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再次點點頭。
明珠莫名有些生氣,她氣東驍天的隱瞞,他爲什麼要瞞着自己?竟然讓所有的人都聯合隱瞞?她伸手握住夏兒的手,凝眸問道,“夏兒,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相信你所說的話。你先前瞞着我,我不怪你。可你現在要老實告訴我。”
“主子,我……”夏兒望着她那雙清澈雙眼,咬了咬脣說道,“我全說了。”
“廣寒寺遇了刺客後,您重傷不治,太醫們更是束手無策。王爺突然拿了一味藥,而後才治好了你。那味藥叫什麼金蟾蜍之淚,反正當時太醫們全傻住了。”
“後來您吃了王爺送來的蜜餞,半夜吐血昏迷。”
“太醫們半夜救治,發現是那蜜餞有毒,您中毒了。”
“於是……”夏兒將種種事情並作三言兩語,只提了大概,“於是王爺就……”
明珠靜心聽完,接着她的話說道,“於是他就被抓了起來,然後被打入了天牢。”
“恩。”夏兒應了一聲。
明珠整個人一沉,原來這些日子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原來她開始還曾重傷不治,原來他所說的救她,不僅僅是救了一次,而是兩次。可她爲什麼中毒?他送來的蜜餞?而驍天哥哥爲什麼又要瞞着她!
想來想去想不通,她只感覺自己周遭森然一片。
彷彿身陷一場迷霧,她逃不開走不出……
“主子,您現在有什麼打算?”夏兒見她彷徨不安,擔心地問道。
明珠幽幽開口,“我等驍天哥哥。”
※※※
“太子殿下——”臥房外,宮女們的問安聲傳來。
明珠知道東驍天來了,她扭頭瞧見他朝自己徐徐走來。他依舊是一身白衣,依舊笑得淡然儒雅,依舊那樣溫潤和煦,像春風拂面。可是此刻,她卻覺得這春風也沾染了塵埃,不再像往昔一般明媚。
“怎麼了?這樣看着我?”東驍天剛處理完事務,就急忙趕來探望她,卻見她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於是沉聲問道。
明珠拍了拍自己的牀沿,柔聲說道,“驍天哥哥,你坐這兒。”
東驍天奔到她身邊,衣袍一撩坐下了。離得她近了,更發覺她的不對。他伸手探向她,卻被她一把抓住,“明珠?到底怎麼了?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吧?”
“我沒事,沒有不舒服。只是,你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明珠微笑問道,她想要他主動告訴她。
被她這麼一問,東驍天自然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
他雙眸一緊,反握住她的小手,轉念思索,“她來找你了?”
“不要管是不是她來找我,我只想聽驍天哥哥你親口告訴我。”明珠十分固執。
東驍天頓時懊惱,早知道就該讓人親自將柳水瑤送出宮送回府,他以爲按柳水瑤的性子,絕對不會來求明珠。可是沒想到,她竟然爲了風戰修真得來求明珠!定了定心神,他沉沉說道,“風戰修的確入了天牢。”
明珠聽見他親口承認,一顆心猛得沉了下,“他曾經用金蟾蜍之淚救我?”
“是。”
“他還爲了我受傷了?”
“是。”
“……”
東驍天皺起劍眉,望向她的眼底,“雖然他護了你,也救了你。可你是吃了他送來的東西才中的毒!明珠,他要毒害你,這也是事實。”
明珠突然想起那天風戰修隨口所說的話。
他說,本王想送就送了,你若是怕,那就不用吃。小心有毒。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說那樣的話。
她不懂了,她不明白。她從來也不曾懂過他,明白過他。此刻,她有種衝動,她想見他一面。她要見到他,問問他到底怎麼想的,風戰修……
“明珠?”東驍天喊了一聲。
她卻平靜下來,目光十分溫順,輕聲說道,“我要見他。”
“不行!”東驍天備感憂慮,一口拒絕。
明珠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雖然是央求地望着他,可是話語卻更加堅決,“我要見他。”
“明珠……”
“我、要、見、他。”
……
在她的堅決下,東驍天無奈帶着她前往天牢。由於天牢離平樂宮十分遠,於是兩人只好坐上馬車。馬車顛簸而行,明珠感到有些不適。東驍天見她臉色蒼白,凝聲說道,“明珠,你不舒服?我們明日再去好不好?”
