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你是從哪裡拆下來的?”林聰義直接衝到了斐一班拆解計時器的地方。
斐一班把遞到林聰義眼前的模塊收了回來,順勢嵌到了倒計時器的主板上。
林聰義直勾勾地盯着主板上的這個凹槽。
時間久了,就有一種眼珠子要從眼眶裡面跳出來的既視感。
“這不可能。這不是我設計的主板,計時器的主板怎麼會有凹槽。它就是一塊板啊。”林聰義表示難以置信。
“不可能?”斐一班舉了舉自己手上的工具,問到:“你剛剛難道不是看着我一個一個零件拆下來的嗎?”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也打開主板看過的,就是我原來設計的模樣。”林聰義覺得自己眼睛見到的都不是真的。
斐一班把另外一個大一點的模塊蓋了上去, 無線網絡模塊瞬間就被蓋住了:“這樣呢?和你之前看過的一樣嗎?這難道不是你設計的隱藏芯片嗎?”
“我當然沒有!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把贖金轉移走!贖金全部都交到僱傭兵的手裡,哪還有可能再還一部分給我。我有那麼傻嗎?我可是林聰義。”
“聰明的聰,忠義的義,林總工在世的時候,聽他說過,就是這麼給你取名的。”斐一班故意提起林祖民。
“不可能,絕不可能!”林聰義用難以置信到扭曲的表情問:“這個U盤裡面真的曾經有過3000枚比特幣?這不可能!”
“Abu給我看過買比特幣的交易記錄。”
“買了也不見得會裝到U盤裡面。你就這麼相信中東大基佬?你一下都沒有懷疑過本來就是空的?”
“聰義哥。”斐一班又卡頓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自嘲:“算了,我也不糾正我的稱呼習慣了。”
“聰義哥,你覺得3000枚比特幣,是問題的關鍵嗎?”
“當然!這些本來就是我應得的,我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那一半,國內的工廠估值都十八億了,我只要一半,有什麼不對?收到贖金之後,我怎麼分配,那就是我的事。”
林聰義已經完全沒有隱藏的意思了。
斐一班出聲問道:“你和我一樣,是親眼見到了斐廠長和林總工最後的樣子的吧?”
“那又怎麼樣,就是你們這僞善的一家人!”林聰義歇斯底里地吼叫:“就是你們不願意交贖金才導致的撕票!”
斐一班放下了手裡的工具,轉身對着林聰義,用比平時緩慢很多的語氣,說除了接下來的這段話:
“人死之後,至少要兩個小時纔會出現屍斑。”
“而且是開始出現。”
“斐廠長和林總工的那個樣子,全身的屍斑。”
“死亡時間怎麼都在12小時以上了。”
“綁匪難道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給斐廠長和林總工活路嗎?”
“後續的事情, 我暈倒了, 你也暈倒了嗎?”
“你沒有看過斐廠長和林總工的屍檢報告嗎?”
“我們是坐搜救直升機過去的。”
“除了計時器上出現的座標,還有你給我們的林總工手機GPS定位。”
“從插入U盤,到找到斐廠長和林總工的屍體,總共都沒到一個小時。”
“如果是因爲贖金不夠被撕票,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屍斑?”
“就是因爲這麼的窮兇極惡,我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場綁架,不是戰亂邊境的僱傭兵策劃的。”
“你應該已經聽說,我和韓女士,窮到都只能搬到鄉下去了吧?”
“假如我是一個還有賣掉工廠的八九個億的現金的富二代,我有可能會搬到鄉下去嗎?”
“韓女士有可能會放棄她和斐廠長共同生活了這麼長時間的家嗎?”
“你就算精神錯亂,總也有偶爾清醒的時候吧?”
斐一班連歇斯底里的想法都沒有了。
他已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一次都沒有想過要追回被綁匪勒索的3000枚比特幣。
比起在斐廠長死後,繼續做繞地球一圈半的鎖廠富二代。
他寧願和韓女士平平安安地生活在易家村。
遠離戰亂的邊境,遠離一切可能威脅到家人的環境。
如果不是Abu從救援直升機的機長那裡,意外聽到了和銅棒廠爆炸案有關的消息,並且順勢調查了阿馬裡的老婆。
斐一班這輩子都不可能認爲綁架事件是有預謀的。
更不可能想到有可能是自己人乾的。
即便有Abu的提醒,他都沒辦法把這個慘絕人寰的綁架案和林聰義聯繫在一起。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們真的繳足了贖金, 費卡萊特不可能殺了我的父親。我說好把大頭都給他,他怎麼會背叛我。“
“費卡萊特?誰?”
林聰義已經聽不到斐一班在問什麼了, 上來就要和他廝打:“明明是你!明明是一無是處的你,和沽名釣譽的韓雨馨不願意交贖金,明明是你們害死了斐國琛和我的父親!”
