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您沒事吧!”
士兵瞧見他口吐鮮血,嚇得從地上站起身來。他急忙扶住了莫不凡快要倒地的身體,卻瞧見他吐出的鮮血已經慢慢變成了幽黑色。
“……”
莫不凡心中困惑萬分,可是也被她的絕情攪得心如死灰,冰冷得駭人。
她竟然……她竟然還會對自己下毒……她竟然就會這麼下得了手……她到底想做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容容,到如今,你又身在何處?
他感覺胸口窒悶無比,一下子血氣上涌,雙眼一閉,身體的疲憊與疼痛,讓他陷入於黑暗之中。即便是隨王左右南征北戰的將軍,此刻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如果可以,請告訴他,爲什麼她會離他而去!
“將軍!莫將軍!莫將軍……”
士兵的呼喊聲還在耳邊迴響,可是他已經聽不見了。
寒冬之天,冷霜更是凝結。士兵與小廝急忙扶着已經昏迷的莫不凡進了莊,莊門嘎吱一聲關上了,也杜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彎月依舊明亮,月光也帶着幾分冷清。
於此同時,在這一輪明月之下,披着黑色狐皮披風的女子順利地出了皇甫都城,她的懷裡還揹着尚在熟睡的嬰孩,朝着西非方奔去。
斗篷下,那一雙眼睛卻已經泛起淚花閃爍。
容容時不時回頭,眼眶蓄滿的淚水便從臉頰流淌而下。淚水滾落,有幾滴落在孩子的臉上,頓時,原本熟睡的嬰孩也哇哇啼哭。
剎那之間,孩子的哭泣聲在郊外嘹亮地響起,顯得格外驚心。
容容一手緊握着繮繩,另一隻手扯起衣袖胡亂的將滿臉的淚水擦拭乾淨。咬緊了脣,甚至是嚐到了那絲血腥的味道,因爲這份痛,也讓自己更加清醒。
她是王的天武,她不會像姐姐天曲那樣,爲了情而忘記自己的一切。自當九宵前來尋她,自從她恢復了千古之前的記憶之後,她就豁然明白姐姐天曲的“死”,一定是因爲與魑的那一段孽戀。
寧願自己死去,潛意識裡也不願意去傷害所愛的人!
可是姐姐……你知道不知道……這一世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容容神色迷離惆悵,她擡起頭,瞧見了遠處山頭上赫然閃現的幾道身影,急忙收斂了神情。故意強扯起笑容,一副深不可測的調調。
她又是低頭瞥了眼孩子,輕聲呢喃道:“孩子……是娘對不起你…………你若是恨我……那就恨吧……娘沒有辦法……娘沒有辦法了……”
深深呼吸,眼神已經透露出那抹堅決。
容容駕御着寶駒,終於奔到了那幾道身影跟前。他們幾人駕着清一色的寶駒,來人正是九宵以及天破八鬼星的其中三人。
“天武!我們快些前往歆月國!往已經等你很久了!”
九宵捋了捋花白鬍須,月光之下,他的笑容顯得有些森然然。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她,視線最後落在了她的懷中。
懷裡的襁褓之中,孩子睜着大而圓潤的大眼睛沒有一絲懼怕地望向對方。小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他的眼底,凝起幾分氣勢,卻是不容人拒絕。
容容瞥了眼懷裡的孩子,心裡突然有種爲人母的自豪感覺。她揚起脣角,手握住了馬鞭,淺笑道:“九宵!的確是許久不見!天武現在立刻前往歆月國拜見王!”
“好!天武果然忠心於王,將魃帶來了,有對自己的丈夫用了毒,真是大義滅親啊!回到歆月之後,九宵一定保薦與你,那你姐姐天曲興許還能復活!”
九宵連連點頭,一雙老眼雙眸裡閃爍過深沉的光芒。
“多謝九宵!”容容故意露出了一抹感激的笑容,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寒暄過後,一行人策馬揮鞭,朝着位於皇甫都城西北方歆月國飛奔而去。從這兒抵達歆月國,連夜不停地奔波也需要一個月才能到達。
這一個月裡,她要放下他,一定要放下。
只是,真的能放下嗎?
