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許多年後我都會記住諸葛這天晚上在那間用我的錢租下的環境不錯的公寓裡對我說的一番話。
她整個人是狼狽的,像一隻勉強支撐自己受傷身體的獵物。當我問她爲何選擇沉默時,她說這是宿命。所謂的宿命就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東西,當她從大學那年選擇和當時的男朋友在一起並懷孕後就開始了。她說自己羨慕佔小滿,能夠在上海立足,能夠靠自己的能力在這裡闖出一片天地。她爲什麼不可以?這個女人的解釋令我費解,她說這是命中註定的。
你沒有辦法和一個相信命理人去講所謂的道理。就像那些啥事不幹,整天想着買彩票中獎卻又抱怨生活的人一樣。在某種程度上,諸葛就是這種人,在奮鬥和沉淪裡,選擇後者。
我說可以給她一份前臺的工作,她拒絕了。她說自己已經無法習慣和適應這種機械的工作了,並且還說了一堆遠大的理想和追求,在這些慾望中,只有兩個字,那就是有錢。是的,她和很多人一樣,想要變的有錢,用最簡單的過程去賺最多的錢,至於用什麼樣的方式,她並不明確。
夜場的行當是她看起來最短的一條路,在這個深水潭裡,她把男人們的慾望當成了自己的希望。
我無比憤怒,我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港都(傻子)。
回到家,佔小滿已經睡了。
我一個人坐在牀上,睡不着,懷疑人生是深夜的專利,誰說富二代就不會孤獨,只是很多時候我們習慣了某種特定的生活。奢侈品、酒精和姑娘,大多數和我差不多身份的人都脫不開這三樣東西。人就是這樣,擁有了反而不會去珍惜,沒有的卻又無比嚮往。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蝙蝠俠,在黑夜裡匡扶正義,我終究沒能成爲一個正義的使者,而是成了要被匡扶掉的那羣人。
諸葛的事情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妄圖去改變一個自甘墮落的人,因爲這個人已經躺下了,你今天拉她起來,只不過是讓她換一個地方繼續躺下來而已。
佔小滿又偷偷去找了史健,催眠的效果還是不好,老問題,在火車站那卡住了。她開始懷疑史健的能力,史健讓佔小滿給他點時間,畢竟這個案例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需要精心的設計一下治療方案,況且這種事情着急不來。他讓佔小滿這段時間注意休息,保持一個好的狀態,佔小滿話裡帶刺的說這種話之前在那些醫院裡沒少聽醫生說過。
自然佔小滿好好休息是件不現實的事情,她好像永遠都不知道如何讓自己安靜下來,把有限的青春都消耗在無窮的放縱裡。我是她在生活裡的同夥,我們兩個孤獨的人用一種奇怪的方式相互取暖,遊離在朋友和情侶之間。
夏季在一場不守規矩的梅雨之後,就開始收尾了。上海的夜晚開始變的不那麼悶熱,商場裡的冷氣開始讓人有些接受不了,星銳的客戶羣又蠢蠢欲動,新一輪的戰爭正在悄悄醞釀之中。
公司來了幾個畢業生,一共六個人,有兩個分到了市場部,一男一女。男的跟了陳佩琪,女的則劃給了佔小滿。這兩個都是上海某高校出來的應屆畢業生,都是外地的,秘書帶他們進來的時候特意囑咐了要好好向兩位前輩學習,這都是公司的風雲人物。
秘書對新人都這麼說,最早佔小滿來公司做前臺的時候,秘書說前臺的經理也是風雲人物,能力超羣,屬於業界翹楚。這完全取決於你進那個部門,反正你的老師都牛逼,你跟着好好幹就對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對你不好。
女大學生叫Erica,開着奧迪來報道,一身的名牌。據說她老爸在江蘇有個軸承廠,屬於千金小姐。佔小滿對這個女生的第一印象不是特別好,她打量着眼前這個時尚的小姑娘,想想自己以前來星銳時的樣子,那叫一個隨和啊,穿的還是商場裡的打折貨,包的揹帶還因爲擠地鐵給弄斷了,狼狽的打了個結。
“你是學聲樂的?”佔小滿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簡歷。
“嗯,從小就喜歡唱歌,姐,要不我給你來一首?說吧,你愛聽誰的歌?”
“不好意思,我平時不聽歌,你說你一個學聲樂的怎麼跑來做廣告了?我看你的相貌不錯,去參加選秀多好。”
“我還是想做這行的,我就覺得特別酷,我看電影裡都是這麼牛的,這叫格局。”
“那你都會幹什麼?”
