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五百里……”
“叫朕陛下。”
黃河修士小隊長陳遼無奈地看了一眼前面駝着揹走路的遊戩,也不在稱呼上糾結,直接問道:“先生你是不打算抓住喬木依嗎?”
插着口袋走路的遊戩聽到這句話,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反問一句:“爲什麼這麼說?”
“若是先生你出全力,他們根本逃不掉。僅次於三千里的二千五百里,若非故意留手,怎麼可能讓區區魔王安全逃離?”
陳遼的話讓遊戩非常舒服。遊戩挖了挖耳朵,掏出一大坨,隨手彈掉,說道:“喬木依不是在逃,她還在謀劃着什麼。”
“她這些天不是在謀劃禍亂天下嗎?”陳遼問道:“繁櫻出現一次禍亂之源,蓮江和深淵各出現一次禍亂之源,而且都是堪比超級天災的恐怖禍亂之源,她這是走投無路,想報復社會啊。”
遊戩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你是這麼想的嗎?”
陳遼沉默片刻,說道:“這是最好的解釋。而且,根據守望者給出的情報分析,魔王是依靠收割被害者怨恨情緒來增強自身的恐怖存在,她現在被逼逃亡,派出禍亂之源製造災難來收割怨恨情緒,合情合理。”
“難道……先生你覺得守望者給了假情報?”
“朕倒不覺得守望者給假情報。”遊戩說道:“現在全球已經統一口徑,只認定喬木依是超級罪犯,但不公佈她的罪行,就是所有人都認可了魔王存在‘收割怨恨增強自己’這個設定……連小川子都認可了這個結論,朕自然不會在上面糾結。”
小川子……三千里川先生的粉絲陳遼一臉黑線。
“不過,”遊戩忽然話鋒一轉:“你有沒有發現,當喬木依逃亡後,之後出現的大型禍亂之源,都被仙宮或者世界樹的人解決了?”
“多虧有他們出手,不然蓮江和深淵就遭殃了。”陳遼真誠地感嘆一句,忽然反應過來。
“先生你是說,喬木依和仙宮、世界樹……”
“朕不知道。”遊戩看了一眼山坡下的河灘,一大夥人舉着戰術手電搜索河灘兩岸和河底,不過現在可是半夜時分,他們的搜索效率自然是十分低下。
“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魔法師都願意給她一個機會,朕也不會吝嗇一點小小的幫助。她們獲得了天時的垂青,搶到了地利,朕就給點人和吧。”
遊戩擡起頭,看了看陡峭的山崖:“而且,她突破了全球精英超凡者組成的絕殺包圍,抵禦了六名四轉修士的全力一擊,從幾百米高的山峰跳下來,還能安然無恙繼續逃亡……”
遊戩忽然哈哈一笑:“如果這是一個以喬木依作爲主角的傳奇故事,朕和你們肯定是要被狠狠打臉的反派吧?”
陳遼等黃河修士都一臉蛋疼——你說自己就算了,怎麼還將我們拖下水?
笑罷,遊戩率先滑下山坡,黃河修士們緊隨其後。
他們落到河灘上時,聽到前面的遊戩冷不丁說了一句:“萬一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陳遼挑了挑眉,馬上說道:“那也得先把她抓住,再慢慢調查,之後自然能水落石出……”
“你說的倒是好聽,”遊戩踢開地上的鵝卵石,聲音像是虛幻的軟煙:“所有人都對她做了有罪推論,她身上肯定也有無法辯解的污點……這種被天下人敵視,連辯解都做不到的感覺,朕……”
陳遼忽然語氣沉重,低聲說道:“二千五百里!”
遊戩愣了愣,收斂臉上的哀傷,點了點頭,說道:“朕明白了,僅限這一次手下留情,就當做朕對仙宮和世界樹的敬意。下一次見面,朕不會再留手。”
“遊大哥!”
河灘邊上,五名四轉強者都集合起來,布萊特招呼遊戩過來,說道:“我們正在討論怎麼搜捕魔王,遊大哥你有什麼建議?”
“叫陛下。”
布萊特將平板遞給遊戩:“遊大哥,我們打算沿着下游搜索,將搜查方向主要放在西面的鬆尾山、南面的山毛欅尾山、東面的大笠山,你覺得怎麼樣?”
遊戩看了一眼平板地圖,聳了聳肩:“就這樣吧。”
揹着大提琴盒的卡德爾問道:“那北面呢?”
不等布萊特回答,佐倉杏子便說道:“北面是這條河的上流,他們不太可能會逆流而上。”
布萊特點點頭,補充道:“而且北面有許多風景名勝,開發了旅遊區。他們現在肯定不願意出現在人們面前,像北面有旅客的地方,他們多半不會去的。”
卡德爾盯着布萊特,說道:“那萬一他們偏偏就會逆流而上,偏偏就要往人羣裡鑽呢?”