“不好,我今日必須要見到他。”明珠的頑固在此刻爆發。
此刻的東驍天,不僅僅擔心她的身體,更擔心風戰修是否會將他們之間的一切說了出來。一路戰戰兢兢,不知不覺天牢到了。
黃昏已過,夕陽的餘輝漸漸散去,映襯着天空,晚霞霞光看上去綺麗得陰鬱。
東驍天攙扶着明珠下了馬車,獄卒瞧見來人,立刻跪拜在地,“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將門打開。”東驍天喝了一聲,獄卒立刻開了牢門。
明珠又在東驍天的攙扶下走進天牢,牢獄內充斥着腥臭味,明珠難受地捂住了嘴。
終於,她瞧見了他……
牢房內,風戰修半躺在草堆裡。聽到腳步聲,他徐徐睜開了眼。視線觸及到來人,眸底閃爍過一抹精光。她的小臉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很虛弱,可卻還死撐着走到這裡。明明十分不舒服,卻硬是逞強。
突然之間,他記起她每一次的逞強。
這個小女人,哪裡來的力量,哪裡來的韌勁,哪裡來的不屈不撓……
風戰修只感覺有些煩躁,徑自站起身來。
“驍天哥哥,我要單獨和他談談。”明珠對着身旁的東驍天說道。
“明珠……”
東驍天自然是不願意,他剛想說些什麼,卻因她的堅決注目而收了口。只好將話全部吞了回去,十分不放心地鬆了手,叮嚀道,“只給你一點時間,你必須要離開這裡。如果身體不舒服,馬上喊我。我就在外邊。”
“恩。”明珠點點頭,朝他微笑。
東驍天被這牢獄中的溼氣所感染,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他一咳嗽,明珠立刻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反倒是驍天哥哥你快些出去,這兒太涼了。”
“我沒事的。”東驍天安撫了一句,又是深深注目了一眼風戰修,這才終於轉身離去。
風戰修冷眼看着他們兩人在自己面前上演兄妹情深,萬分厭惡地眯起了眼眸。他只覺得好笑,於是便揚起了脣角。等到東驍天一走,兩道視線將明珠緊鎖,他沉聲譏諷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來問你一句話。”明珠踱步走近牢房,輕聲說道。
風戰修睨着她愈發慘白的小臉,語氣十分差得喝道,“有話就快說,說完快滾。”
“毒,是不是你下的。”明珠沉靜地凝望他,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不知道怎麼了,如今的她與他彷彿交換了位置。曾經,她因爲下毒一事而被他打入地牢。如今,他也因爲下毒一事而被父皇打入天牢。這真像是因果報應,他終於報應了。但是爲什麼,她竟只想問他這一句。
風戰修卻沉默了,沉默許久後,他輕笑着說道,“信不信隨你。”
可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卻給了這樣一個模糊的答案。
他的回答,讓明珠感到懊惱。
她猛地伸手抓住了鐵柵欄,顫聲說道,“風戰修,難道要你一個答案,真就那麼難?我只要你一個答案,你也不肯給嗎。”
“哈哈——”風戰修大笑了一聲。
明珠蹙眉,困惑地望着他,“你笑什麼。”
“夜明珠……”風戰修念着她的名字,朝她走近。
兩人近在咫尺,她與他隔着鐵柵欄面對面。而他惑人的俊容顯得格外模糊,沉沉的男聲更是啞然。他的雙眸,在這個時候凝聚了太多愁緒,那種承載了無止盡的悲苦滄桑。她看得突然一怔,莫名得愴然。
他的黑眸異常炯亮,風戰修幽幽說道,“我回答過你很多次,你信過嗎。”
嗡——
腦子一陣鳴響,明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風戰修……你……”她急於想說些什麼,胸口卻一陣疼痛難忍。
“你走!馬上就給本王離開這裡!本王不要看見你!”風戰修見她疼得咬住了下脣,大聲叱喝。
他的叱喝聲引來了東驍天,他奔進一瞧,立刻俊容失色,“明珠!”
