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坐了十四天零六個小時的船,我發誓,要是玄天再不說可以下船,我就要瘋了。
不過等他真說可以下船了,我卻又犯愁了起來,這可才過了半個月啊,難道這陸路還要走半個多月?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
這一路絲毫沒有自己在出嫁的感覺,當然更沒有要嫁去一個國家當皇后的感覺。
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在下船後下了第一個命令——我要簡裝而行,至於那浩浩蕩蕩的花車,隨便塞了個女官上去湊數。
也不知是玄天對我的古怪花招免疫了,還是知道根本勸不住我,索性也就隨我去了。
於是,我就混在那一羣浩浩蕩蕩的“護嫁”中便裝前行,累了也不客氣,直接爬上花車修養,完全不管車上女官抽搐到要吐血的表情。
當然會選擇簡裝而行,並不是我腦子浸水的自找苦吃,而是因爲他有一個非常好的福利——在不耽誤行程的情況下可以隨時溜出去閒逛。
這日,車隊行進到一個奇怪的國家。
爲什麼說他奇怪呢?因爲這一路行來,我也經過了許多小國,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戰爭殘留下的蕭條景象。
偶爾看到幾個稍顯繁華的,椐玄天所說,那些都好死不死是三大強國的附屬國或者“聯盟國”。
可是這個國家……我放眼望去百姓們臉上都掛着盈盈的笑意,彷彿連空氣中也瀰漫着濃濃的和平幸福氣息。
最讓我動容的是,這個國家的人,貧富差距是有,可是遠沒有其他國家來的多和明顯。街上經常可以看到有些穿着統一服飾的男女來去。是的,你沒聽錯,就是男女。
那些百姓只要見到他們就會萬分恭敬地點頭鞠躬,那種尊敬絕沒有一點虛僞的意思,都是發自內心的
。我想他們應該不是士兵就是官員。
再看那些官兵臉上的表情,絕對是外裡謙遜,內裡自豪。
僅僅從這短短一條街道的繁華,我竟彷彿看到了現代民主制度的推行,不由更是詫異萬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施行了什麼樣的政策,才能出現如此景象。
“玄天,這是什麼國家啊?”由於便裝在外,爲避免人起疑,我便直接稱呼了他名字。
玄天的眉緊緊皺起,無意識地回答:“這裡原先好象是追風族和遊牧族的混居地,也沒個具體的國名。以前可說是混亂到極點,沒想到只是幾個月沒注意……”
“這位姑娘和公子,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身邊賣女子裝飾物的老人似乎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笑眯眯地問道。
我忙靠過身去,正要細問,卻見旁邊也衝了兩個中年人出來擠到我身前,其中一個滿臉鬍渣,另一個則稍顯文氣,面容看着年輕卻有着一頭灰髮。
只聽那鬍渣男一臉焦急地問道:“老伯,我們原是這裡的居民,半年前與我兄弟出去闖蕩,怎麼一回來就發現……”
老頭沒有絲毫詫異,摸着鬍子笑道:“你們可有父母妻兒留在這裡?”
他們兩人忙點頭,道:“有,有!我們臨走前拖鄰里照顧,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放心吧!你們妻兒只要還有一技之長,此刻肯定過的很好,還不快回家去看看!”
那兩人連連應是,衝出人羣就要往熟悉的方向跑。
老頭還在後面大聲地提醒道:“如果在原先的住處找不到他們也別急,可以去宮中查登記的住址……”
望着他們消失的身影,我好半晌還回不過神,直到老伯的聲音傳來:“姑娘,你剛剛想問什麼問題嗎?”
我一楞,忙點頭:“老人家,我真是非常好奇,在這裡施行……仁政的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
雖然只接觸了一點點,我卻還是萬分詫異,這些政策比起現代的人民當家作主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在古代卻是一個相當領銜的改革措施了
。
到底是誰有如此高的遠見呢?
老人一笑,歉然道:“倒不是老朽不願告知姑娘少主的名諱,只是別說是我,就是這宮中的大人也沒多少人有幸得見少主一面。”
“少主?”我心中一緊,詫異道,“你們竟不稱呼他爲皇上的嗎?”
“哈哈……”老人自豪地一笑,聲音有着無比的崇敬,“皇上算什麼,不過一個稱呼。在我們依國,人人心中只有少主!”
我眉頭微微皺起,鄭重地道:“聽老人家的談吐分明是個隱世高人,爲何會甘於在這裡擺攤買賣呢?”