布萊特的笑容並沒有因爲卡德爾的擡槓而有所變化,反而是認真點點頭:“你說的對……不過現在人手非常不夠,那我們派幾個小隊去北面山脈,再請求警視廳派人值守旅遊區,並且張貼傳單,讓北面的旅客們注意魔王的行蹤吧……這樣佈置,卡德爾你覺得可以嗎?”
卡德爾認真看了布萊特幾眼,緩緩點了點頭:“那我沒意見。”
布萊特拍拍手,大聲鼓勵道:“不用灰心,魔王這次逃跑只是僥倖,她絕對逃不出飛彈山脈,現在所有周邊交通都已經對她封鎖,她已經是籠中困獸,我們只需要慢慢包圍過去,就能抓住這隻禍亂世界的野獸了!”
遊戩忽然說道:“她不是嫌疑人嗎?現在守望者已經確證她是魔王了?”
其餘四名四轉修士用詭異的目光看着遊戩,只有遊戩和卡德爾在注視布萊特。布萊特眨眨眼睛,攤手說道:“你們也看到了,在一百多名超凡者的包圍裡,她和她的共犯居然能逃離我們的抓捕……”
“如果這時候還打算抓捕她,似乎已經不合時宜了。”布萊特臉色沉重,似乎頗爲惋惜,嘆了口氣說道:“她做出了選擇,非要走一條錯誤的道路。”
“你們的打算,我無權過問。但我,布萊特在此下令,從此刻開始,所有守望者,以擊殺魔王作爲第一目標!”
布萊特將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一字一頓地說道:“哪怕只有我一個人遇見魔王,哪怕需要我犧牲自己,我也會執行正義,擊殺禍亂世界的魔王!”
……
……
“那,那邊有個山洞……”
喬木依扶着任索走過去,果然發現山壁裡有一個被藤蔓遮掩的大山洞,十分隱蔽,而且洞裡還拐了個彎,灰塵雨水很難落到山洞裡面。
喬木依沒花多少功夫就整理出一個乾淨地方,小心翼翼地扶着任索坐下來。
現在受傷最重的自然是任索,他兩隻手都因爲受傷而使不出力氣。喬木依反而是毫髮無損,除了因爲阻擊雷熊烏爾薩耗費了大量靈氣外,還有就是剛纔抱着任索逆流而上而消耗了大量體力。
至於任索爲什麼知道要逆流而上,爲什麼知道這個隱蔽山洞的存在,她已經不在意這種細節了。
她現在的內心已經被另外一件事擠滿了,根本分不出其他思考空間。
“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出去清理一下痕跡。”喬木依匆匆留下一句,也沒等任索的迴應,便快步離開山洞。
回到河灘邊,喬木依一邊將她們的足跡抹除,一邊鎮壓心中泛起的羞意和悔意,銀白的月光都無法洗去她臉上的羞紅——
你怎麼就那樣說出來了?
而且還不是喜歡,喜歡還有轉圜的餘地,例如是像喜歡貓那樣的喜歡,像喜歡朋友那樣的喜歡……爲什麼直接就用‘愛’那種聽起來就讓人臉紅的字眼啊啊啊啊?
還加了‘真的’、‘好’……我現在真的好害羞啊!
明明是我的第一次表白,怎麼說的有點像求婚……話說這種話應該是他來說纔對的吧?
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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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覺得我在開玩笑?
而且……
喬木依剛纔一直都在用眼角餘光注意任索的表情,但任索從落水到在山洞坐下來,表情一直都很正常,自信中帶着一絲輕鬆,剛纔也很正常地跟她對視。
想到這裡,喬木依就很生氣:你爲什麼不害羞?你爲什麼不臉紅?你爲什麼不避開我的視線?
難道你纔是花叢老司機?我是不是被你騙了?
我纔是要調戲你的人,現在怎麼變成我被你套路了!?
除了我,你是不是還這樣套路了別人……
回憶起幾個人影,喬木依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心中的羞怒頓時如冰川消融,然後被另外一種更爲沉重的情緒填滿。
她沉默地處理完她們的足跡,然後躡手躡腳走回山洞,便看見山洞裡一片明亮,而本來應該快要死的任索,居然在做俯臥撐。
喬木依看得傻眼了,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片刻後才問道:“這些蠟燭……你在村子裡買的?”
