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瀝瀝的下起小雨, 我離開阿鬆已經三個月有餘。既然我給不了,我也不想再去享受,我更沒有辦法理直氣壯的呆在他身邊無盡的索取。
離開魔界的那天, 阿鬆一個人將我送到入境口, 魔火獸盡職盡責的守護着, 見到我還恨恨的噴出一口火, 後來被阿鬆阻止, 才老實了不少。
阿鬆終究是瞭解我的,他說:“阿佛,我們永世不相見吧!”
我扭頭就走, 不敢留戀,我已經欠了阿鬆太多, 甚至連他娶姜帝女幫她完成她的心願, 也是他在替我向姜帝女還恩。我還不起, 至少可以躲開。謝謝你阿鬆,你即使永世不見你, 你永遠永遠都是上天入地萬界之中待我最好的人。
只是,這恩情,我終究無法還,我也還不起,不要給彼此負擔, 真不如我們永世不相見。
我沒有用妖術, 只是學着凡人一步一步的走, 第一次這般咬牙較勁的走路, 空牢牢的心裡, 莫名的有了中踏實感。徒步走了幾里路,才找到個住家。住家的主人是山裡的獵戶, 家裡有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叫顧阿翠,見了生人嬌羞羞,不好意思打招呼。聽老婦人說,已經給她配了婆家,來年開春就能過門。
十四五歲,是該到了嫁人的年紀。而我已經活了整整三萬餘年,早就過了嫁人的年紀。那一身嫁衣,我終究是無福消受。
眼瞧着這個冬季又要來了,我心裡亂七八糟一亂團,甚至盤算着,不如冬眠一個季節,明年開春,我再一界一界的去找齊林少,一刻也不休息,翻遍世間的每一個角落,哪怕他變成一隻螻蟻,我也要找到他,守在他的身邊。
這樣繁雜的心境過了幾日,沒有等來冬季的第一場雪,我卻在老夫婦家等來了一個熟人。
那日,老夫婦一起上山準備過冬的柴竹,特意把我和他們家的小女兒顧阿翠留在了家。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後,小院的門被敲響。顧阿翠踏着鞋去開門,門開一瞬間,我便迎上了原空的目光。
他此番下山是前來化緣的,兜兜轉轉,已經走了幾個鎮子了。路過這裡的農戶,他本想來討口水,卻在門後見了我見到了我。我們兩人似乎,真的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只是緣深情淺,終是一場空。
給原空舀水時,顧阿翠偷偷問我:“阿姐,你和那和尚師傅認識?”
我苦笑着,半真半假的跟她道:“我曾經瘋狂的迷戀他,追他追的追的可辛苦了,甚至連捉姦在牀的戲碼都演繹出來了。只可惜,我費勁無牛二虎之力還是沒有把他追到手。”
顧阿翠被我講的迷糊了,天真的來了句:“那你現在快去追他啊,他可是好不容易來的呢。”
我搖搖頭:“我不追了。”
她更加疑惑:“爲什麼?他雖然是個和尚,卻近在眼前,爲什麼不追了呢?”
“因爲……我遇到了比他更好的人了。”
“哦!”顧阿翠似乎懂了,她總結:“所以你把和尚師傅拋棄了,他纔出家的。”
我:“……”好吧,我也不去解釋原空原本就是和尚的事實,畢竟在他們凡人眼裡,追求佛陀僧侶可是大不敬的事情。
只是原空喝了水,沒有立即離開,卻跟着顧阿翠進了內屋,要找我說話。顧阿翠非常有眼色的替我們關了門,去了別的屋子迴避。
已經到了冬季,外面很冷,原空雖然法術高強,如今也不過是個凡人,將自己用破舊的棉衣僧袍裹得嚴嚴實實。我倆人尷尬的站在屋子中,相顧無言。
許久之後,原空纔開口:“節哀順變!”
我冷笑,齊林少的病是他給看的,他走的時候就是知道齊林少命不久矣。原來,竟然連他都在瞞着我,從頭到尾我都是被蒙在鼓中。
原空手中捏着佛珠,靜默許久,緩緩而談:“齊林少讓我帶你走,他不想讓你看着他死。”
“是啊,你承諾了他,所以你就騙我,故意拖延時間?”我氣急冷笑,眼中帶着恨意。
“我沒有。”原空用的是我,不是貧僧,似乎此時他不是用一個和尚的身份跟我談話。
他說:“我儘快趕路回了普陀寺,讓你早些日子回去的。”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心中無奈。我是可以早些日子回去,可是看見你寧許有劫難在眼前要渡,即使我不再愛你,我怎麼袖手旁觀?
