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瀝住了三天院。
這三天, 申姜推掉了所有工作，一心照顧沈竹瀝。他出院後，她便回公司, 一頭扎進了工作裡。
安茜的事情還沒處理完。
夜很深了, 外面街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 太陽娛樂大廈的十三樓還亮着燈, 噼裡啪啦的鍵盤聲不停地響着。
周晴打印完最後一沓資料交給申姜, 收拾完東西，道：“陸總把你叫過來天天陪我們加班，真殘忍。”
陸紹安剛好過來他們辦公室, 他耳朵尖，聽到這話, 一手按着太陽穴, 笑了一句：“小川川, 我殘忍嗎？”
坐在角落裡的申姜，聽到他們的對話, 白皙的臉龐上微微一愣，隨即探過頭，對他露出一個明豔的笑容：“殘忍。”
好在獎勵有七位數，申姜能接受。
電影發佈會出事，設計方案要稍作調整, 另外, 還要忙公關的事, 申姜是主動向陸紹安提出來幫忙的。
畢竟事情因她而起。
周晴冷哼一聲, 瞪了陸紹安一眼, 壓低聲音對申姜說：“每個老闆每年都說給我們漲工資，結果呢, 白菜都漲價了，我們工資還是那麼點兒。”
陸紹安笑了兩聲：“晴姐，您就是來這養老的，您那資產都能砸死我了，還差我這幾個鋼鏰兒啊，知道我這不景氣，還來挖苦我，小陸我這不是剛上任嘛，姐姐理解一下嘛。對了，下週五是你和飛哥的結婚紀念日吧，那幾天你不用來上班了，放你幾天假。”
周晴臉上立刻多雲轉晴，忍不住笑道：“這還差不多。”她走到申姜辦公桌前，正色道，“對了，小姜，安茜那件事怎麼樣了。”
申姜敲打着鍵盤：“還在調查中。”
“從那次後，倒是沒粉絲來鬧事了，不過你還是得小心點。”周晴感慨道，又伸出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向陸紹安，“陸總，人是你叫過來的，這些天你可得保護好小姜啊。”
陸紹安笑答：“自然。”
周晴看了看手機，“啊”了一聲，走去收拾包包：“要走了，最近我老公都懷疑我紅杏出牆了，我不和你們說了，溜了，溜了。”
申姜和她打招呼告別，話剛落音，就有人打電話過來。
申姜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一把撈起手機，快速地接通，揚起嘴角笑道：“這麼晚還沒睡？”
“什麼時候下班？”對方聲音很低，聽起來還有點悶悶不樂。
“兩個小時前不就問過了。”申姜掃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二點。
她偏着頭把手機夾在肩頭，解放的雙手繼續敲擊鍵盤，帶着笑意道：“熬夜會變醜，你還熬夜。”
“我不用靠臉吃飯。”
沈竹瀝彷彿沒聽到她的玩笑話，又留下一句“你先忙，我等你回來”，掛斷了電話。
等她……回來？
沈竹瀝出院後，堅持要接她下班，送她回家，申姜不依，說不會出事，磨了好久的嘴皮子，才讓沈竹瀝妥協。
“等她回來”的意思是沈竹瀝現在在她家？他跑去那兒幹什麼？
申姜馬上將電話回撥過去，對方卻很快掛斷了，申姜剛想繼續打，有短信飛了進來。
——手機快關機了，發信息。
——你在我家樓下？
——嗯。
——等多久了？
申姜剛把信息發過去，兩分鐘都沒等到回信，她心裡不免焦急起來。自從上次沈竹瀝因爲自己住院後，申姜總有一種沉甸甸的愧疚感。
——我馬上回去。
想到沈竹瀝在等自己，還不知道等了多久，申姜遲遲等不到他回信息，又發了一條信息，馬上起身準備離開。
陸紹安這次十分善解人意：“有事？”
申姜點點頭：“沈竹瀝在我家樓下，早又不說。”
陸紹安看了看手錶，本來靠着桌子站着，立刻起身：“我送你，你沒開車，這麼晚不好打車，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申姜不想麻煩他：“沒事，我回去很方便，方案你明天還要看，你不用管我了。”
陸紹安已經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笑開道：“方案哪有你的安全重要？咱們之間客氣什麼，我就想看看小竹子吃醋。”
“可是……”
“別可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的脾氣，非得讓我扛你走？”
“那……行吧，改天我做東，請你吃飯。”
“千萬別跟哥哥客氣，要謝我，方式很多，以身相許你看怎麼樣？”
申姜頓了頓，也不再和他拌嘴了，背起包包，跟着陸紹安就走。
車子緩緩行駛，正在開車的陸紹安，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小申姜，哥哥的前女友下個月結婚。”
申姜有點困，眯着眼睛正在打盹，聽到這話猛然睜開眼睛，差點樂了。
她坐直身子，問道：“前女友？哪個前女友？你那麼多前女友。”