深藍色的夜空,星星眨着眼睛,無言地訴說着什麼。夜梟飛過天際,黑夜即將散去,而黎明又再次來臨。絢爛的曙光,漸漸升起了。
皇甫山莊。
此刻,衆人聚集於宛院的東廂房。
經過了百媚的妙手治療,莫不凡說中的劇毒已經被全部清盡。可是,衆人心中的困惑卻漸漸擴張,特別是阿布以及項天齊。
阿布心中焦急,吼道:“姐姐到底怎麼回事?她去哪裡了?不行!我要去找她!”她說着,急忙邁開腳步,作勢就要朝廂房外奔去。
“魎!你等等!”項天齊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拉回了自己身邊。
“姐姐都不見了,我要去找她!你放開我!”阿布皺着眉頭,嚷嚷道。
項天齊搖搖頭,拽住她的那隻手更是用勁,沉思道:“你先不要這麼衝動!我們大家心裡還沒有底!研究一下情況!”
“魎!靜下心來,我想你姐姐一定有什麼原因!”
雲惜走到了阿布身邊,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想要安撫住她不安的心。
阿布撅着嘴巴,仍舊是不放心地嚷嚷道:“姐姐她會有什麼原因?她還可能會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爲某個男人,根本就不把她當妻子看待!”
“你成天就知道跟隨在王的身邊南征北戰,你什麼時候像個丈夫了?”
她不服氣地說着,扭頭望向牀塌上躺着的莫不凡,使勁地掙脫了項天齊以及雲惜兩人的束縛,一個大步跨到了牀沿。
“莫大將軍!姐姐走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她應該給你寫了封信留下了張字條什麼的吧?我要看看姐姐究竟寫了些什麼!”
阿布一臉倔強,因爲與失去了聯絡,此刻她的內心如亂麻一團。
“魎!你不要這樣!他纔剛剛解了毒,需要休息!”百媚瞥見莫不凡緊閉着雙眼,神情猶如死灰,心中不忍,勸說道。
“大家心裡都明白,雖然是毒,但是姐姐她去只下了七分,根本不會置人於死地!爲什麼姐姐要這麼做?難道大家都不明白嗎?”
“怪來怪去,這都要怪你!”
“莫不凡!我告訴你!等我完成了神子的使命,若是姐姐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或是尋不到她的蹤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阿布朝着莫不凡吼完,氣憤地轉身跑出了廂房。
“魎!”項天齊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聲,扭頭望向莫不凡,沉聲說道:“不凡!阿布她性子急,你不要與她一般見識!好好休息!”
說完,朝着衆人點點頭,追隨她而去。
衆人一下子無話可說,互望了一眼,又瞥向牀塌上躺着的莫不凡,卻見他仍舊是沉靜的模樣。心裡微微嘆息,安靜地退出了廂房。
等到腳步聲不再,莫不凡顫抖着鬆開了手心。他的手指,中毒而顯現黑色的印記已經隱去了。突然想再看一眼那封書信,可是已經尋不到了。
只是因爲如此,你就毅然選擇了離去嗎?
他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沉沉地閉上了眼。累了……
曙光泛着白光,朝霞褪去,儘管是冬天,天色卻也是陰陰沉沉的。山莊另一處的無名殿寢宮,因爲感染了風寒而陷入昏睡的古招歡終於轉爲甦醒。
她微微睜開了眼,瞧見了趴在牀沿沉沉入睡的皇甫御人,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可是掌心的溫度,卻因爲冬季的寒冷而轉爲冰冷一片。
古招歡皺起了眉頭,突然之間,感覺到心酸。
可是,卻已經沒有了想要哭泣的慾望了。
她小心翼翼地半躺起身,輕輕地從他的大掌下抽出了自己的手。下了牀,低下頭望着他,身子一彎,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將牀塌上的被褥拿下,捏着被角,蓋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被褥剛覆在他的身上,他卻從沉睡轉而甦醒。
皇甫御人動了動眼皮,卻沒有睜開眼睛,就這樣將她抱入了自己懷裡。一隻手拽着被褥,裹在她的身上,不想讓她再受寒。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頭,深沉的男聲,隨即響起。
“歡歡,你醒了,累不累?頭暈不暈?還有沒有不舒服呢?”他說着,另一隻不安分地上下其手,想看看她是否已經安好。
古招歡一下紅了臉,輕聲說道:“你做什麼?嗯?我沒事了!只要你別再對我動手動腳,我想我好起來可能會快很多!”
