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那扇厚重的玻璃門,兩雙眼睛,佈滿血絲,帶着淚光,不停地朝着裡邊張望着。
裡邊,那張小牀上,那小小的身子上,被插滿了管子,然後厚重的氧氣罩戴在他的小臉上,幾乎蓋住了他整張臉。
兩人看的心裡一抽一抽的,拉過一旁剛從裡邊出來的護士,焦急地問,“護士,那個小孩,到底得什麼病啊,身上插這麼多得管子,看着怪可憐的。”
護士狐疑地瞥了她們一眼,悠長地嘆息一聲,面露悲色,“唉,這位你夫人,你是不知道,那個小孩啊,可憐吶,他父親好像死了,他自己好像感染了什麼病毒,危在旦夕,活不了多久了。而他母親,好像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他。”
這個護士是一直照顧小傢伙的,每一次,醫師進去給小傢伙換藥抽血的時候,她都在場,看的那是觸目驚心啊。
“這位夫人,你是不知道啊,每一次,那麼粗的管子啊,那麼粗……”
這位護士還比劃給她看,眉眼間露出了深深的同情,“就那樣噌地一聲插進了他小身體裡啊,然後抽出一大管骨髓化驗啊,那痛的啊,嘖嘖,我都看不下去了……”
護士還想再說,陳怡的臉色已經慘白,捂住發疼的胸口大口呼氣,她實在難以想象,這無端的痛苦,竟然發生在這個小孩身上。
尤其這個小孩,還可能是她的外孫……
沈傲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膀,揮手截住了護士還想要說的話,扶着陳怡在一旁坐下。
他伸進她的口袋,拿出一個藥瓶子,倒了兩粒藥出來,給她服下,然後幫她撫着胸口,勸道:“你着什麼急啊,你忘了你有哮喘呢?病要是犯了,只怕你也要和他一樣,躺在裡邊,戴着氧氣罩了。”
聞言,陳怡眼眶一紅,也不顧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了,便掉下眼淚來,“你不懂我啊,如果夏紫溪,不……夏夏,真的是我們的女兒,那麼睿睿,就是我們的外孫,你看着自己的外孫躺在裡邊這樣受苦,危在旦夕,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陳怡的脣瓣慘白,呼吸都不順了,昨晚夏紫溪來了過後,沈老爺子立刻就命人去查了,也叫了秦御風來問過了。
可靠的DNA檢測書被挖了出來,加上秦御風的口供,基本確定,夏紫溪真的是他們死去的女兒了。
而她,竟然還一口一個賤人,叫着她,給着她冷臉色看,還說要與她勢不兩立……
她虧欠了那麼多年的女兒,她身爲她的母親,竟然用着最惡毒的話語去攻擊她,去嘲諷她,她真的不配做她的母親啊!
此刻,陳怡想起,昨晚夏紫溪離開之時,眼裡透漏出的那股噁心之感,她是反感她到了極點了吧。
陳怡還記得,她離開自己身邊的時候,還只有八歲,在醫院裡邊,那冰冷的手術檯上,醫生緩緩地爲她蓋
上白布,然後她在她的屍首前崩潰,最後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自己丈夫告訴她,女兒已經送去火化了……
火化……
陳怡抹着眼淚,腦子裡的一根弦倏地崩斷,她的淚臉倏地一白,然後難以置信地轉過頭,通紅的雙眼隔着瀰漫的水汽,望着自己身邊的丈夫,這個最親近的人。
盯着沈傲天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陳怡收回了目光,低了低頭,搖着頭開始囔囔自語:“不……不會的……”
那一刻,她的心裡在流血,然後雙肩開始聳動。
沈傲天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擔憂地問:“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
陳怡覺得自己的眼睛快瞎了,明明眼前的這張臉,自己看了二十多年,可是現在,卻彷彿再也看不透了。
眼前漸漸變得迷離,她眼眶裡的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下一秒,她的眼間一片血紅,同時,她抓上了他的領帶,冷冷地質問他:“八年前,負責女兒火化的是你,你怎麼會不知道,女兒還活着?”
夏夏是他們的女兒,那麼十八年前火化的那個人是誰?這些都是他一手操辦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聯合外人騙她,偷龍轉鳳……
不愧是沈家的當家主母,說出的話一直都是一針見血,陳怡的話音落下,沈傲天隨即變了臉色,心裡的秘密被戳中,臉色流露出來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更別說是陳怡這麼精明的人了。
他的臉色,被陳怡盡收眼底,他的不開口,代表了她的默認,下一刻,陳怡崩潰了。
一擡手,便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然後撲過去撕扯着他的襯衫。
“你他麼還是人嗎?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出去!你是魔鬼!是魔鬼!”