東驍天急忙跑嚮明珠,將她打橫抱起。
轉身離開的時候,明珠意識模糊,只瞧見他嘴角噙着的笑容讓她感覺彷徨。
※※※
去的匆忙,回的也同樣匆忙。
等到了平樂宮,明珠躺在牀塌上,又喝了藥,疼痛終於緩減。
她望着東驍天,一直沒有說話。
東驍天見她這樣望着自己,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面對她。他只好找了個離開的理由,沉聲說道,“時辰不早了,你歇息吧。”話一說完,他急忙起身離開。
“驍天哥哥……”明珠卻開口了。
東驍天猛得停步,聽見她柔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我相信他,毒,不是他下的。”
明珠注視着東驍天的背影,輕聲說道,“放了他吧。”
“不行!”東驍天沉聲喝道,握緊了雙拳,“他對你下了毒,我不能放過他。這次是下毒,下次呢?下次也許直接要了你的命!我不能讓你受危險!”
他又是回身奔到牀沿,徐徐坐下。
“明珠,他待你不好不是嗎。”東驍天困惑地望着她,不解地問道,“他這樣待你,你爲什麼還要信他。”
明珠搖頭,她同樣也困惑,“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相信他!”東驍天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好言相勸,“他心裡只有柳水瑤,他對你只會是傷害!”
柳水瑤?明珠的耳畔突然想起嘈雜的聲音——
最後只有一句,「信不信隨你。」
……
明珠回過神來,惶惶地對上東驍天,輕聲說道,“我相信他,和他心裡只有柳水瑤沒有關係。”
“放了他,他沒有對我下毒。”她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東驍天一聽,雙手無力地鬆開。他猛地起身,沉聲喝道,“風戰修,絕對不能放!”眉宇凜然,他起身大步離去。
“驍天哥哥!”明珠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反應,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可是東驍天走得決然,走得更快了。
他一走,明珠黯然神傷,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夜色正濃,她望了眼窗外的月亮,心中有了決定,“夏兒!你扶我起來!”
“主子?”夏兒聞聲而至,奔了進來。
“我要去養心殿!”
明珠執意要去養心殿,夏兒沒轍了,因爲她知道主子的脾氣一向倔強,更甚至是頑強。只要她認定的事情,她就一定會去做。相反,她不贊同的事情,哪怕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去做。
“主子,您慢點。”夏兒擔憂地說道,扶着她一路前行。
明珠走得已經很慢了,可她心中實在焦急,也就顧不上胸前的傷口了。
等她來到養心殿的時候,夜色更深了。
德公公頂着寒風出來見她,焦急地詢問道,“公主殿下,您傷還沒有養好,怎
麼深夜往這兒來了。”
“德公公,我想見父皇。”明珠堅決地說道。
德公公一愣,回神道,“您等着,奴才這就去通傳。”
“多謝德公公。”明珠欣喜地道謝,望着他走入殿去。
雖是春季,可半夜的寒風依舊冷得徹骨。明珠站在養心殿外,不時地搓搓手。夏兒怕她冷,只將她的斗篷拉攏,輕聲說道,“主子,王爺對您這麼壞,您還爲了王爺這樣,夏兒替您感到不值替您喊委屈。”
“夏兒。”明珠喊着她的名字,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笑着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覺得他不會下毒。如果他真想殺我,早就將我殺了。他哪有那麼笨,自己送了東西給我,還要在裡面下毒?”
夏兒聽見她這麼說,點了點頭,“主子說得也是。只不過……”
“什麼?”明珠問道。
夏兒擡頭望着她,擔憂地望向她,“怕只怕王爺依舊還是待您不好。”
“他待我不好也不是一兩天了,我都習慣了。”明珠聳聳肩。
這時候,德公公從養心殿內走出,奔到明珠身後嘆息道,“公主,您還是回去吧。”
“爲什麼?”明珠詫異地問道。
“皇上不見您,您回吧。王爺的事兒,誰來也沒用。”德公公從小看着明珠長大,自然也有些感情,好言勸道。他不敢多作停留,叮嚀了一句,“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打算,公主您請回吧。”
明珠沒有想到現在連父皇也不肯見她。他們都怎麼了?爲什麼非要將他治罪?