“不可能!不可能!你把我父親的命還給我!”林聰義雙眼通紅,發了瘋似的撲向斐一班。
孟佟鑫見狀,火速進了暗格,先是踢了一張凳子,抵住暗格的門,不讓門徹底關上,以防裡面有什麼出不去的機關。
緊接着,用手就把林聰義給按在了地上。
林聰義不服控制,各種掙扎。
四肢受限,就開始拿頭撞。
林聰義的首要目標是斐一班。
孟佟鑫一個用力,直接把林聰義的頭按在了地上。
額頭都撞破了,林聰義還和沒有感覺一樣,繼續拼命亂撞。
“我的兄弟,林剛剛是不是提到了一個土耳其人的名字?”Abu的重點一直都在線。
“費卡萊特。”斐一班機械地回答。
平靜地不像是剛剛知道父親去世的真相。
“費卡萊特?”Abu問:“他提到這個人,是爲了什麼?是不是林聯繫的,執行綁架案的僱傭兵頭目叫這個名字?”
Abu顯然還想要繼續追查下去。
斐一班沒有再回答。
或許是自閉,也或許是不願意Abu爲了他家的事情冒險。
就這麼專心致志地,把從倒計時器上拆下來的零件,一個一個都安了回去。
在這個過程裡面,用到了很多精細的工具。
甚至還完成了好幾個需要電烙鐵焊接才能弄回去的非標準模塊。
Abu見狀,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陪着。
剛認識斐一班的時候,他還有見過這個狀態。
最近這幾年,已經完全都沒有了。
斐一班現在的這個狀態,差不多是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都隔絕了。
他聽不到林聰義到處撞的聲響,也聽不到Abu和他說話。
專注於把倒計時器重新組裝好。
就彷彿裝的不是倒計時器,而是一個能讓時間倒流的機器。
斐一班確實在自己的世界裡,反反覆覆地問自己: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能做些什麼?】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要怎麼樣才能救下斐廠長?】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能不能讓這一切都不要發生?】
【如果我能堅強一點,成熟一點,不要因爲同學的排擠就自閉到需要出去這麼多年。】
【會不會就沒有讓林聰義接班的說法?】
【會不會就不會發生後續這麼多的事情?】
看到斐廠長離世。
斐一班昏迷了長達七天之久。
醒來之後,對很多事情的記憶都變得模糊。
或許是出於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越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就模糊。
尤其是斐廠長最後的畫面。
醒着就不會想到。
可是,只要閉上眼睛。
他的自我保護機能就會失靈。
在最黑暗和痛苦的那段時間,斐一班一直都以爲,是戰亂導致了綁架。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是自己這麼多年在國外不聞不問之後的忽然專注,讓林聰義這個原定的接班人,產生了心理的扭曲。
從林聰義事後的間歇性精神錯亂,和此刻到處亂撞的表現來看,他可能並不是真的想要斐廠長和林總工的命。
究竟是什麼,讓他寧願相信僱傭兵,也不願意相信斐廠長和韓女士是真的把他當成接班人在培養。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時間,也不可能倒流。
這一刻,斐一班忽然就明白了,易茗爲什麼要把自己罩在罩子裡面這麼多年。
他現在也好想有個罩子。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他就組裝組裝零件,什麼也不要管,什麼也不要想。
……
作爲晚宴的主客,Abu離開地實在有些太久了。
Abu帶來的團隊不會多問。
主桌那幾個招商引資部門的人肯定是要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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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一峰早前有發消息問過一次同樣離開了很久的孟佟鑫。
孟佟鑫那會兒還在守門,說斐一班和Abu還在參觀,參觀完了就回去。
邢一峰問在哪裡參觀,需不需要他親自去請回來。
孟佟鑫就回說自己也不清楚。
他和Abu不熟,一直跟着也不方便。
邢一峰看完覺得有道理,就和招商引資的那些人說很快就回來了。
這個【很快】卻一直都沒有到來。
直到晚宴進行過半。
招商引資的人,想要感謝Abu的廚師團都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
邢一峰再次給孟佟鑫發消息的時候,孟佟鑫正在制服林聰義,因此就沒有騰出手來回復。
這樣一來,邢一峰也有點坐不住了。
他沒想過,兩個年輕人,還都是男的,能迫不及待到這種程度。
更讓邢一峰坐立不安的,是晚宴現場,忽然來了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女生。
陪着這個女生一起進來的,是剛剛接到收到一條消息,就從別墅大門出去了一下的管家和翻譯。
女生大大方方來到主桌,和邢一峰說自己是斐一班的女朋友,要到裡面去找他。
邢一峰一聽,頓覺大事不妙。
看來,僅僅忍住沒有給韓雨馨打電話問斐一班的聯繫方式,還遠遠不夠。
小斐竟然是有女朋友的嗎?
