出不了事,趕緊回宮覆命去吧。”
……
噗——
“咳……”
寧敬水走後,江毓竹就伏在牀邊又吐了幾口血。
那猩紅血跡蔓延開時,他臉色白得幾乎透明,額上因爲劇痛青筋浮了出來,整個後背衣裳更被冷汗浸溼,連帶着抓着牀沿的手指都有些痙攣。
“毓兒!”
定遠侯夫人龐氏抱着他痛哭,“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定遠侯扭頭就想出去,被江毓竹低聲叫住。
“別去。”
他靠在龐氏懷中, 脣邊血跡襯得臉白如紙, “我沒事, 不能找大夫……”
“還說沒事,要怎樣纔有事?你看看你吐了多少血,那寧敬水分明就是太子叫來害你的,他想要你的命!”定遠侯夫人哭出聲。
江毓竹心口疼的厲害,可頭腦卻越發清醒:“他不敢害死我的,徐閩儀已經穩住了我病情,若他來一次我就死了,他和太子也都逃不過。”
“他只不過就是想要替太子和沈家教訓我一二,寧敬水剛走,府裡就去找大夫,瞞不過陛下的……”
龐氏又氣又怒:“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要瞞!”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別摻和太子的事情,讓你別跟着你父親胡來,那馮源是個什麼好東西,你們替他做了多少事情,可他翻臉就不認人,要不是他你怎會突然病發……”
“夫人!”
定遠侯低喝出聲。
龐氏話語一頓,隨即就忍不住掉着眼淚。
屋中一時間安靜極了。
定遠侯也是眼睛通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龐氏,既恨馮源絕情,又恨太子和寧敬水居然真敢下手。
江毓竹吐了幾口血後,身上的疼痛雖然沒散,可人倒是古怪的精神了起來,就好像寧敬水那幾針替他驅除了沉痾,光看他如今模樣,任誰怕都不會覺得寧敬水害了他。
江毓竹低聲哄了龐氏幾句,只說自己餓了將人哄着出去替他準備飯食,等人走後,這才讓定遠侯扶着他靠在枕頭上坐着。
定遠侯聲音沙啞:“都怪爲父,我不該放寧敬水進來,我沒想到他這麼大膽子竟真敢朝你下手。”
江毓竹低笑了聲:“不怪父親,太子既然讓他來了,您若不讓他看過我,怕是陛下就該起疑了。”
定遠侯臉色難看的厲害。
江毓竹反倒平靜的很:“其實也是好事,寧敬水的醫術比徐閩儀要好的多,您瞧我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蒼白纖細的手指,那手瘦得彷彿只剩下一層皮,“若寧敬水不來,馮源那藥起碼能讓我一兩個月下不了牀。”
“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想一直躺在牀上,眼下雖說短壽了些,可好歹人精神了,而且對我而言,剩下兩三年還是一年也沒什麼區別。”
“毓兒……”
定遠侯聞言眼中微顫,臉上全是痛苦之色
他後悔了。
後悔當初爲什麼上了馮源那瘋子的船!
江毓竹伸手覆在定遠侯手臂上:“父親別難過,我真的沒事,他這般直接動手了倒也好,總比時時防着他們會暗中做什麼強。”
他靠在牀頭有些氣喘,緩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這次是我連累了父親,我沒多久可活,原是想借西陵王的手挑起爭端讓陛下對馮源起疑,可誰想中間出了岔子,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他聲音有些虛弱,
“父親,永昭府的舊人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