“和蘭若很像的那個。”
“蘭若，就你暗戀過的那個大姐姐啊，很喜歡穿白裙子的那個？”
陸紹安嗯了一聲，看着外面的街景，輕笑了一聲：“我談過那麼多女朋友，如今也有好幾個結婚了，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她要結婚的消息，還是有點無法釋懷。”
這個話題，申姜沒有發言權，她愣了半秒，尷尬地笑了兩聲：“看開點。”
陸紹安本也沒指望她能說出什麼安慰人的話來，笑道：“我無法釋懷是因爲那段感情存在太多遺憾，那個時候她掏心掏肺地對我好，我不知道珍惜，等我明白的時候，我已經失去她了。”
申姜忍不住被他的自我反省逗笑了，輕笑道：“認識還挺深刻的。”
陸紹安也跟着笑，半是嘆息半是玩笑似地說了一句：“你別笑，哥哥作爲過來人，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當你遇到了那麼一個人，要珍惜。”
“嗯？”
“……比如說我這樣的。”
申姜彎着脣，沒有答話。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申姜很快就到了樓下，陸紹安知道她着急，叮囑了幾句就返回了。申姜一下車，沒見到沈竹瀝人。
申姜上電梯，出來，一擡眼就看到了默不作聲的沈竹瀝。
他穿着灰色的襯衫，雙腿裹在黑色長褲裡，斜着身子，懶懶地靠着牆，正望着天花板發呆，影子在昏暗的樓道燈光下被拉得很長。
申姜鬆了一口氣，隨即板着臉訓斥道：“傻了啊，一開始打電話不告訴我你來了這裡，等多久了？”
沈竹瀝聽到樓道里急促的腳步聲，像是過去一樣，心裡忍不住生出些莫名的期待，聽到她的聲音，那些期待在胸腔中漸漸變成了喜悅。
他偏過頭，目光停在了申姜身上。
申姜跑得很急，被汗水浸溼的劉海有一些還黏在了額頭上，白皙的面孔因爲呼吸不穩有點泛紅，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盯着他，氣呼呼道：“啞巴了？說話。”
沈竹瀝挑眉，看了她一眼，隨口笑道：“不久，你在加班，又不讓我接，我不想打擾你。”
“這還叫不久？”申姜幾步走過來，提起他腳邊的購物袋舉到他眼前，“千慧超市六點關門，現在晚上十二點四十五了。”
也就是說，沈竹瀝從超市到這裡，最起碼等了五個小時了。
“來找我有事？”
沈竹瀝搖搖頭。
“就是很想你，想試試這樣來找你，你會不會讓我進去。”
她看他穿着單薄，邊掏鑰匙開門邊數落：“下次過來提前和我說，還有不要買東西，這兒晝夜溫差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穿這麼少，凍病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好像從上次他替她擋易拉罐後，她的心就不知不覺變軟了。
“我要是凍病了，你心疼嗎？”沈竹瀝跟着她進門，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
申姜背對着他，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又撿起沙發上一件家居外套，轉身扔給他，沒好氣道：“快穿上。”
申姜一個人住，買的備用拖鞋是女式的，沈竹瀝穿在腳上，腳跟還露在外面。
他站在門口，披着申姜的家居外套，懶洋洋地掃了她一眼，又問了一遍：“你心疼我了啊？”
申姜正在換鞋，想反駁的話梗在喉嚨裡，他看了沈竹瀝一眼，無奈道：“是是是，我心疼你了，可疼了。”
沈竹瀝立刻高興起來，幾步路走到她身後。
她今天綁了馬尾，看到申姜取下了髮帶，海藻一般的長髮垂在腦後，他輕輕地扯了扯她的頭髮，笑着往廚房走：“我餓了，我來做飯。”
像是他們之間不曾發生過那麼多事一樣。
申姜冷靜了一下，雙眸含笑，敢情這人是大半夜來當廚子的。
她揚起脣角：“太晚了，隨便煮個面行了，我要加蛋……”
申姜靠在門邊注視着廚房裡的沈竹瀝，盈盈而笑。
沈竹瀝菜做得不錯，廚房裡的沈竹瀝每一個動作，都像藝術表演一樣令人賞心悅目。
申姜見他煮個麪條還不忘拿根胡蘿蔔雕花擺盤，揶揄道：“別太折騰，差不多行了，等會兒天都亮了。”
沈竹瀝轉頭看申姜，隨口問道：“晚上送你回家的是陸紹安？”
申姜緩緩點頭，走過來看他雕花，語氣很平常：“嗯，我開的那車送去保養了，明天才去提。”
“這幾天工作怎麼樣？”
“老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近加班太多了。”
沈竹瀝的話語中隱隱不悅。
“這不是在處理事嘛。”
從他出院後，申姜幾乎就泡在了辦公室。
他沒說他前兩天晚上也過來了，知道她忙，沒打擾她，在她樓下等了幾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