“我不走!”她硬聲說道,“德公公,我就站在這外面等着,等到父皇肯見我。”
德公公當下錯愕,“哎呦!公主!您這是……”
而後任由德公公如何勸說,明珠就是不走了。她冷得難受,抿着脣固執得一言不發。夏兒扶着她並肩而站,兩人像是兩座雕塑一般。德公公無奈地進了殿去,不時地出來瞧上一眼,又是嘆息一聲。
明珠不知道站了多久,站到連自己都感覺麻木了。
她快沒有力氣了,卻靠着一口氣強撐。
“主子……”夏兒喊道,她的聲音輕了半分。
明珠狐疑地“恩”了一聲,望向她,“什麼?”
“您該不會是喜歡上王爺了吧。”夏兒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專注於她的神情。
夜色下,明珠的容顏變得十分模糊。月光落在她的眼底,那雙眼睛愈發清澈明亮。她顯然是被這個問題給問倒了,頓時一僵。而後輕笑了一聲,急忙搖頭,“怎麼會呢?沒有可能的,我沒有喜歡他……”
喜歡那個殘忍、無情、冷血……
那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優點的風戰修?不,不可能……
※※※
過了一個時辰,明珠沒有離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明珠還沒有離去。
眼看着天漸漸亮了,她卻遲遲不肯走,與夏兒兩人固執地站在原地,等候着弘帝的召見。天氣十分涼,露水更容易讓人受寒。德公公瞧不下去了,而弘帝也同樣一夜無眠。到了三更天,德公公受了弘帝之命前去東宮請太子。
東驍天是在第一時刻趕來的,他心中有些憤怒,更有不敢置信,還有傷心以及緊張。太多的感覺交織在一起,讓他的神情看上去陰霾。
遠遠的,他瞧見了站在寒風中,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的明珠。
東驍天幾個大步衝到她身旁,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沒好氣地沉聲喝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明珠累到沒有力氣說話,她只是笑。
“我不許你爲了他這樣子!”東驍天氣憤地低吼,作勢就要將她打橫抱起。
明珠卻跪了下來,擡頭望向他,喊了一聲,“驍天哥哥。”
這一聲呼喊,聽得東驍天渾身輕顫。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她離他有些遠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就離他遠了。東驍天悔恨交織,一下子朝後退了幾步。他低頭注目於她,依稀可見當年稚嫩的她。
如今眨眼之間,她長大了。
東驍天不忍她繼續下跪,伸手想要將她扶起。可她依舊不起來,他無奈一笑,“你起來,我答應你,我向父皇去說情。”
“驍天哥哥。”明珠哽咽了一聲,任他攙扶而起,不再拒絕。
東驍天鬆了手,轉身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內,弘帝同樣坐立難安。瞧見明珠如此執着,他心中不忍。只是此事已經全全交給了東驍天,他要驍天自己決定,到底是放還是不放。本想留下風戰修,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將才。可是,他偏偏不願意交兵符。
如今,明珠中毒是真。
即便風戰修不肯交兵符,也可以他毒害明珠爲由,直接收回藩地甚至一舉廢黜他的權勢。
可誰料到,明珠竟然如此替他求情擔保他。
東驍天徐徐走入殿內,雙手作揖,沉聲說道,“兒臣參見父皇,懇請父皇放了風戰修。”
弘帝低頭望向東驍天,沉讒佞開口道,“驍天,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真得要放了風戰修?若是他日後倒戈相向,那就……”
“父皇!兒臣已經決定!”東驍天硬聲回道。
弘帝嘆息了一聲,望着東驍天半晌無語。難道果真是紅顏禍水嗎。
“小德子。”他無奈地喚道。
德公公立刻上前一步,“皇上。”
“傳朕的話,放了風戰修。”弘帝龍顏威懾,下旨道。
德公公領命鞠躬,“喳!”
“等等!”弘帝濃眉微蹙,喃喃道,“讓她進來罷。”
此時,天已朦朦亮。
養心殿外,明珠脣色泛白。她瞧見德公公從殿內走出,德公公徑自走到她身邊,連忙將她扶起,感慨地說道,“公主殿下,皇上讓您進去呢!”