“嗯?誰對你動手動腳了?我可不喜歡和一個病人親熱!”皇甫御人沉沉地笑着,雙手更是用力,將她摟入懷裡。
她的香氣,就這樣幽幽充斥在鼻間。
古招歡感覺他停了動作,雙手環住了自己,他戲謔的話就這樣傳入自己的耳裡。有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才放心地靠向他的胸膛,與他依偎在一起。
溫馨的氛圍,一種暖暖的感覺,沖淡了冬日的寒冷。
皇甫御人靜靜地望向前方,目光卻無焦距。他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碧綠的瞳眸閃爍過一絲幽暗,微微眯起眼眸,沉聲喊道,“歡歡!”
“恩?”她有些慵懶地閉上了眼睛,享受這一刻難得的清閒。
“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會忘記我吧?”說話的時候,連自己都發現了語氣裡的顫抖以及那一份怯懦。
古招歡卻只是當他在與自己風花雪月,調笑道,“當然!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忘記你!就算是你再將我開得失憶了,也不會忘記你!”
“啊……”她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他有些緊張地問道。
古招歡猛地睜開了眼睛,她急煞地轉身,撐着她的手故意假裝一滑,她的脣便擦着他的脣輕輕而過,隨即感覺到了那份溫熱。
“……”他驚訝地望着她,卻瞧見了她眼底滿滿的笑意。
她伸出食指,點住了他的脣,鬼靈地說道:“這下你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了!如果我真忘了你,你也不會放過我!”
“對吧?我的王?”
“呵呵——”皇甫御人
釋然了笑容,沉沉地笑出了聲。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食指,隨即握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裡。
古招歡輕呼一聲,跌入了他的懷裡,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他吻住了。
他的吻,也在同時落下,封住了她的脣,也吞沒了她所有的話。
“御人……我染上了風寒……會傳染給你……”她叮嚀,卻已經無力拒絕。
他並沒有停止動作,吻着她的眉,吻着她的秀挺的鼻樑,吻着她愛笑的臉龐,再次深深地吻住她的柔軟脣辯。
古招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猶如着火一般,什麼寒冷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的手,無力地圈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更是穿梭在他濃密的長髮間。
“招歡——”他低低地喊道,連人帶被將她抱了起來。
她怔怔地望着他,臉上顯露出一抹好奇的神奇。安靜地靠着他的胸膛,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等待着他的下文。
皇甫御人動作溫柔地將她放在了牀塌上,他坐在了牀沿,伸手撫向她的臉龐,突然一個翻身,覆上了她的身上,雙手撐着自己的身體,低頭望着她。
他的綠眸,緊緊地將她鎖住,眼底閃爍過深邃。
“我們要個孩子吧……”他沉沉說道。
古招歡聽見了他的話,雙眸一下子綻放出璀璨的光芒。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詫異隱隱散去,瀰漫起一股希望以及憂傷。
“我喜歡孩子,不凡和容容生了個孩子,我們也生一個吧!若是個男孩子一定像我一樣英俊威懾。若是個女孩兒,一定像你一樣美麗動人!”
皇甫御人說着,低頭親啄了下她的脣瓣。
“你真好意思說!你哪裡英俊威懾了?我看來看去,也沒發現你有那麼好啊!真是好臭美啊!我可不要我們以後的兒子,像你那麼臭美!”
她故意嗆聲,卻已經被他溫柔的笑容所打動。
皇甫御人身子一沉,壓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緊緊地擁抱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那就生個女孩兒吧!生一個女孩兒!”
“招歡……”
“生一個像你的孩子,我們共同的孩子……”
他呢喃說着,溫柔地吻住了她的脣。
古招歡感覺到他的溫柔,雙手圈住了他的頸項,遲緩地迴應着他。心裡面卻已經溼潤一片,笑容裡帶着幾分難以掩蓋得悵然。
他心裡想些什麼,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他怕自己會在他去了以後,就會追隨他而去,所以想要留下一個孩子,好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嗎?
傻瓜……
她閉上了眼睛,只能抱緊了他,與他一起沉淪。
寢宮壁上的小孔裡,那份陽光照射而下,寒冬過後,就會迎來春天,春天過後也就會迎來仲夏。他們會不會也有美好的明天呢?