讓斐一班的正牌女朋友看到斐一班和Abu晚宴才吃了兩口急不可耐去了的戲碼。
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不都功虧一簣了嗎?
邢一峰急中生智,直接拉易茗在斐一班原來的位置坐下:“小斐這會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你先坐在這兒吃會兒東西,今天的餐食,肯定是以前都沒有吃過的。”
易茗剛要說話,就又被邢一峰塞了一杯水:“這水也是很不一樣的!你嚐嚐!是……”
邢一峰很想用家族水源一類的說詞。
想着一說到家族水源,就不可能不提到Abu,欲言又止,整個人都不好了。
邢一峰瘋狂地給管家使眼色。
【怎麼能把小斐的正牌女朋友帶過來呢?】
【這要東窗事發改怎麼辦呢?】
【你老闆會歸咎與你,還是會遷怒於我提議這個晚宴啊?】
邢一峰這麼豐富的心裡活動,管家自然是看不懂的。
在邢一峰再三的眼神提醒下,管家只說了一句話:“Abu先生說了,我今天晚上的任務,是要聽易小姐的指揮。”
邢一峰沒聽懂,翻譯就給翻譯了一下。
“啊!這……這怎麼行呢?”邢一峰腦補了太多少兒不宜的畫面,完全不敢讓易茗離開晚宴現場。
易茗只好把邢一峰拉到了一邊,用只有邢一峰能聽見的聲音說:“孟佟鑫和林聰義打起來了,我怕再不過去會出人命。”
邢一峰驚疑不定地看着易茗。
想要確認她是不是找藉口進去一探究竟。
孟佟鑫和林聰義能有什麼矛盾?
都是原來國琛鎖業的人,這兩人關係應該很好纔對。
邢一峰乾脆直接給孟佟鑫打電話。
孟佟鑫還是沒有接。
作爲司機,孟佟鑫基本上都是24小時,隨叫隨到的。
不回他消息,不接聽電話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邢一峰瞬間就決定要相信易茗了。
不管這麼說,他得陪着去看一看。
儘量走在前面,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畫面,就想辦法提醒一下Abu和斐一班。
邢一峰打個提前量的計劃,終究是沒能實現。
因爲他根本不知道斐一班和Abu在哪裡。
他的手纔剛按到電梯按鈕上,易茗就直接往地下室的方向跑了。
等到體力早不復年輕時的邢一峰追到地下室,就看到孟佟鑫抓着林聰義的頭,往地上撞。
易茗和沒有看見似的,徑直走向斐一班所在的方位。
Abu就在斐一班的旁邊,像看戲一樣的看着。
“這是幹嘛?這是幹嘛?小孟你這是在幹什麼?!”邢一峰趕緊跑過去阻止。
“邢總,您仔細看一下,不是我把他往地上撞,是他自己撞,我要是不這麼拉着,他就撞得更厲害了。”
孟佟鑫稍稍把手鬆開,林聰義就又有了去撞斐一班的想法。
Abu見狀,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易茗和斐一班的前面,準備幫忙擋一下。
再怎麼樣,他也是英倫紳士的典範。
絕對不可能讓一個女孩子擋在兄弟前面。
哪怕這個人是兄弟的女朋友。
呃……
在兄弟的女朋友面前,是不是不太應該表現得過於紳士啊?
Abu用眼睛的餘光瞄了瞄。
哦,兄弟的女朋友,壓根就沒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他剛剛的做法,是站在兄弟的身邊,陪着他,看着他慢慢把倒計時器還原。
易茗來了之後,直接就打斷斐一班手上的動作。
直直地站在那裡,把坐着的斐一班抱在了懷裡。
剛好抱住了頭的位置。
斐一班就這麼把臉埋在了易茗的身上。
安安靜靜的。
繼續和這個世界隔離。
只不過,這次的隔離罩裡面,不再是斐一班一個人。
Abu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蠻有一種,演了一天的中東大基佬,都白演了的挫敗感。
【Banboo】話劇社可從來沒有演砸過的劇啊!
原本應該會感到非常詫異的邢一峰,這會兒有更能牽動他神經的事情需要處理。
可能是因爲撞地板撞得太瘋狂了,不再受制於孟佟鑫的林聰義已然有點分不清方向。
他心裡想的是撞斐一班,起身卻直接往暗格的柱子上撞。
完美印證了孟佟鑫之前的說法——不拉着就撞得更厲害。
“這還了得?這麼下去可是要出大事的。”邢一峰下意識出手拉了一下滿頭是血還準備繼續裝的林聰義。
廠區的別墅,現在可是在他的名下的,這要是出了人命,他也脫不了干係。
邢一峰想了想,慌慌張張地對孟佟鑫說:“小孟,還是你先過來拉着。”
然後,邢一峰自言自語似的想到了一個解決辦法:“對!對!精神病院的院長是我的小學同學,我給他打個電話,看看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