“那王爺呢?”明珠由他攙扶而起,急急問道。
德公公回道,“皇上下了旨,放了王爺。”
明珠一聽這話,終於定下心來。
德公公鞠躬奔往天牢,明珠朝着夏兒展露出笑顏。她這才轉身,慢慢地走進養心殿。雙腿好象沒有力氣了,整個人又冷得難受。一步又一步,她終於見到了龍椅上氣勢非凡的弘帝,還有站在一邊格外沉靜的東驍天。
東驍天瞧見了她,微微握緊拳頭,眸中暗涌深鎖。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明珠喊道,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弘帝注目凝望於她,沉聲說道,“起吧。”
“是!父皇!”明珠又是忍着疼痛站起身來,徑自走到一邊。她的身邊,站着東驍天。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瞥向他,可他的視線卻始終不偏不倚。她收回目光,整個人恍惚了下。看來,他是真得生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得殿外響起太監的通傳聲,“戰王爺到——”
而後,一道高大身影徐徐走入殿來。
風戰修的神情不見半分陰鬱,依舊瀟灑。他走至大殿中央,衣袍一撩,跪拜在地,“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戰修,這毒到底是誰下的,雖然還不知曉。不過,明珠是吃了你送去的東西而中毒,這也是事實。但是念在你忠心不二,明珠又極力保薦你,朕就準你出獄。你可要明白朕與明珠對你的一片心意。至於下毒一事……”弘帝說着,轉向東驍天,“驍天,交給你繼續嚴查。”
“兒臣遵命!”東驍天立刻應道。
“臣謝皇上開恩。”風戰修同時回道。
弘帝感到疲憊,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這都五更天了,該上早朝了。”
他走下龍椅,德公公機靈地上前去扶。
大殿上的三人或作揖或扶身,齊聲說道,“兒臣(臣)告退!”
弘帝一走,明珠只感覺頭暈眼花,身體忍不住朝後倒去。
東驍天瞧見如此,立刻上前想要去攙扶。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衝到了明珠身邊,將她一把抱起。東驍天只好停了步伐,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風戰修抱起明珠。他猛得握緊了拳頭,卻又無法上前。
風戰修瞥了眼東驍天,深邃的雙眸迸發光芒,頭也不回地奔出了養心殿。
明珠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只能喊了一聲“驍天哥哥”。
她的聲音很輕,傳入東驍天耳裡,他的神情忽然悵然。
風戰修抱着明珠出了養心殿,奔回平樂宮。他低頭望了眼懷裡的她,突然沉聲問道,“爲什麼要救本王。”
方纔聽德公公說,她爲了救他,不惜在養心殿外站了幾個時辰。這樣的身體,不好好得養傷,竟然還倔強到這個地步。
明珠有些昏昏沉沉,意識開始迷糊。半眯起眼睛,瞧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她斷斷續續地開口說道,“因爲……因爲……”
風戰修靜心等待。
“因爲柳水瑤來求我……她求我……我……”明珠還沒有說完,卻忍不住疲憊而閉上了眼睛。
而她尚未說完的下半句話——還有我,不知道爲什麼,我信你。
※※※
當風戰修平安回到王府,王府內的下人們顯然是鬆了口氣。惟有衆離十分鎮靜,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一般,只開口喊了聲“王爺回來了”,默然地跟隨在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風戰修徑自坐下。
他擡頭望向衆離,沉聲問道,“太子大婚還剩幾日?”
“回王爺的話,皇上下旨定在下月初六,算來日子,也就只剩下半個月了。”衆離恭敬地回道。
風戰修閉上了眼睛,“半個月。”
衆離附和道,“正是。”
“雲霓差不多快回來了。”風戰修幽幽吐出這樣一句話,神情從容。
衆離心中有些困惑,問道,“王爺,屬下有個問題。”
“你想問本王,她的毒已經解了,本王要靈犀草有何用?”風戰修淡笑,漆黑的雙眸微擡,反問道,“衆離,你跟在本王身邊那麼久了,你說說看本王接下來要做什麼?”
“屬下明白了,王爺算準時候差不多了,該收網了。”衆離一陣愕然,而後又是作揖道。
風戰修徑自取出袖中的玲瓏玉,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撫摸,喃喃自語道,“本王算準了一切,可卻也沒有算準的時候……”
衆離靜靜地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衆離問道,“王爺指得是公主?”