他並不知道我幫他渡劫耽誤時間一事,最後補充了一句:“時間上來說,你應該來得及的。”
我拎起土屋炕上的枕頭砸向原空:“是啊,我本來是來的及見齊林少最後一面的,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我替你渡劫,想讓你在凡間的這一世過的平靜無憂,將來好迴歸西方梵境做你的佛祖,才耽誤了時辰!我活該沒有見到齊林少最後一面,誰讓我心甘情願替你渡劫!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爲你!你不要站在這裡跟我講空話說空詞,你說的再多也不能把齊林少還給我,你給我滾,給我滾!”我知道自己有些遷怒原空,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若不是迷戀原空,我也不能錯過齊林少那麼久,我也不能只留給他遺憾!
我被莫名衝出的怒氣控制,揮着手裡的枕頭,一下下的砸向他,直接推搡着把他推了出去。他站在門口,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語氣溫和:“阿佛姑娘,你冷靜一下!”
“我冷靜?我怎麼冷靜?死的人不是你愛的人,死的人是我一輩子都再也找不到的人!誰來賠給我,誰能把他還給我,誰也不能了!”說時遲那時快,因爲憤怒,我口中的獠牙直接凸起,一口咬向原空手掌,兇狠毒辣,牙齒鋒利貫穿他整個手掌,甚至能聽見陷進肉裡的聲音,鮮血順着他手腕流淌,在他的破舊的僧袍衣袖暈開。
“啊!”聽見動靜的顧阿翠出門察看,一眼便瞧見了我的兇殘模樣,指着我大叫:“妖怪……有妖怪啊!”
我嚥下一口原空的血,化成原形,躲進樹林中的樹洞裡,蜷縮起來。
那血的味道在我口中擴開,一個可怕的事實瞬間將我吞噬。我想強迫自己醒來立即去驗證,可是我又害怕那是事實,害怕的同時,我又期待我剛剛意識到的事情不是一場空夢。
糾結許久,我終於還是從樹洞裡爬了出來,駕上妖雲,直奔普陀神殿的府宅。他在天庭爲官,我以前跟着寧許的時候去過幾次,算是熟門熟路。
躲過守門天將,我循着早年發現的密道進了天庭。雲霧繚繞,我又不敢明目張膽的駕着妖雲,只能一磕一絆的向前走。左拐右拐,終於到了普陀神殿的宮門。
他似乎掐準了我能來,竟然還派了小仙過來接我。站在院子中,我冷冷的看着他,開口便問:“普陀神殿,騙我好玩嗎?”
他的神色平靜,並沒有一絲愧疚,甚至還禮貌伸手示意我坐。
我一屁股坐在他桌子對面,眼神凌厲的掃過他,充滿殺氣。
他卻悠然而道:“我也不算騙你,我那樣做,確實是在替寧許渡劫啊!”
“混蛋!”我破口大罵,手指恨恨的指着他的鼻頭。
他伸手挪開我的手指,淡淡一笑:“又不能怪我,你心甘情願的!”
“我要去見他!”
“馬上就能見到了,喏,你聽那鐘聲響起了,此刻正是佛祖歸位之時。”
我一腳踹倒懸在雲上的椅子,瞪了普陀神殿一眼,匆匆離去,駕着妖雲,直奔西方梵境。
不管不顧的闖進西方梵境,眼前是西方梵境佛祖歸位的儀式。一擡頭,我果然看見了高高的蓮座之上,盤腿打坐的寧許。他長髮隨風微微而動,束的極爲整齊,身上披着佛光錦袍,正是佛祖的衣袍。
佛祖歸位的儀式已近結束,他睜開眼睛,目光向我望來,揮揮手,讓身側衆佛家弟子退去,踏下蓮座,一步一步,緩緩向我走來。
他喚我:“阿佛,你回來了。”
我看着他,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我伸手去拉他,他只是那樣笑着,溫潤如玉,慈悲爲懷,也並不躲閃,任由我攥住他的佛光錦袍,親切又疏遠。
我哭着問他:“寧許,你可還記得你在凡間這一世?”
寧許笑着搖頭:“我不記得了。阿佛,那一世,我見過你嗎?”
我閉上眼睛,哭得面目猙獰,含着哭聲回答:“沒有!”
他伸手撫上我的面頰,爲我拭去眼淚,動作輕柔。他說:“還好我沒有遇到你。”擦完淚,他收回手,整理的衣袍,與我微微頷頭,算是告辭。轉過身,揹着我慢慢離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終於控制不住放聲大哭,百般委屈,忍無可忍,我朝着他喊:“你們都各歸各位了,可是誰把齊林少還給我啊?!誰能把他還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