陳怡嘶啞地悲鳴,眼前一片血紅,爲女兒的死,她整整傷心了十多年,落下了一身的病,沒想到最後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的丈夫!這個和自己結婚二十幾年的男人!這個同牀共枕了二十幾年的男人!
他的丈夫,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偷出去讓給了別人,然後瞞了她整整十八年!
陳怡一邊流着淚,一邊冷笑,她覺得,現在自己的臉上的表情,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沈傲天還是一言不發,任由着她撕扯着他的衣襟,陳怡哭喊着打他,罵他,最後無力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你是魔鬼啊!竟然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別人!你還是人嗎?”
此刻,她已經完全不顧任何形象了,撕扯的心裡,只有丈夫的背叛和對女兒的深深的愧疚,如今這兩者加起來,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怨恨,就更加地深。
她的呼喊,傳遍了整個一層樓,漸漸的,不少人跑來圍觀,詫異的目光,還有那嘖嘖聲,將沈傲天和陳怡包圍了起來。
最後,秦御風也來了……他不過是來問問醫生,睿睿的身體特徵,沒想到會正好撞上這一幕。
“
大姨?你怎麼了趴在地上啊。”
陳怡畢竟是自己媽媽的姐姐,自己的親長輩,儘管她沒有給夏紫溪好臉色看,但看着她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他的心裡還是多少不忍的。
他連忙蹲下來去扶她,一邊轉過腦袋對着沈傲天,瞥了他幾眼,注意到他臉上的不自然之後,心裡隱隱有了答案。
秦御風在知道夏紫溪和他的關係之後,就讓人去調查了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偷龍轉鳳,這種他只在電視劇裡看過的狗血劇情,沒想到會真切地發生在現實生活裡,還是他的身邊,發生在夏夏的身上……
“御風……啊!不要叫他姨夫!他是魔鬼!他偷了夏夏出去……讓我們母女……母女分離了十八年啊!我難以想象……夏夏……她受了多少的苦啊!我對不起她啊!”
陳怡呼天搶地地喊着,圍觀的人羣裡立刻爆發出一陣騷動,然而指責聲如潮水一般朝着他們襲來。
秦御風咬了咬牙,一邊安撫着陳怡,一邊將她緩緩從地上扶起,“大姨,別說了啊,我們先起來,別激動,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攙扶起哭的撕心裂肺的陳怡,朝着沈傲天使了個眼色,然後朝着人羣外走去,沈傲天接受着衆人的譴責,渾身覺得不自在,撫了撫眉眼,最終跟了上去。
似乎整個醫院都知道了他們的英勇事蹟,走到哪裡,都有議論聲和灼灼的目光,秦御風無奈,最後將他們兩個帶回了夏紫溪的病房。
這也許不是最好之舉,但是他的心裡,也是希望,能夠讓他們三個人坐下來好好談談,他的私心裡,還希望陳怡和沈傲天能夠出手,救救睿睿……
他們推門進去的時候,牀上的人兒還閉着雙眼進去,一進門,陳怡立刻推開秦御風,大步來到牀邊,哭的紅腫的雙眼死死地注視着她的睡顏……
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臉更是瘦的不行,看着着實讓人心疼,陳怡的心狠狠一抽,然後大口地吸了口氣,擡了擡頭,捂住雙眼,手心裡立馬盛滿了淚水。
她是她的女兒啊,本該享福的日子,如今卻受了這麼多的苦,一切都是她造的孽啊,當初沒有保護好她……
昨晚,她竟然還一口一個賤人罵着她,從她進門到離開,她就沒有給過她臉色看……
她不配做她的母親……
門邊,沈傲天看着這副情景,低下了頭,心裡發出沉沉的嘆息,十八年前的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他絕不會逃避,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給她聽,還有,他對自己的女兒造成了深深的傷害……
秦御風緊抿着慘白的脣瓣,來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他不要多想,站在牀頭痛哭流涕的陳怡緩緩伸出溼潤的手心,覆上了她的側臉,然後輕輕撫摸着。
“夏夏,是媽咪對不起啊。媽咪錯了,媽咪該死,媽咪不該現在才認出你……十八年,你受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