“她?”風戰修忽然記起了她倔強的小臉,幽幽說道,“本王很想看看她知道那些人的真面目後,會有怎樣的表情。”
丞相府
閨房之中,柳水瑤一直在等待消息。她不知道明珠肯不肯開口相救,整夜都沒有睡好。天剛亮,她就起來了。她本想要出府進宮,卻被爹爹禁了足。爹爹知道昨天的事後,大發雷霆。此刻,她被關在房內不許出去。
柳水瑤煩躁地在房中走來走去,開始砸東西。
“砰砰——”只聽見東西被砸碎的刺耳聲,連綿不絕響起。
柳水瑤嬌縱地嚷嚷道,“開門!放我出去!不放我出去,我就繼續砸!開門!”她靜默了一會兒,依舊無人理她,又是一陣憤怒,拿起名貴的花瓶又要摔。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
“瑤兒!”柳青走進閨房,頭疼地走到她身邊制止,將那花瓶放回原位,“我的乖女兒,你就不能讓爹爹省省心嗎!”
柳水
瑤癟了癟嘴,委屈地說道,“爹爹,您爲什麼不讓女兒出去!”
“你放心,皇上下旨放人,他不會有事了。”柳青沉聲道。
柳水瑤一聽,頓時欣喜,“真的?皇上真的放人了?我要去找戰修哥哥!”
“不許去!”柳青阻攔了她,對着房外的侍衛厲聲喝道,“看好小姐,哪兒也不許去!還有,將這房裡的東西全都搬走,不要傷到小姐。”
幾名嬤嬤立刻回道,“是!老爺!”
“爹爹!”柳水瑤愕然地喊道。
“爹不准你再出去闖禍!爹是爲了你好!”柳青撂下這句話,毅然決然地轉身而去。
柳水瑤氣得跺腳,大聲嚷嚷道,“爹!您放女兒出去!”
※※※
皇上下旨放了風戰修一事,不僅僅傳到丞相府,更傳到了睿王府邸。
有青衣人騎馬而來,在府邸前下了馬。
隨後,急急奔進府去。
偏廳內歌舞昇平,曼妙的女子穿着透明的裙裳,跳起香豔的舞蹈。絲竹之聲娓娓響起,連那彈奏的樂師都長得美若天仙。輕風吹拂,帳幔隨之微微飄動。大廳正中央的席位上,睿王抱着顧馨兒暢飲享樂。
顧馨兒纖纖玉水撫上他的胸膛,嬌聲道,“王爺,您再喝一杯。”
“好!本王就再喝一杯!”東炎睿偷了個香,眸底滿是緋色,將酒飲下。
“王爺!”忽然,偏廳內奔進一人。
正是那名青衣人。
睿王臉色一變,擡頭望向那名青衣人,擺明了不悅,開口叱責道,“蠢材!沒瞧見本王正在忙?”睿王愛女色,這可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在如此宛若置身仙境的時候被人打攪,他自然感到掃興。
“王爺,消消氣。先聽聽是何事。”顧馨兒柔聲勸道,一張芙容臉龐妖媚。
睿王見她笑容比花兒還要嬌豔,立刻軟了聲,“好!你們全都退下!”
“是!”衆女輕聲回道。
立刻,偏廳內靜了下來,歌舞聲消散。
等到人退走後,那青衣人回稟道,“王爺,夫人,大事不妙。從宮中傳來消息,皇上放了戰王。”
“什麼?放人了?”睿王瞪大雙眸。
“是!聽說是公主親自去求情保薦戰王。”青衣人如實回道。
睿王一驚,詫異地說道,“她親自去求情?”
“是!”
“再去打探!”顧馨兒冷聲吩咐道。
青衣人立刻點頭,急步退走。
睿王有些坐立不安,扭頭望向顧馨兒,開口詢問道,“馨兒,你說現在該怎麼辦?你給本王設想的計謀卻給攪亂了!”
“王爺莫急,讓妾身在想想。”顧馨兒美眸閃過精光,身體柔軟地倒向他的胸膛。
她確實沒有料到弘帝會這麼快就放人,這完全出乎她的設想。
聽聞,那傻公主還主動要求和離。
按道理來說,她與風戰修之間並不和睦!被徹底蒙在骨裡的傻公主,她應該完全站在弘帝和東驍天的立場上着想纔對,她怎麼會去求情呢?
