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質化在蔓延,從她的腿部,到腰部,直至陸韻的頸部。
她閉着眼,微微擡頭,沐浴在陽光下,臉上帶着安詳而圓滿的微笑,彷彿此生再無所求。
頸部的肌膚徹底變成樹皮的褐色。
他去碰觸,所感受到是屬於樹木的冰涼,沒有溫度的碰觸讓紀紅溪打心底發冷。
“師妹!”
他抱住陸韻,想要將人帶走,可陸韻雙腿跟生了根一般,不爲所動。
金丹期的力氣,搬不動一個少女。
紀紅溪漆黑的眼裡,浮現點點猩紅,紅色在瞳孔中擴散,連帶着紀紅溪周身的氣息都在改變。
他將體內靈力瘋狂運輸到陸韻的身體中,試圖阻攔那種木質化。
可不行。
就算他抽乾了自己,也無法阻止眼前這一幕。
他的小師妹要變成一棵樹了。
紀紅溪被腦海中的痛苦和無邊悔恨所佔據,瞳孔中的血色光芒愈發強烈。
不!
他決不允許。
心中在咆哮,紀紅溪牙齒咬住,淡淡的黑氣從他身體中溢出,那是裴歌黎所說的魔氣。
黑色的魔氣如魚得水,它依偎着紀紅溪,順着他的手臂蜿蜒向陸韻。
混亂污濁的魔氣,在碰觸到陸韻身體的剎那,一直背在陸韻身後的無拙一震。
陸韻手腕上,檀木珠串發出瑩瑩光亮,清涼之氣衝入紀紅溪的腦海中,安撫住他將小師妹化魔的衝動。
“師妹。”
紀紅溪表情有些猙獰,他無措的站在原地,頭一次發現自己盡是如此無能。
師妹……
甜香的夢想中,再度響起了那人的呼喊。
那道陸韻從小聽到大的聲音中,本該肆意瀟灑,狂妄無度纔對。
可現在這道聲音中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慌張和恐懼。
師兄在害怕,可是怕什麼呢?
小小的問題,將陸韻從沉眠中驚醒。
身體很是沉重,就像是揹負了一座大山,壓得她很想彎腰伏地。
咯吱,咯吱!
陸韻的身上傳來木頭腐朽的聲音。
無拙的震動還在繼續,而陸韻身上變成樹皮的地方,出現一道道裂痕。
陸韻猛然睜眼,看着眼前情況,倒吸一口涼氣。
“師兄。”
她勉強一笑,引動體內靈力,動了動右手,她艱難擡着僵化的胳膊,沒動一下,木質化的胳膊上就會出現裂紋。
筆直僵硬的木頭想要彎曲,唯有將其折斷。
而化作木頭的胳膊,在陸韻的控制下,硬生生擡起,扭出痛苦的弧度。
隨着她的動作繼續,她能聽到骨骼在崩斷,再這樣下去,說不得真得自斷一臂。
可她得拿到無拙。
那座壓着她,將她壓的清醒的山是無拙。
無拙能破開現在的困境,而這代價只是廢一條胳膊的話。
陸韻眼底爆發一陣狠意。
忍着劇痛,靈力在胳膊中橫衝直撞,強行將她的胳膊擡高,胳膊往後曲起,額頭已見冷汗,動作還在繼續。
手指輕微碰觸到無拙。
便是在這剎那,無拙嗡鳴一聲,沉重的劍意砸在陸韻的身上。
以手指爲起點,那些木質化就像是遇到什麼天敵般,迅速退卻,那種紮根大地想要長睡不醒的的想法也沒了。
可看右臂上的血色細紋,就知道不是錯覺。
恢復自由的陸韻,就見到紀紅溪黑着臉,靈力灌入身體中,她的胳膊上的傷勢在恢復。
大難不死,陸韻笑笑,剛想說話,又想到什麼臉色一變。
“師兄,我們得快些走,有人在追我們。”
她想起自己變成樹時所見到的那羣人,那時自己的視野很奇怪,明明有不少林木遮掩,可她就是能看到那些正在山林中追蹤的一羣人。
關鍵是那些人順着他們行走的路線而來。
“是古蠻人。”
話落,破空聲響起,陸韻將無拙斬下,斬斷一根疾速而來的箭矢。
箭矢分成兩端,沒有止住趨勢,沿着陸韻左右疾馳而去。
其中一頭釘在地上,入土三分。
箭矢白骨鍛造,透着一股血氣。
箭頭上雕刻着古怪的符文,正是那些人胳膊上的圖案。
“找到了。”
“是他們、外來者、帶回去、祭祀……”
囫圇般的聲音仔細分辨過後,其中的意思讓人膽寒。
更多的,是陸韻聽不懂的話語。
“走!”
雙方對峙,陸韻沒有開戰的打算。
紀紅溪點頭,就要離開。
可在他們轉身瞬間,又是一根箭矢瞄準他們,那股被人鎖定的感覺讓人頭皮發麻。
腳步一頓,陸韻面對他們不斷後退。
這些古蠻人除開打扮外,外表和正常人沒什麼不同。
裸露的肌膚上都塗抹着同樣的液體,將身體染成褐色,看着更加威武。
“抓住他、們。”
斷斷續續開口的人是這羣古蠻人中做主的,發話之後,陸韻就見到那些人散開,呈包圍的趨勢。
淺淺的靈力波動散開,紀紅溪臉上笑意淡去。
他靈識掃過,這些人修爲不怎樣,可身上的那股血煞之氣過於濃烈。
像是在蠻荒中廝殺的兇獸,蟄伏在暗處,隨時會張開獠牙。
“小心點,這些人不對。”
他們對古蠻人所知甚少,小心爲上。
陸韻知曉,這些人臉上的敵意她看的分明,想在想走有點晚了。
領頭的古蠻人再度說出一句晦澀的部落語言後,所有人都動了。
巨斧從頭頂落下,遠處的箭矢鋪天蓋地。
陸韻揮劍,無拙將自己護的密不透風。
迎戰的同時,她用餘光掃視周圍。
很奇怪,敵人出現了,可那股被人窺探的感覺還是存在。
一道道視線糾纏在她的身上,帶着些許的迫不及待。
陸韻想的很多,她想到剛剛化作大樹時的所見。
整個山林連成一片,一棵棵樹,都是眼睛,默默注視着她這個外來者。
所以說……
視線落周身那些大樹上,陸韻有了猜測。
她不是被人監視,而是被這些植物監視着。
而這批“植物”,和眼前的古蠻人似乎不對付。
無拙橫起,擋住斧頭,陸韻踹出一腳,那人被踢得倒飛出去,砸在樹幹上。
樹皮裂開,血色流淌而下,落下幾滴在那人的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