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婷順勢往何大河懷裡一鑽,哭的是梨花帶雨,這眼淚一般的衛生巾都接不住。對方的人聽到外面的響動也都跑了過來,罵罵咧咧的將地上的黑胖子攙扶起來。
“何總,過分了吧,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
“小王,還愣着幹什麼,叫保安。”何大河衝旁邊的王秘書吼到。
保安上來,將兩撥人分開。
黑胖子捂着嘴巴,說:“你牛逼,我們走。”
何大河看了一眼在懷中發抖的江婷,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江婷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把腦袋往他胸口一埋,接着哭。
晚上回到酒店,江婷在廁所裡吐了幾次,都是自己挖喉嚨吐的。她必須要裝作喝的一塌糊塗的假象,做戲做全套。
何大河給她端來一杯綠茶,拍着她的背問:“喝下去好受一些。”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我是真的想幫你拿下這個案子的,這幾天我看你都熬夜在準備提案,對不起……”江影后又開始使用眼淚攻勢。
“你想太多了,我們宏創不是小公司,爲了一個收購案不至於把你給豁出去。”
江婷心中一樂,一個小鳥依人,直接倒進何大河的懷裡。
這次事件最終落下帷幕,而最大的受害人其實是我,我啥忙也沒幫上,還白捱了頓打。斷了一根肋骨不說,還連夜舟車勞頓的跑回上來來安慰佔小滿,結果人家酒也喝了,天也聊了,沒想到卻把天聊死了,跟我冷戰了一禮拜。我爲了不讓她知道自己斷了肋骨,還估計忍者劇痛,裝作沒事的人一樣,也不管醫囑,酒照喝。畢竟捱揍不是光彩的事情,說出去挺丟臉的,我怕佔小滿笑我。
而何大河這邊因爲這次的突發事件,整個宏創的未來戰略都被打亂了,這一點他沒有和江婷說,這是他的風格,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何況江婷也不是宏創的人,用不着對任何人負責,收購案的失敗本質上對星銳沒有什麼傷及筋骨的影響,星銳依舊是滬上最牛的傳媒。
江婷不傻,不用何大河說她都知道這個案子的重要程度。如果那天江婷不是一心要成爲影后,按照她的酒量,完全可以把那黑胖子喝成植物人,可她沒有這麼做。另外按她的情商,要化解這種應酬上面的性騷擾真不是什麼難題,她要沒這兩下子也不會在短短几年內,就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這場大戲的女主角換成佔小滿,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應該是黑胖子舉起酒杯讓她喝第一杯酒的時候,她咬咬牙能喝,第二杯估計就不太現實了,她肯定會跟人幹起來,直接說喝你媽喝!性騷擾也不會存在,沒有男人會當着衆人去調戲一個潑婦,腦子有問題差不多。還有,如果真的腦子有坑,佔小滿的斷子絕孫腳也不是放着看的,反正我是領教過。
所以在這場偶然的陰謀詭計裡,江婷成了最大的獲利方,她獲得了何大河的好感,但也僅僅是好感而已。二人的關係幾複雜又曖昧,卻始終未能更近一步,這裡面的關鍵點,還是何大河的心魔。那個他窮極所有去尋找的愛人。
星銳最近的業務趨於平穩,是到了淡季,基本上都是些跟單的業務,維繫好老客戶,便無所事事。市場部的年假模式開啓,佔小滿趁着空閒,隔三差五的往史健那跑,當然對我說是去學jazz舞。
我還納悶,好端端的學什麼爵士,她說老孃樂意,你多管閒事多吃屁。我顯然連吃屁的資格都沒有,只有到她想喝酒的時候會想起我,我彷彿成了她的移動酒窖。反正不管是去北里還是在家,都是我買單。她也不跟我見外,還說這叫殺富濟貧,振興國家娛樂事業,讓更多的寂寞傭人有地方喝酒。
市場部的領導在淡季都不用怎麼坐班,所以白天沒啥事的時候,她也偶爾會跑對門來找我打xbox。實話實說,這年頭真的很難找到一個能陪自己用遊戲打發時間的玩伴了。從小我就愛玩遊戲,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自己關上門在房間裡玩,老嚴常年不在家,打生下來我就住在別墅小區。裡面的人都是有錢的主,都忙貨,至今我都不知道我的鄰居長啥樣,就知道他們家有兩輛車,一輛是賓利,另外還有輛福特的大型商務車。
以前暑假的時候,婁子偶爾會來找我玩會遊戲,隨着大家緩緩長大,他對遊戲顯然失去了興趣,而把更多的興趣投入到了姑娘的雙腿之間。
所以我是一個孤獨的遊戲機玩家,直到有一天,我對門這個叫佔小滿的女人成爲了我副手柄的操控者,雖然她真的很菜,可即便這樣,也彰顯出了我過人的技術,這種自信和滿足感令我享受。