這簇火纔剛剛燒起來,就被熄滅了。
如此一來,反倒是不妙,風戰修會不會因此而向弘帝投誠。
倘若這昏庸的睿王不能謀反成功,那麼……
顧馨兒思索了半晌,幽幽說道,“本來妾身想着只要命人下了毒,離間弘帝與風戰修即可。而後公主不死,風戰修就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依他的脾氣,不會那樣輕易就將兵符交出。畢竟他是堂堂戰將,功高勞苦。”
“到時候,王爺出面和解,他還記了王爺一份情。”
“如今恐怕事與願違……”
睿王點點頭,附和地說道,“馨兒所言正是,現在該如何是好?”
“公主先前已經中過一次毒了,乾脆再中上一次,直接讓她死了,一了百了。到時候,風戰修一定難脫干係。而柳家千金未嫁,柳丞相自然會爲王爺所用。王爺何不乘勝追擊,將其拿下!”顧馨兒眯起了眼眸,笑得生動。
睿王鎖眉沉思,只覺這主意可行,“好!本王就等着坐上皇位。到時候,本王就封馨兒爲後!”
“王爺……”顧馨兒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嗔怪道,“您該改口了,以後啊,該自稱爲‘朕’!”
睿王大喜,立馬沉聲道,“朕一定封你爲後!”
“呵呵。”顧馨兒笑得妖嬈,媚眼生波。
睿王被她的笑迷得七暈八素,當下扯去她的衣服,猴急得撲了上去,“乖馨兒,快給朕樂一個……”
“皇上,您慢點。呵呵,皇上……”
忽然,一室旖旎春|色,顧馨兒一雙炯亮美眸閃爍着琥珀光芒。
平安無事地過了好幾天,明珠的身體漸漸康復。也許是那神奇的金蟾蜍之淚的原因,傷口也癒合得很快。關於中毒的事情,有些不了了之。只是,東驍天卻也一連幾天沒有來探望她,這讓她很鬱悶。
倒是風戰修,每日必來。
而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有些怪怪的。可真要說哪裡怪,又說不出來。
這不,明珠用過膳,算着時間某個人該來了。
只聽見宮女喊了一聲“王爺”,她立刻窩進被子裡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果然沉沉響起。
風戰修踱進臥房,見她在沉睡也不打攪。只是徑自坐在牀沿,默然得凝望。他犀利地察覺到微顫的睫毛,當下眼底浮現起笑意。慢慢地低下頭去,將脣湊向她的脣。
明珠感覺他的氣息漸漸壓近,她猛得揪緊被角。
“你還想裝睡到什麼時候?恩?”風戰修沉沉呵氣,戲謔地問道。
明珠沒轍了,只好睜開眼睛,瞧見他離自己那麼近,臉上頓時一紅。眨了眨眼睛,像只無辜的小白兔。她繼續假裝,迷糊地說道,“王爺,你怎麼來了。”
“身體養得差不多了,該回府了吧。”
“我……”明珠聽見他這麼說,急着找理由。
“本王已經讓人備了馬車,我們可以走了。”風戰修說着,連人帶被將她一併抱起。
明珠被裹成了糉子,當下無法動彈。她愕然地望着他,卻發現他一臉邪魅地笑,“王爺,我的傷還沒好呢!我頭暈,我頭疼,我胸口疼,我這兒疼那兒疼,我哪兒都疼,我疼死了疼死了……”
她的話說到一半,他直接點了她的穴道,不讓她反抗也不讓她碎碎念。
明珠瞪着他,怒氣不好發作。
風戰修沉沉一笑,不理會她的怒視,抱着她就往宮外走。
平樂宮外,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夏兒站在馬車前,神色卻是惶惶不安。她呆愣愣地站在那兒,似乎心事頗重。瞧見從平樂宮內徐徐走出的兩人,她這纔回神,開口喊道,“王爺,公主。”
風戰修抱着明珠徑自上了馬車。
一行人起程出宮。
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宮門,終於順利離了宮。
馬車內,風戰修將她抱在大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紅撲撲的小臉,忍不住親了一口。明珠一張臉燒得通紅,頓時成了小番茄。
※※※
戰王府邸
馬車行了許久,終於順利抵達王府。
風戰修將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又是抱着她下了馬車。
“戰修哥哥。”柳水瑤輕柔的女聲響起。
聽到這聲呼喊,明珠立刻尋聲望去。只見柳水瑤帶着兩名丫鬟等候在王府外邊,她秀眉微蹙,看她的樣子,似乎已經等了好些時候了。
“你來了。”風戰修的語氣軟化了些,態度不似之前那般冷硬。
柳水瑤被爹爹柳青關了好幾天,直到今天才被准許出來。她立刻就來王府尋他,下人們說他不在府中,她就在府外等候。終於瞧見了他,卻見他懷裡抱着明珠。她心裡微酸,只是抿着脣,輕輕地走近他們身邊。
柳水瑤揪緊了手帕說道,難掩關心地問道,“戰修哥哥,你沒事吧?公主……公主也沒事吧?”