沒有人知道……
另一頭,容容攜着孩子隨隊伍趕往歆月國。一路上,日落日出星辰璀璨,翻過了重重山頭,踏過潺潺小溪。入營和衣而睡,天未亮又起程,艱辛無比。
有時候她擡頭望向那片天空,感覺到懷裡孩子的生命氣息。低頭凝望孩子的一剎那,會感覺到莫不凡的影子在他的臉上顯現。
不能去想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
歷經一個月之後,一行人終於從皇甫王朝的都城抵達了歆月國的邊境。在邊境的驛站終於得以休息了一日,次日又趕往歆月國都城。
晌午十分之時,衆人終於進入了都城,前往歆月國的皇宮。
日耀大殿內,荻傲已經等候多時了。他單手支着頭,望着從殿外慢慢進來的女子。深邃的眼底,在這個時候泛起絲絲漣漪。
瞧見了她,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想起了另一個女子。
時間啊……輪迴啊……到了此刻已經是盡頭……這一世裡……他們終究要做個了斷……可是他並不想再放開她……
神子……爲什麼每一世的守護……你總是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不管他是否在你身邊……你總是如此執着……
容容抱着孩子,終於走進了大殿。紅毯的盡頭,黑龍寶座之上,是擁有無窮能力的黑魔王,更是執掌她與姐姐天曲性命的王。
她單膝跪拜在地,低下頭恭敬地喊道:“王!”
荻傲聽見了她的朝拜聲,原本支着頭的手終於鬆了下來。他低下頭,正視着跪拜在大殿中央的女子,視線隨即轉向了她所抱着的嬰孩。
“天曲!將那個孩子,交給本王!”他沉聲說道。
容容渾身一僵,她咬了咬脣,卻是無可奈何地回道:“是!王!”她慢慢地站起身來,朝着寶座之上走去,雙手卻開始顫抖。
荻傲瞧出了她的遲疑,突然凝了眸,嘴角的笑容有些殘忍。他伸出右手,手中忽然閃現一個圓形的光球。
望着她,動了動脣,沉沉開口。
“天武!你不會同你的姐姐天曲一樣吧?”
“你是個聰明人!更應該清楚明白,這個光球裡鎖着你姐姐的魂魄!我若是輕輕用力,你姐姐就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輪迴!”
“把你手裡的孩子交給本王,我不會爲難你,也不會爲難你的姐姐!這個交換條件,怎麼樣?”他說着,一雙銳利的雙眸犀利地盯着她。
容容明白這個孩子的重要性,他是鬼星之首百魃轉世。
即使他現在還只是個孩子,可是自己的意識卻已經復甦。而他是千古之前,除去少數幾人之外,沒有被黑魔王消除記憶的!
她明白,魔王對於神子的那份強勢到讓人恐怖的愛戀。她更明白,他根本就不需要與自己交換條件,就能夠輕易地殺死自己,從而得到這個孩子。
只是,她恐怕是這個世上唯一會憐憫於他的人!
魔王又如何?魔王不過是個可憐的人!
容容想到這裡,毅然擡起了頭,堅決地說道:“天武可以將孩子交給王!可是在此之前,請王答應天武一個條件!”
“說!”他皺起了挺拔的眉宇,聲音更爲深沉了。
她並沒有因爲他的蹙眉而感到一絲半分害怕,沉靜地說道:“不要傷害這個孩子!他是無辜的!我相信王不會傷害他!”
“呵呵——”
荻傲突然沉沉地笑出了聲,他的手指微動,掌心上方的圓形光球不再,可是下一秒,大掌朝她襲去,掌風直接將孩子吸到了手掌之中。
“孩子……”容容倒抽一口冷氣,提了一顆心。
荻傲將孩子抱在自己懷裡,低頭瞥了眼嬰孩,卻發現他不哭也不鬧,只是睜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那一雙精亮的圓眸,似乎在訴說些什麼。
一時間,眼前恍然浮現另一個孩子安靜的睡姿,她的身形,她的容貌隨着歲月慢慢成長,那一頭銀髮,在陽光與月光下同樣璀璨。
“王……抱抱我……王……抱抱……”
“皓月最愛你了……皓月希望你每天都要笑……世人痛苦……皓月會盡自己能力……”
“我對你就好像是對待兄長一樣……你是看着我守護我長大的王啊……我同你沒有可能……荻傲……我們不可能的……”
“是的!我愛上了他!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我求求你成全我!你們是兄弟啊!爲什麼你們要這樣?我不要看見你們這樣!”
