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還冷着,只枝上已見新芽。
紅梅於雪後盛放,半點沒有零落之像。
太子妃同太子用膳之後,一出殿門就瞧見外面站着的少年。
少年帶着大大的披風帽子,毛絨絨的邊緣遮住了眉眼,露出來白皙小巧的下顎顯得格外乖巧,可唯有知曉她這段時間在朝中手段的人才能知道,她與外表全然不符的狠辣和決斷。
她身後站着的青年比她高上許多,玄色氅衣之下,臉上少了往日溫潤儒雅,反因這段時間朝中變故多了幾分銳利。
“見過太子妃。”
“嫂嫂。”
太子妃輕“嗯”了聲,對沈卻行禮只點點頭。
薛諾目光落在她衣裙遮掩的小腹上,突然說道:“聽聞嫂嫂有孕了?”
太子妃臉色瞬間蒼白,下意識退了半步伸手擋住肚子。
薛諾見她滿是警惕又是害怕地看着自己,就連跟在太子妃身旁的婢女也下意識伸手擋在太子妃身前顫抖着看她,她忍不住輕笑:“天寒地凍的,嫂嫂有孕也不請太醫瞧瞧,要不要讓寧敬水過來替你把個脈?”
“不用!”
太子妃脫口而出後,才察覺話語太過強硬,她深吸口氣後才蒼白着臉說道,“多謝阿璟好意,只我身子康健,就不用請太醫了。”她笑容有些牽強,“你是來找殿下的吧,他就在裡面,我先走了。”
太子妃說完之後,彷彿生怕薛諾會加害她腹中孩子一樣,捂着肚子轉身就匆匆離開。
沈卻見太子妃一行身影狼狽,哭笑不得:“你嚇唬她做什麼?”
薛諾冷哼:“誰叫她居然惦記着色誘你……”
“唔!”
腦袋上被隔着帽子一敲,薛諾吃疼低哼了聲,就聽沈卻道:“瞎說什麼?”
薛諾扯着帽子露出眉眼:“難道沒有?她可算計着想拉攏了你,還想把秦家姑娘送你牀上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沈卻失笑:“那你不也讓人將秦大人打了一頓,
這會兒都還下不了牀?”
太子打算讓位,加上薛諾這段時間表露出來的能力和“兇狠”,朝中大部分人都是安靜下來,可總有那麼幾個心有不甘的。
太子妃的孃家將所有都壓在了太子身上,特別是知道太子妃身懷有孕後更是不甘心,讓他們明目張膽跟薛諾對着幹他們是不敢的,只能暗地裡做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這段時間他和薛諾同進同出,人人都知道他在替薛諾做事,也知他手裡握着很多東西,所以太子妃孃家的人就把心思打到他頭上。
薛諾知道秦家設局給他,險些將秦敏珊送上他的牀,直接尋了個藉口把秦敏珊的父親打了一頓,扭頭就讓蕭池帶着人天天從秦家門前“巡邏”,抓個地痞流氓,打個不守規矩的,嚇得秦家人連大門都不敢出來。
太子妃孃家那頭也是嚇破了膽子。
薛諾冷聲道:“要不是看在她懷了孩子,底都給她抄了!”
沈卻見她說得兇狠,知她本就沒打算追究,柔着眼輕笑着道:“是,我們阿諾心腸最好了。”
薛諾“哼”了聲。
太子坐在案前整理着桌上的東西,見到殿外並肩進來的兩人,薛諾仰着頭不知說了句什麼,一旁沈卻喉間溢出低笑,他伸手揉了揉她帶着帽子的腦袋,換來薛諾不高興地拍掉他的手。
太子愣了下,這兩人,是不是太親密了些?
“太子哥哥。”
“參見殿下。”
兩人聲音打斷了太子突生的那絲古怪,他擺擺手讓二人起身就道:“你們來了正好,我正想讓潘青去尋你們。”
殿中暖和了起來,太子說道,“朝中的東西我已經全部理好了,這段時間你跟着我一起理政倒也不怕不好上手,若有不明白的,回頭讓長垣幫你。還有明日太廟新君即位的旨意也已經擬好,你看看可有什麼不合適的。”
潘青接過太子手中的明黃聖旨遞給了薛諾,薛諾接過後直接就塞進了衣袖裡:“我待會兒回去再看,明早讓人送給太子哥哥。”
太子只以爲薛諾是怕他臨時更改旨意,所以想要放在身邊安全。
他倒沒覺得什麼,畢竟事到臨頭小心一些也是對的。
太子說道:“那記得早些給我。”
薛諾看着太子心平氣和,就連先前對沈卻的那點兒怨也好像被消磨沒了,她揣着袖中聖旨突然說道:“太子哥哥,太子妃有孕了,你知道嗎?”
太子愣了下。
薛諾說道:“你還能夠反悔的,聖旨未下,你依舊是儲君。”
太子神色仲怔,他與太子妃成婚已有幾年,太子妃卻一直不曾有孕,他沒想到太子妃會在這個時候有了孩子。
他原是欣喜自己有了血脈的,可當聽到薛諾的話後,他有些遲疑着道:“是不是太子妃做了什麼?”
薛諾沒說話,太子卻是明白了。
太子抿脣片刻才說道:“是我對不住她。”
“當年她與我定親之時我地位穩固,可等她嫁過來時卻逢我最是艱難的時候,那時父皇容不下我,東宮地位搖搖欲墜,其他皇子覬覦我身下儲君的位置,連帶着他們的母妃也處處爲難着她這個太子妃。”
“她陪我過了最低谷的時候,也曾爲我吃了不少苦,眼見苦盡甘來卻又要回到最初之時,她難免會有不甘心。”
“若她真做了什麼,我替她與你說聲抱歉,還望你莫要跟她計較。”
薛諾歪着頭看他:“她心有不甘,那太子哥哥呢?”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若說全然沒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當了二十年儲君,人人都道我會是將來的天子,這大業也是我的責任,如今突然放開,我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往後要做什麼。”
他說着說着自己便笑了起來,
“不過你別擔心,我既答應了你,就不會再與你爭,況且離了這皇宮我總能找到更喜歡的事情,也不會讓我的那點兒不甘心誤人誤己。”
薛諾看着太子臉上笑意,那裡頭沒有半點虛僞勉強,也不是強顏歡笑的假意。
他能直言自己心中陰暗,卻不以爲恥。
薛諾也跟着笑了起來:“我也相信太子哥哥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