在這個臨秋的仲夏長夢裡,彷彿每天都是一場似夢將醒的重複,直到何大河突然把我叫去他的辦公室說嚴氏最近有大動作了。
這個所謂的大動作竟然是吞併婁氏地產。何大河說這是上午董事會剛通過的決議,老婁那頭出了問題,說是西北的投資出了事,現在婁總每天都要面對審計和檢察院的人,搞不好要坐牢。
“怎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就是給你漏個風,你知道就行,可別到處去傳。”
“不對,我記得咱們家在西北那一塊也有項目,這上面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你就別問了,總之商場上的事情就是這樣,隨時都有人倒下,這裡頭可沒有什麼人情味的。”
我沒辦法去理解商戰的殘酷,婁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婁子他爹曾經和老嚴還有說有笑的一起打高爾夫,我不敢將那些商場江湖裡的陰謀對號入座到我們兩家之間來。
當我見到老嚴,提及這件事情的時候,老嚴並沒有顯示出特別的驚訝,反倒是表揚了何大河。他說何大河既然能把這事告訴我,說明這是一個可以用的上的人,夠忠心。他還說在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並讓我銘記這一點!這就像貪吃蛇一樣,只有不斷的吃掉小公司來壯大自己,才能成爲一個龐然大物,才能在與另一個龐大的蛇的爭鬥中利用自己的長度吞噬掉對方。這是必然的碰撞,而只有贏家纔會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我很沮喪,也很失望,嚴德彪這個老東西怎麼如此冷血,錢現在對他來說就是一串數字,我們家已經足夠有錢了,我不明白他爲什麼還要繼續,一點活路都不給別人。
我去見了婁子,他的公司剛剛步入正軌就遇上了這種事,對他的影響和打擊是巨大的。婁子開着車帶着我去了那個曾經我們經常會碰面的私人會所,我們站在這個根據地樓下抽菸。
“好懷念當初我們四個人在一起搞各種局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紈絝,生活裡除了酒精就是性,沒有人性也沒有追求,只是玩,沒有麻煩就給自己找麻煩,呵呵。” 婁子從車後備箱裡拿出一盒雪茄,點了一根遞給我。
“這還是我生日的時候你送給我的,你知道我愛這口,我一直捨不得抽。”
“那你今天怎麼……”
“嚴少啊,我打算把公司關了。”婁子擡頭看着那棟被梧桐樹包圍的會所說。
“爲什麼,你不是搞的挺好嗎?”
“我知道里頭都是你們宏創的錢,我想我們以後也許做不成朋友了,你知道的,咱們現在不在一個階級裡頭。”婁子笑着看着我。
“說什麼呢,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兄弟。”
“不再是了,從我爸跟我媽離婚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了。”
“婁子,你他媽別跟我煩……”
“提醒煤球,小心點白起,你可能還不知道,這次我爸的倒臺白家可是幫了你們嚴家不少忙。”
“你就別操心煤球了,那個二百五就是虧的剩一條內褲,還有他老爸那幾十個礦呢,窮不着他,我還就告訴你,我們宏創我說了算,你好好幹你的,你可以的,你可以東山再起,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玩鐵拳嗎?你總是絲血翻盤,你有這氣質,運氣會站在你這邊的。”
婁子笑着搖搖頭,深處手來,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嚴少,加油,把佔小滿娶了,兄弟只能陪你到這了。”
“去你媽的,你別給我來這套。”我用力的甩開婁子的手。
婁子帶着笑容轉身離開了,頭也不回的告訴我,這輛車也是用你們家錢買的,一併還給你了。
我沒有追上去,可能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了,我在婁子的眼睛裡看到了絕望。我突然想到了老嚴以前時刻提醒我的話——小心家道中落,這種體驗你永遠不會想嘗試,失去一切的滋味對一個人來說是毀滅性的。
我們終究沒能逃過上海炎熱的夏天,在每一個更迭的四季裡,在地鐵站最近的盲區,總有人在哭泣,也總有人在尖叫。上海,是一個創造奇蹟的城市,有人奇蹟般的成功,也有人奇蹟般的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