“那我寧願去死……我寧願去死……”
零星的話語,在耳畔雜亂地響起,他一下子回過神,驚得不能自己。
荻傲猛地擡起頭,不再看向懷裡的孩子。
“退下!不得離開皇宮一步!你姐姐的肉身,我已經派人將寶珠置入陵墓中,只要魂魄不散,她的容顏不會腐化!”
容容原本還在擔心孩子,可是瞧見了他並無傷害的意思,當下聽到他的話,更是欣喜若狂。這份中心裡,如果說先前還有埋怨與苛責,那麼此刻全部消散。
“謝謝王……我替姐姐扣謝王!”她連忙跪拜在地,感激地說道。
話說完,又是急忙站了起來。
轉向的剎那,目光瞥了眼孩子,她突然放心了。走出日耀殿的那一段路,她擡頭瞧見了殿外的陽光,就感覺自己像是瞧見了那份曙光。
姐姐……你知道嗎……
王已經原諒你了,原諒你當時看守煞魘不利。
所以,他沒有狠下心來。你瞧見了嗎?他看着孩子的神情,就像當年看着幼年的神子一樣。
等到容容退去之後,荻傲久久纔回過神。想到過往種種,想到這千古以來,自己一半被封鎖的分身,另一半卻世世守護於她的分身。
每一世無限的惆悵深情,以及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那份愛戀,他感覺雙眸一陣痠痛。
那一滴淚,在千年輪迴的如今,落了下來,淚水滴落雨下,恰巧地落在了嬰孩的眉心。他的眉心,原本被玲瓏雙珏壓制得的靈氣,瞬間迸發。
“魃”字在這個時候,徹底顯現。
鬼星之首的,即使還處於孩提,卻也已經張顯。這份靈力,耀然於大殿之內,穿過了雲霄,直衝向天際,像是釋放了什麼一般。
荻傲突然凝了眸,原本幽暗的眼眸深處竟然浮現起一抹碧綠。這份碧綠色的光芒,一如某人綠寶石般的瞳眸,那樣璀璨。
“黑魔王……讓我回到神子身邊……不要再傷害御王了……”
嬰孩眨着大眼睛,懵懂地望着四周。他明明沒有說上半句話,可是大殿內,卻響起男子深沉清澈的男聲,久久不散。
荻傲望着懷裡的孩子,扯起嘴角,“快了……用不了多少時間了……皓月……只要他讓你喝下了忘情水……一切回到最初……你就回到我身邊……”
從一開始,就沒有隻將你當成是妹妹對待……
皓月……神子……古招歡……
我的心……你懂不懂……
皇甫山莊。
無名殿的院落裡,滿院的梅樹在頃刻間開了梅花。遠遠望去,一點一點的紅。紅梅傲骨,迎着寒冬,綻放最爲美麗的紅豔色彩。
古招歡
披着毛皮狐裘,狐裘下,是一襲白衣。
她扭過頭,望向身後的人,溫柔地笑道,“御人!你快來看啊!滿院的梅樹都開了花!”
皇甫御人佇立於原地,靜靜地望着她。瞧見她慢慢地走向梅樹,梅花在這個時候零星地落下,銀髮三千,她猶如仙子一般美麗。
“恩!梅樹都開花了!”他沉沉呢喃,心裡面卻已經有了決定。
寬大的袖子下,手裡捏着一個青色的小瓶子。
他動了動手,握緊了青瓷小瓶。邁開腳步,朝着她慢慢走去。那一雙碧綠的瞳眸裡,閃爍着絲絲漣漪。|
皇甫御人走到了她身後,緊握着小瓷瓶的手顫抖着。他並沒有慌亂神色,只是伸手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身體,也將小瓷瓶放到了她的眼前。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道,食指點住了小瓶。
他沙啞了聲音,卻是不鹹不淡地說道,“這是百媚特意替你調製的藥水,這個水呢,喝下去就能讓你渾身舒暢,還能讓你忘記所有煩惱哦!”
“這麼厲害?什麼水啊?還有忘記煩惱?”
古招歡吃驚地嘟噥道,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
她將小瓶子放在了自己眼前,平視於它。瞧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忍不住拔開了瓶蓋,放在鼻下輕輕地嗅了下。
“什麼味道都沒有啊!無色無味,和一般的水都沒有任何分別啊!御人,你聞聞看!”
皇甫御人瞧見她孩子氣的舉動,強扯起笑容,他沉聲說道,“百媚一番心意,你就喝了吧!她是鬼醫,不會浪得虛名的!”
