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次我也要上戰場。
不會直面敵人,卻定會見證生死!
可是這是外敵入侵,再怕,也要保家衛國!
五鶴低聲道,“其實輕柳他們並不願你參加醫族的醫療隊。他們不願你上戰場的。”
我楞了楞,“爲何?”
他看着我,“一則怕你受不住。二則……”
我眨眨眼,望定他,只見他轉身面對我,突然伸手過來拉起我的手,將袖口拉開,凝視上面的道道血痕,“莫要放那麼多血出來製藥了。你只有一個人,戰場之上千千萬萬,你能救得了幾個。”
我低下頭,“我也知道我救不了那麼多。可是能救一個總是一個的。我是醫師,心裡有數的,不會傷着自己的。何況,有那麼多我在意的人,我只是提前做些準備而已。”
只聞他一嘆,“所以,他們纔不願你上戰場。莫若是他們,就連我,也不想你去的。”
感覺他的手稍稍緊了緊,我心中悵然,卻不敢擡頭相看,只囁囁道,“我答應了醫族族長和木皇殿下的。”
他放開了我的手,從袖袋裡取出一個玉盒,“血放得太多,終究是傷身體。拿這個去製藥吧。”
看着那個玉盒,我心裡一緊,沒有說話,接了過來,卻不敢打開。
“漓紫——”他輕輕叫我,我擡眼,只見他眉目清明,眼中一片通透,“不必多想。漓紫說過,這一生是知己。於五鶴,無怨,也已足矣。”
感動而不能言,愧疚而不能言,千言萬語只在眼中。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我呆立半晌,輕輕揭開玉盒——一枚赤紅小果靜靜躺於其中。
呆呆相望,久久無言。
隔日,五鶴道別,平靜如常,笑問我,“可有什麼需要我帶回的?”
想了想,“若是方便,把森帶來吧。我想替她把臉治了。”
他笑而點頭,“自己保重。我五日內便歸。已經吩咐淳于將軍照應了,你若有何事便叫他給我傳信便是。”
我點頭,目送他遠去。
直到人影渺渺,才嘆氣回到房中。
是日,淳于謙便來報到。
自上次出現後,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裡。
“郡主,這幾日在下會呆在此處。若有事,請吩咐。”他還精鎧鐵甲的一身黑,一臉的肅然。
我揮揮手,懶懶道,“將軍天天這般嚴肅,不嫌累麼?自在點便是,那些繁文縟節的,都免了吧。”說着,上下打量一番,“這裡不是戰場,將軍便裝即可,這般森嚴的實在看得太累。”
他眸光幾閃,未有言語。
他爲人呆板,我心情不暢。
兩人自無言語。
不過,第二日出現,卻是換了一聲便裝——自然也是黑色。
他來的時候,我正在涼臺上撫琴。
五鶴走前便拿了這琴出來給我,讓我無事時消遣。
琴聲音質甚佳,我試了幾下音便愛不釋手,竟然比我用過的所有琴更合我心意。
“漓紫若是喜歡,走的時候便帶走吧。”五鶴道。
我想拒絕,可看着他的眼卻無法拒絕,已經欠下許多了,又何必在乎多這一點。
只得笑道,“雖受之有愧,可也卻之不恭。五鶴若不心疼,我就厚顏了。”
待他走後,我卻又看着這琴發了好半天的呆。
第二日,便把這琴搬到了涼臺上。
音質純淨之極,一聽便讓人心起嚮往。
沉吟半天,看着牀上的非月,不由自主的便奏起了那首《流光飛舞》。
彈完一遍後,第二遍便輕輕合曲而唱。
腦中人事紛紛而至,思來想去,卻是徒增惆悵。
此生,有些情可還,有些情卻註定相欠。
琴聲停歇,餘音悠然。
悵然一嘆,起身回頭——一身黑衣便裝的淳于謙站在門口,五官還是那般冷硬,眸色卻有些惘然。
心情不佳,不免便有些遷怒,“將軍怎不敲門?”
他一愣,生硬回道,“敲了,未應!”
我一噎,也不好說什麼,只惱恨的看他一眼便起身去爲非月翻身按摩。
也不避忌他,喜歡看就看個夠吧。
只見他微微一愣,“我替郡主找個丫鬟來吧。這些事丫鬟做便是。”
我瞟他一眼,“我不喜歡別的女人碰他。”
他面上一僵,看了一眼非月,“未曾聽說月皇子是莫離郡主的夫君吧?”
這人今日爲何這般多話?