老人終於認真看了我一眼,點頭:“姑娘眼力可真不錯,老朽卻曾讀過幾年書。不過在我們依國,老朽卻決計算不上高人。既然宮中有能力比我強百倍的人在,我便在此地落得清閒,不好嗎?”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對這個一直笑眯眯的老人感到佩服。如此灑脫、如此豁達的心性,在這人人渴望建功立業、名揚天下的時代,端的難得。
正待再問,卻聽“隆隆”的鼓聲忽然傳遍了整條街道。細細一辯可以發現,這鼓聲一直在重複着三長兩短。
下一秒,我便發現這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那些官員們臉上的表情又是難以置信又是緊張,簡直就是在瞬息間都腳底抹油往一個方向衝去。
至於百姓們臉上除了驚詫,更多的卻是欣喜若狂,竟隨手丟下手邊的攤子往那些官員跑的方向涌去。
不過即便是在如此擁擠的時候,他們還是注意到先照顧老弱婦孺,所以場面雖混卻還是沒亂。
老人原本一直半眯的眼忽然猛睜開來,喃喃道:“少主竟然會來,少主竟然來這……”說着再顧不得我們,跟着人羣衝了出去。
我簡直快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就算是現代超級天皇偶像駕到,也沒誇張到這種萬人空巷的地步啊!
完了
!我越來越好奇這個少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提了裙襬正準備去湊熱鬧,卻見一個將官打扮的人氣喘吁吁地衝到我和玄天面前,低頭報告道:“娘……小姐,心慧姑娘要我趕快來報告你,心洛少爺發高燒,現在……”
我心中猛得一驚,今天早上要出來時心洛就說很累,我以爲沒什麼大事,只留下心慧和無夜在他身邊,囑咐了他好好休息便出來玩了,壓根沒想過幫他好好診下脈。
真該死!我低咒了一聲,運起內力往我們落腳的客棧狂奔而去……
依國的東南分國——風遊宮殿前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羣。
張海驚奇地發現,即便人多到如斯田地,這裡的秩序卻沒有絲毫混亂。
自半年前離開這個混亂的國家後,張海就沒再回來過,這半年來他拼命打拼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
奈何在這亂世中,若不是打家劫舍又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這種文不行、武不就的人發達呢?雖然不甘心,可是思念的折磨還是讓他囊空如洗地回來看看妻兒。
誰知再次踏足這熟悉的土地,原本記憶中蕭條紛亂的國家竟沒有一分能與眼前所見對上。
待匆匆跑回家中,更是驚奇地發現原本破敗的木屋早已翻新重修,變爲瓦房。日夜思念的妻子坐在門外的石凳上,剛好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看到他的歸來。
在這隨時可能有人身亡的亂世中,久別的兩人緊緊相擁,竟令他這莽漢也淚溼眼眶。
在妻子的敘述下,張海才知道。原來半年前,那宮殿的主人——殘暴不仁的遊牧族長老,竟不知爲何於無聲無息間易主了。
第二天就有人宣佈,這裡成爲依國的一部分,依國的最高統帥是誰,沒有一個人清楚,只知道大家都稱呼他爲——少主。
從那以後,總有穿着統一服飾的官員來宣佈新的政策(官服上繡的圖案,代表品級高低)。於是,這裡便如發生奇蹟般,一天天繁榮和平起來。
張海是個莽夫,他不會思考這些政策到底有多麼重大的意義,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徹底改造一個,不
!幾個國家,還要確保不被其他國家侵略。
他只知道這個被所有人奉爲神明的“少主”讓他的妻子孩子在這亂世中吃得好住的好,這些便足夠了。
所以他纔會懷着同樣崇敬萬分的心情,與妻子孩子趕來這裡看看這傳說中的少主。
只是同時,他的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惴惴。在這個國家中連妻子都有較好的刺繡技術賺錢,那麼自己這一無事處的人要怎麼辦呢?
張海收回心神,開始打量這擠了如此多人,仍不覺擁擠的廣場。發現與記憶中那個奢侈豪華的宮殿已經完全不同了。
宮殿這個新造的廣場氣勢雄偉、地勢廣闊,而且造型萬分獨特。它的四周除了連通宮殿的那一方都沒有遮蔽的圍牆,而是用一根根柱子支撐起來,但卻有遮住頂頭太陽的絢麗屋頂。
廣場的正中央用紅色岩石勾劃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形區域。這個區域分上下兩階。下階放了近百張木椅,每張上都貼着名字。而上階則只有十幾張木椅,成淺弧形平平排開。
此時此刻,除了上階最中央的那張木椅,其他椅子旁都已經恭敬地站着一個身穿統一官服的人。他們雖都低着頭,可是神情不卑不亢,不焦不躁,只是難免有些期待。
明明這周圍圍了成千上萬的人盯着這中央,他們卻彷彿可以當作毫不存在。
忽然有人拉了拉張海的衣袖,他回頭,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只聽他問道:“這位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請問你們這裡聚了這麼多人是要幹什麼?”