“那倒也是!那我就喝了啦!”古招歡轉過身,微笑地望着他。
他沉沉地“恩”了一聲,瞧着她將小瓶放到了自己的脣邊。看着她慢慢仰頭,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舉動。
古招歡只好停下了動作,卻是困惑地望着他,“御人?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想……”話還沒說完,他俯身在她脣上落下一個淡淡地吻。低下頭,望着她,又是繼續說道,“只是想再親你一下!”
他的眼底,是她有些靦腆羞澀的笑容。
皇甫御人捋起她的一縷銀髮,溫柔地說道,“喝吧!天還有些涼,喝完這個藥水,我們就進屋去吧!招歡!我愛你!我忘記對你說了”
“恩!”她又是擡起頭,卻輕笑出聲,“你今天好奇怪呀!老是欲言又止,還特別肉座!御人!你怎麼了?有些神經兮兮的!”
古招歡揚起脣角,勾勒出幸福的弧度。
這一個月來,她幾乎都快要忘記那讓人痛苦的事情。鬼星們每隔幾日就會定時輪流將血給他,而他也不再因爲煞魘嗜血的渴望而發作。
可是卻仍舊尋不到魃的氣息,只好努力地溫存剩下的時光。
古招歡將小瓶放到了脣邊,一仰頭,將瓶中的藥水喝了個底朝天。喝完藥水,她忽然感覺自己的頭有些暈旋。四肢無力,手一個顫抖,小瓶掉落至地。
她的眼前,視線漸漸模糊。
而他英俊的容顏,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惆悵。那一雙碧綠的瞳眸,在這個時候也蒙上一層水氣,這樣模糊。她看不清了,看不清他了……
古招歡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暈旋,她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擁抱住了他。頭靠着他的肩頭,艱難地動着自己的脣瓣,聲音更是虛弱。
“御人……怎麼喝了這個水……我就好睏……我想要睡了……御人……”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想要緊緊地擁抱住他。
可是,沒有力氣了,她的手緩緩落下,身體軟軟地靠向他。
失去知覺的最後剎那,她輕聲說道,“御人……忘記對你說了……”
“我愛你——”
皇甫御人聽到了她的話,原本無力的雙手反射性地環住了她的身體,將她緊緊地揉進自己的身體。一低頭,淚水滾滾落下,滾落至她的頸項。
“對不起……”
“歡歡……對不起……這一次……你不會有任何痛苦了……你也不會有任何的煩惱了……恢復你神子的身份……”
“你不會忘記任何一個人……除了我……”
“但是,我卻不會忘記你,永遠也不會!招歡,你知道嗎?今天是每年的第一日,是我當年爲了想你的日子!也是你,從以以後重生的日子!”
皇甫御人手腕用力,將她打橫抱起,朝着寢宮慢慢走去。
梅花在冬天最後的時候開花了,春天快要來了,春天一過,仲夏就在眼前了。只是,讓人遺憾的是,在這之前,始終沒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呵——
還要孩子來做什麼呢?幸虧,沒有孩子!