“沒事。”他簡短地回答。
柳水瑤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愣愣地望着他,“……”
“以後不要再爲我如此,哪怕我要死了,也不要再爲我做任何事了。”沉默了許久,風戰修突然開口打破寂靜,意指她替自己開口求情的事情。
柳水瑤整個人一怔,急急地問道,“爲什麼?”
“你走吧。明珠累了,不要打擾她。”風戰修不再多說,徑自抱着她走入王府。
明珠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冷漠地對待柳水瑤,又無法開口說話,只好默然地望着柳水瑤,而她紅了眼眶,孤單單地站在風中。這樣的柳水瑤,讓自己感到有些惆悵。這樣一個真心待他的人,他怎能如此無情。
等到進了府,風戰修沉聲說道,“衆離,送她回府。”
“是!王爺!”衆離立刻應聲,轉身追了出去。
明珠側目,卻見衆離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跟隨在柳水瑤身後。
她有些愕然,難道……
兩人走過前院轉過迴廊,朝着舊肅殿而去。
風戰修卻沒有直接抱她回塌所,而是抱着她上了園子裡的小閣樓。十分清淨的園子,清淨到有種荒涼的感覺。他抱着她坐下了,低頭沉聲說道,“老規矩,你不許亂動也不許吵鬧,本王就解開你的穴道。怎麼樣?”
明珠想點頭,卻沒辦法,只好這樣望着他。
風戰修淺淺一笑,這才動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其實你很關心她的吧?”明珠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想要找尋到一點蛛絲馬跡。
“噓!”他伸手點住了她的脣,低聲喃喃說道,“不要說話,本王只想抱抱你。”
“……”明珠一愣,只覺他的雙眸泛起淡淡憂傷。他怎麼了……
風戰修將頭埋在她的頸項,低聲說道,“本王纔沒有關心她。”
“你有。”她卻異常堅定,一口咬定。
“你又憑什麼肯定?”風戰修凝眸望着她。
明珠說不出原因,煩惱地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反正你有。”
“呵呵。”風戰修又是笑,“本王沒有。”
明珠的倔脾氣上來了,“你有!你就是有!你關心柳水瑤!”
“你吃醋了。”他卻直接吻住了她,像是在逃避。
太子大婚將近,都城的守衛也變得森嚴起來。而皇宮中,更是繁忙一片。整個大興王朝全都沉浸在喜悅的氛圍中,爲了迎接這盛世婚典。家家戶戶全都清除檐角的萋草,掛上了大紅燈籠。
等到了晚上,那一盞盞紅燈籠就閃爍起光亮,像是指引人回家的明燈。
明珠在戰王府邸住了一段時日,身體已經康復。可是她卻再也沒有見到東驍天。哪怕她進宮等候,也總是遇不上他。也許,也許他是在刻意躲她吧。因爲她開口替風戰修求情。或者,他也是在替她感到不值得。
至於風戰修,這些日子來他都獨自睡在書房,並不爲難她。
此刻,明珠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園子裡擡頭看着月亮。她默默算了算時間,再過三天就是東驍天與柳水瑤的大婚之日了。
三天,只剩三天了……
“主子。”夏兒喊了一聲,端着一盅甜湯慢慢地走近她。
明珠回頭望向她,輕聲說道,“來,坐我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