張海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也是剛回到這個國家。卻聽他妻子笑吟吟的道:“你是外鄉人不清楚也不奇怪。我們這是要舉行依國軍政大會。”
“軍政大會?”那中年人驚呼道,“如此重大的會議,竟然可以容許你們旁觀嗎?”
張海也覺驚詫萬分,他以爲今天不過是“少主”的接見儀式。卻聽妻子驕傲地回答:“主司(一個官階——偶是取名的白癡,這些隨便看看吧,各位)李大人曾向我們宣佈,依國所有不是……那個秘密的東西都會公開宣佈和討論
。只要是合理的意見,就算是我這麼一個無知婦孺也可以提出……”
張海和那中年男子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卻聽有人吆喝道:“少主到——”
張海發誓,他,或者可以肯定,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此時此刻這個情景。
一個頎長的少年着一身淺藍的長衫從宮殿通道中緩緩走出來,風揚起他的長髮和藍衫……
淺衣黑髮,衣袂飄然,高華如仙,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彷彿看到他在飛翔。
他的身後跟着兩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可是竟誰也沒辦法把視線從這個少年的身上移開。
張海不會形容眼前這個少年的容貌,更何況除了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和一張無法用言語描繪的脣他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他卻被震撼了,他的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兩個字——絕世!
那個詞他是決計想不出來的,只是僅記得在尹國闖蕩時,曾聽人提起過一個被稱爲——絕世神醫的少年。
他甚至不知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只知若眼前這個少年不配這兩個字,世上便絕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
接下來他們說的話張海一句也沒聽進去,只知呆呆地看着少主,怎麼也移不開視線。不過顯然,如此發呆的絕不止他一個。
“慢着。”直到一陣如天籟般悅耳卻不帶絲毫溫度的話音落入耳中,張海才醒覺那個自始至終沒講過一句話的少主開口了。
主司李大人原本是要將兩個只知溜鬚拍馬,根本無法完成所定任務的官員革職。
當初之所以會留下他們,是因爲他們是原追風族(原諒偶隨便拉個名來湊數)和遊牧族的長老,關鍵還是爲了穩定民心。
如今民心早定,他們這兩個無用的人,自然就該撤換。
不過少主開口,李大人自然絲毫不敢怠慢,忙回首恭敬道:“請少主示下
。”
少年點了點頭,向下階幾乎站立不穩的兩個人問道:“你們會溜鬚拍馬?”
那兩個人慌忙跪倒在地磕頭,其中一人道:“少主,我們知道在您的英明領導下,我們這一套已經行不通了。我們不求大富大貴,只想在這裡安身立命……”
“莫言。”少年打斷他的話,叫了聲,他旁邊坐着的一個青年馬上站起來應道:“少主有何吩咐?”
少年淡淡吩咐道:“給他們每人一百萬兩。他們既能在原族長老手下高升,以後由他們負責接待和拉攏各國使臣,及出使其他國家也該沒問題。”
“是。”莫言躬身道。
跪在下階的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從前爲外人所不齒的逢迎功夫,竟在這少主口中成了本事。
他們涕淚縱橫地叩謝,少年卻連看也沒看一眼,藍眸中無絲毫溫度繼續道:“這裡的兵力仍不足應付他國的侵略。新兵加緊訓練,徵兵的消息也要更廣的發散出去。”
頓了頓,他繼續道:“莫言,再撥一千萬兩到這裡。明天貼出告示,凡從軍立功者依戰績給予封號和獎勵;功績累計到一定程度,允許世襲。從軍陣亡者,家屬每年應拿到遠高於軍餉的賠償。至於,具體的政令李主司你們商議後下達。”
此令一下,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直到不知何人尖叫了一聲:“少主萬歲!”
這一聲呼喊,彷彿落地驚雷,呆楞中地衆人突然都回過神來,爆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隨後那歡呼聲慢慢變得有節奏,只化成一句波瀾起伏的口號——“少主!少主!”
少年彷彿對那陣陣如雷般的歡呼充耳不聞,藍眸中依舊死寂一片,對身邊的莫言淡淡道:“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這喧鬧的廣場,身後依舊跟着那兩個美若天仙的少女。
在即將到達通道盡頭前,少年終忍不住回頭,望着那絲毫不因他離去而停止歡騰的廣場。不知爲何心裡一陣痠痛:冰依,不知你口中那個自由的國度到底是怎麼樣的。只是如今,我爲你建的這個國家,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