陷入昏迷之中的古招歡,眼角忽然流淌而下一串眼淚。淚水落入於空氣之中,風輕輕吹拂,轉眼消釋不見,乾涸了。
忘情之不,忘情,忘情……
歆月國皇宮。
日耀殿。
今日是新年的第一日,歆月國上下充滿了新年的歡愉氣氛。從早晨到晚上,子民們更是歡喜地迎接新一年的到來,家家戶戶張燈結綵。
子民們不僅僅歡喜這新年之日,更是歡喜皇甫王朝的暴君已經有許久不曾發動戰爭。
傳說他愛上了一名女子,而那名女子擁有一頭銀髮,笑容美麗溫暖,爲人更是善良純真。她出現在南烷,自此降伏了那暴君,讓他不再暴戾。
所以,皇甫王朝的王不再南征北戰,徹底陷入於溫柔香之中。
此消息傳遍了九國大陸,絕大多數的人雖然未曾見過那名銀髮女子。可是從別人的口中,卻已經將她當成了神的化身,是拯救衆生的神子。
只有神子啊,纔會擁有那樣的能力,可是讓暴君停止暴亂。
祥和平安地度過了新年的元日,子民們臉上各個都是滿滿笑容,鞭炮聲響徹雲霄,集市裡更是熱鬧非凡,吆喝聲此起彼伏。
喧譁過後,天空也從碧藍轉爲幽暗。漸漸的,夜幕降臨。
等到夜深人靜夜半無人的時候,一隻烏鴉從遠處像箭一般飛翔而來。烏鴉飛過沉靜的都城,飛過了皇宮重圍,飛過了層層院落。
幾片黑色羽毛,忽然落下。
它筆直地飛向皇宮中央的日耀殿,一個俯身,衝向殿院的屋檐。停落在屋檐之後,又轉而落在了大殿半敞的窗臺上。
烏鴉的左腳上,繫着一張小紙條。
“嘎——嘎——”
烏鴉睜着漆黑的眼珠,粗啞的叫了幾聲,沉沉地望着大殿內坐在黑龍寶座上的男人。
聽到了烏鴉的叫聲,原本閉着眼睛的荻傲忽然睜開了雙眸。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窗臺,瞥向了窗臺上的那隻正盯着自己的烏鴉。
他沒有站起身來,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眼眸在這個時候猛然一緊,傳遞着某個意思。
窗臺上的烏鴉極其靈性,便拍着羽翼,飛向了他的手腕。
荻傲伸手,解下了烏鴉左腳上繫着的紙條。解下紙條的剎那,烏鴉又拍着羽翼,朝着窗臺外去,來去無蹤影,似乎在回信一般。
他盯着這張紙條看了好半晌時間,這纔將紙條打開了。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着幾個字——!神子已經喝下了忘情水!
署名:天文。
荻傲看見了這行字,心裡忽然猛然顫動。這一行字,像是被人拔動了心湖一般,無聲無息的落下,可是湖底卻已經氾濫起滔天駭浪。
終於……
終於被他等到這一天了,他佈設的一切,終於在此刻得以實現。雖然,時間久了點,久到他沉睡了很長時間,可是還是終於被他等到了。
荻傲緩緩地從寶座上站起身來,自從自己甦醒之後,他已經許久不曾真正合眼睡過了。每天每夜,腦子裡都只有一個人存在。
他邁着緩慢的腳步,終於走進了寢宮,走到了自己的牀塌前。身了一沉,坐在牀塌上,隨即靜靜地平躺在牀沿。
閉上了眼睛,嘴角一抹笑容。
他的周身忽然凝然起異樣的氣息,而他的眉心也在瞬間浮現起一個類似封印圖騰的黑色圖案。這個圖案,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明顯。
寢宮內,被他周身所散發出了幽暗的光芒所籠罩。
輕紗浮動,而簾帳也隨之浮動,珠鏈因爲碰撞發出了“叮叮鐺鐺”的聲響。幽暗的光芒籠罩了許久時間,天空也隨之深沉暗涌。
一道金光從日耀殿內升騰而起,閃過天空,朝着某個方向迅速閃去。
隨即,恢復了那份寧靜深沉。
而日耀殿的寢宮內躺着的荻傲沉了一口氣,眉心的封印圖案不再,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幽暗光芒也不再。他終於舒緩了那口窒悶的氣息,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神子……快來找我吧……回到我的身邊……]
天空的深處,那道金光飛躍過無窮的疆野,閃過了皇甫王朝的都城,更閃進了皇甫山莊。幾乎是朝着某座院落的寢宮,如矗立般刺入而下。
而寢宮內,銀髮的女子安然沉睡中。
在她牀塌不遠處的書案上,英俊的男子伏案而睡。而他的掌心之下,是那本青衣皮書的《兵書》。即便是在沉睡之中,挺拔的眉宇依舊緊緊得皺拔。
似乎是什麼事情,困惱着他。
天空一聲隱晦的閃電,那道金光刺破了屋檐,直直地深沉地擊中了她的眉飛。千古之前的封印圖騰慢慢顯現,隨着金光地洶涌,圖案漸漸消失,直到不再。
因爲那突然的疼痛,她只得皺起了秀眉。
眼前,浮現起千古之前所有的一切。
黑髮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前,朝着她伸出了手。他正對自己微笑着,他的笑容讓她感覺如此溫暖以及動容。他望着她,傲然於一切。
[神子……]
[你是我的皓月……記住……我是荻傲……]
她懵懂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卻沒由來得感到信任。沒有任何遲疑地伸出了手,放入他的掌心,輕輕呼喊,[荻傲……]
哥……黑魔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