淡淡一笑,盯着他,“淳于將軍好像管得太多了吧。”
他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我給非月按摩完了,又出門到廚房取拿熬好的蔘湯。
他緊緊跟着我,我轉頭看他,他只生硬的道,“五王爺命在下一定保護好郡主。”
我也不言語,你要跟就跟吧。拿了蔘湯回到房間,站在牀前回頭看他,他站在門口不動。
我眨了眨眼,“請將軍迴避!”
他退後兩步,還是看着我。
翻了翻白眼,懶得再言。
低頭含了一口蔘湯,慢慢哺進非月口中。
門口好似有一聲冷氣聲,我心中笑了笑,擡頭起來,門口已經無人。
不免又是一笑。
可是五鶴既然不在,自然是避無可避。
再出現時,他好似已經恢復了平靜,就算我替非月哺藥擦身,他也在門口如標槍般站立,半點尷尬不露。
我嘆氣看向他,“將軍,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隱私’?”
他不言語,紋絲不動。
再嘆氣,“淳于將軍,你這般——我很不自在,知道麼?”
他語調無起伏,“這兩日此處有些異樣。”
心下一驚,擡眼望去,“將軍的‘大力掌’功力幾層?”
“九層。”回答的言簡意賅。
果然是高手啊。難怪五鶴放心他,也難怪能有所察覺。
低頭沉吟半晌,我走到一旁櫃子邊,拉開抽屜取出盒子,拿出一顆藥丸。
走到他面前遞上,“請將軍將此藥服下吧。”
他看了一眼,未接。
皺了皺眉,挑眉都,“將軍怕有毒?”
“有血腥氣!”他看着我,說的直白。
翻了個白眼。
這是用我的血做引制的,一次半碗血只能制十粒,自然有血腥氣了。
“將軍覺得我會害你麼?”我笑吟吟道,“我於將軍無冤無仇,這只是普通的防毒藥而已。我不過是以防萬一。將軍若是擔心,我可先服一粒給將軍看。”
若不是擔心他受牽連,我何必苦口婆心勸他。
臉上笑着,心裡卻在腹誹。你敢讓我服給你看的話,我乾脆連這一粒都省了。
“不必了!”他道出三個字,伸手將藥丸丟進口中。
算你識相!我輕輕一笑。
五鶴離開已經是第四日。
淳于謙自從說了有異樣後便未離開過小樓。
我每日看似平靜,心下卻有些焦急。
希望自己猜測是事實,卻也害怕。
以前是無知者無懼,現在知道得多了,對自己的判斷也有些不敢肯定。
畢竟,非我族類——其心便異!
夜深了,我在涼臺上坐了半響,便覺得有些冷。
起身回到房間,非月沉睡依舊。
忽然側耳傾聽,只聞兵器出匣聲清脆清亮,緊接着一聲驚叱,“何人?!”
果然來了麼?
微楞,隨即反應過來——淳于謙不會是他的對手!
摸了摸懷中的匕首和腰間的玉瓶,咬咬牙,衝到樓梯口,“白仞!”
樓下一片漆黑,只窗外微微星光透入。
那淺灰高瘦的人影背對着我,一頭銀髮拖地,而他的手正扣在淳于謙脖子上,只需微微一使力便會骨折血濺。
如此場景,想起他徒手抓石造碗的情景,我心中一緊,“你不過是爲着我的血而來,我給你便是,莫要傷他!”
四道目光朝我射來,我直直的看向那眼線細長的人——一年多未見,他倒也無甚變化,面色依然蒼白,淺灰的瞳孔在這暗夜中竟然有些發光。
忍住心中的畏懼,我看向他,帶了些哀求的意味,“不要傷他。我此番出來,便未曾想過躲你。我知道烈城那天晚上,是你!”
是的,我知道烈城那天晚上在花園裡是他!那陣霧氣是他施展隱術時獨有的!別人恐怕不會懷疑,但是我卻是印象最最深刻的!還有就是一種直覺,我知道,就是他!
他遲早會找到我!所以我不躲!因爲躲也沒有用!說不定還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像當初的非月,若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受傷,不會墜崖!
所以我決心要把事情解決掉!
如何解決呢?
我其實也沒底!
對於這個白仞,我總無法把他同“伏正”、“冰卡”這些暗族等同起來。
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質……可我一時半會兒也形容不出來。
就好像如今,我請求他不要殺淳于謙——我覺得他會答應我的。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一揮手,砍在淳于謙脖子上,他慢慢倒了下去。
心裡一顫,便有些怒目而視,只見他神色平淡,一步步朝我走來,“只是暈過去罷了。”
心略略鬆了鬆,但很快便隨着他越走越近的腳步“咚咚”的跳了起來,震得竟然有些耳鳴。
步步後退,直到退回房間中。
他不緊不慢跟着,到我身前三步站定,眸光冷淡,“你不是不怕我麼,如今怎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