“會唱歌啊!”
“除了唱歌呢?”佔小滿快崩潰了。
“還會跳舞,學過幾年芭蕾。”
“除了唱歌跳舞,你還會大力金剛腿吧。”
“這個我看過,少林足球!”
“你出去吧,我有事情叫你。”
人一走,佔小滿就拿起電話打給人事部,跟人家吵架,說安排個偶像練習生過來是什麼意思。HR這邊就跟他解釋,說現在招人不好招,因材施教嘛,人才總是要慢慢培養的。佔小滿空發了一頓脾氣,摔了電話。
關於新HR針對自己的事情她跟我說過,我說去幹預下她有不讓,說自己能搞定,大不了什麼都親力親爲就好了,那小姑娘一看就不是什麼能幹事情的人,就是過來體驗一把生活。要不了多久自然就回家當大小姐去了。
更讓佔小滿受不了的是,第二天在茶水間,她碰到了在陳佩琪手下幹活的那個男生。男生很禮貌的跟她打招呼,還把剛衝好的咖啡遞給她。佔小滿也就嘴賤這麼一問,人家科班畢業,學的就是廣告,還在一家500強日化公司的銷售部實習了三個月,實習期間就拿下過一個客戶。
佔小滿氣的都快乳腺增生了,她說這沒法幹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我就坡下驢,說不幹就不幹,反正我罩着你。我本來想說養她,但一想有些敏感,還是婉轉一點比較好。
很快佔小滿就收回了潑出去的水,她說不行,自己這樣豈不是要被陳佩琪給笑死!八月底的知名啤酒品牌投標會她志在必得。
就因爲這事,我還私底下去找過新任的HR負責人。
她以前是江婷的副手,自從江婷去了宏創以後,她就順理成章的轉了正。
我問她關於新人安排的問題,開始的時候還跟我放***,說這都是公司的安排,在佔小滿跟陳佩琪中間總有一個人是要分配到大小姐的。
“那爲什麼是佔小滿?”
“嚴總,這您就難爲我了,我也很難做……”
“我看你是不想幹了。”
“嚴總……”
我打斷了她,並且問她這一切是不是江婷的安排。我想一定是我犀利的目光震懾住了她,她點了點頭。
她說其實也不能算江婷的安排,早在江婷走之前就跟她交代過一些事情,比如在人事層面多照顧陳總監一些。於是在這對畢業生的選擇問題上,人力資源是提前就收到過簡歷並且做過調查的。最後的人事分配是人力資源職權範圍內的事情,所以專業對口的新人給誰都不是問題,於是便有了佔小滿後續的問題。
江婷真是陰魂不散,人都走了,還不忘算計着自己這位閨蜜兼情敵,真不明白她這麼做對自己又什麼好處?難道說她想讓佔小滿在星銳都呆不下去,甚至是離開上海?我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我只說一句話,你聽好,在以後的任何安排上,我希望你們人事部做到公平,這是你們的基本職業道德,明白了嗎?”
“明白了!”
我突然感覺有了一種領導的氣質,竟然有些竊喜。原來成爲一個有模有樣的決策者也是件令人引以爲豪的事情。
我心血來潮的給何大河打了個電話,詢問江婷的近況。何大河說就那樣吧,挺努力工作的,沒有啥特別的。我又問他現在跟江婷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何大河還是那句話,就那樣吧,沒什麼特別的。
看啦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因爲江婷的空降而變的特別曖昧,我猜這裡頭有特蕾莎的因素在。畢竟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另一種可能就是方步這個變態的加班制度,估計江婷自己都騰不出時間來去製造浪漫。
我問過宏創的下屬,他們告訴我,江婷天天都在單位裡面,甚至都沒有時間跟何總一起騎車。看來在騎車這件事情上,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特蕾莎估計也都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她應該不會坐視不理,能給江婷這種機會就出了鬼啦。
倒是佔小滿在某次飯局後告訴我,她喝江婷現在還時不時聯繫。兩個人分別介紹了自己目前在工作上遇到了困境,叫喚叫喚自己的艱辛,就像最初的感覺一樣,給對方加油,共同面對所有的壓迫和苦難。
我深切的表揚了這塑料友誼,我不能告訴佔小滿江婷在背後的所作所爲,雖然我不確定,但現階段我似乎還和江婷站在一起,還抱有幻想,還對佔小滿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