“嗯?是啊。”任索跳了起來,雙手像大風車轉了轉,笑道:“幸好我放在懷裡,沒放在褲兜,不然肯定摔斷了。”
山洞地面上放着五個圓形無煙香薰蠟燭,雖然每一盞都不算明亮,但加起來足以照亮整個山洞,讓本應潮溼寒冷的山洞,忽然蒙上一層曖昧綺麗的紗衣。
喬木依眨眨眼睛,問道:“你的傷……沒事了?”
“沒事了,我的治療法術很厲害的,不就是斷了手,碎了骨,肌肉撕裂,”任索擺擺手:“你出去一會我就治好自己了。”
“對了,你哪裡受傷了,我幫你治療一下吧。”
“我沒有哪裡受傷……”喬木依搖搖頭,不過這時候任索湊近她,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臉:“你臉上被石壁刮出一道血痕了……好,治好了。”
喬木依一驚,連忙從任索懷裡掏出手機,打開前攝像頭,360°檢查自己的臉還有沒有其他傷痕。
一旁圍觀的任索一臉無語——哼,女人。
“你還有沒有其他傷啊?”任索問道:“接下來就輪到你保護我了,你要是有傷沒治好,到時大家都完蛋,不要諱疾忌醫啊,你有什麼問題都說出來吧!”
喬木依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氣旋靈氣用了很多……”
“沒問題,我能幫你恢復!”任索馬上拍胸口說道。
喬木依有些驚奇,她只是隨便說說:“你還能幫人恢復靈氣?你還有這樣的餘力嗎?”
“我的覺醒法術又進化了,你運氣不錯,是第一個享受我的補魔服務的患者。”任索說道:“我這個法術不需要耗費我多少靈氣,放心吧。”
因爲「純白小聖盃」的存在,任索所有治療法術都會獲得效果增強和消耗降低,「救死扶傷」、「妙手回春」這些法術自然觸發了道具特效,任索沒花多少功夫就治好自己,甚至還有餘力幫喬木依補魔。
他看了看山洞,說道:“我們就這樣坐在山洞恢復嗎?”
雖然說喬木依剛纔清理了一下山洞,但飛彈山脈現在已經進入冬天,地面依然很陰冷潮溼,坐下來肯定不太舒服。
至於站着治療,那就更蠢了。
“我剛纔在外面看見一些枯黃的野草,我去割一點回來當墊子吧。”喬木依說道,划動手機,退出照相應用,回到桌面。
她靜靜看了手機桌面三秒,然後將手機還給任索:“我出去割草,你在這裡乖乖別動……你傷好了也不能亂來。”
“好。”
任索接過手機,想了想,直接將sim卡拔出來了——天知道武魂殿能不能通過信號發現他們。
然後他麻利地拿出一個充電寶,幸好藏得密,在河裡也沒泡水,還能用。
就在任索坐下來玩手機的時候,準備離開的喬木依,忽然停下來,背對着任索說道:“我剛纔……我剛纔說的話,你還是忘掉吧。”
喬木依低着頭,注視着地面上燭光被自己割裂出來的影子,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彷彿影子裡藏着她不願意面對的人。
“你肯定被我弄得很困擾吧……其實我也後悔了,所以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她咬緊嘴脣,等待任索的審判。
“公子……”
“你在說什麼啊?”
喬木依側過頭,看見靠着牆壁躺着的任索正在撓頭。他問道:“什麼剛纔?”
“就是從山崖上掉下來的時候……”喬木依提醒一句。
“啊,當摔到最後一段路的時候,我已經撞得暈暈乎乎了。”任索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那時候都不敢再動,腦子裡都六國大封相,只聽得風聲在耳邊嘩啦啦地響……你那時候說什麼了?能再說一遍嗎?”
喬木依愣愣看了他一眼,忽然走過來捏住他的臉,認真端詳他的眼睛。
“幹,幹嘛?”任索疑惑地看着她。
他好像……沒說謊。
又生氣又高興的喬木依放下心頭大石,狠狠捏了任索的臉幾下,才哼了一聲氣鼓鼓地跑出去,留下一臉不明所以的任索。
太好了,他沒聽見。
所以我沒有辜負承靈和小月言的信任,我沒有和他們爭搶這個傻瓜,我沒有墮落成一個戀愛腦的笨蛋女人,我也沒有讓自己成爲他生命中不可磨滅的一部分……
正在河灘邊徒手化刀割草的喬木依,忽然停下動作,看向月華鋪撒的河面。
她看見一個抿緊嘴脣,眼裡流露出不甘神色,眼眶的淚珠快要溢下來的可憐女孩。
我和他過了人生中最華麗精彩快樂的七天。
我是沒有共犯就活不下去的魔王。
我是他一個人的主角。
憑什麼……
喬木依停下手,從外套內襯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幸好任索好好保護她,所以這東西還安然無恙。
幸好任索,沒聽見她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