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彤彤發現每次十四失蹤, 總是要鬧得人仰馬翻全體出動。可是現在比起擔心十四,她更氣蘇應麟的無動於衷,連陳家堡都因爲之前誤會了他們有愧在先而出動人手幫忙在堡裡上下尋找, 蘇應麟居然可以若無其事的坐在屋裡喝茶。
“蘇應麟, 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你是不是人?”
“反正他經常鬧小孩子脾氣, 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既然你們認爲那個潘巧兒就是翠鶯宮主, 一旦她發現盒子是空的, 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都能想到用這種下三流的招術來接近我們,都這麼晚了十四還在外面,難道不危險嗎?”
“你也知道翠鶯宮的目標是盒子裡的東西, 和十四扯不上一點關係。”
“蘇應麟,別人不明白難道我還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嗎?你當時到底跟那個潘巧兒說了什麼?”
茶杯裡平靜如波的水面盪開一圈同心圓, 蘇應麟嘆了口氣, “藍姑娘, 我知道你是想幫十四,但是幫人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是像你一樣嘴上說着‘爲了你好’即使明知道會傷人還是堅持把人推開嗎?”
“一時的傷心總好過一輩子的痛苦。”
“……”藍彤彤看着蘇應麟那張理智到殘酷的臉, 心寒的往後退道,“你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他,你真的很殘忍。”
“老巫婆,你在蘇應麟房間裡幹什麼?”
突然十四醋意十足的聲音響起在房門口,藍彤彤又是驚喜又是生氣, “你到哪裡去了?大家找了你大半夜。”
“我想舅舅和小爹爹他們, 上屋頂看月亮去了。”雖然這個理由充分十足, 可單憑十四居然會乖乖回答就已經露出了破綻。
“老巫婆, 趁我不在, 你想幹嗎?這麼晚還和蘇應麟待在一個房間裡,孤男寡女, 你說你想幹嗎?”
“……”藍彤彤一時語塞,看着兀自抿茶的蘇應麟那微揚的嘴角彷彿是在肯定剛纔的猜測,再加上十四這亂吃飛醋的表現,氣得她頭頂冒煙,“小十四,跟我走。”
“你幹嗎?老巫婆!”十四拍着藍彤彤抓他的手,雙腳頂住地板不肯走,張口就咬上去。
藍彤彤痛得收回手,看着十四逃到蘇應麟身邊對自己做鬼臉,真是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別裝了,就算你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都知道你剛纔躲在窗口,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
“……”剛還活蹦亂跳吐舌頭的十四一下子靜了下來,對於從小都不需要壓抑自己感情的他,做到強顏歡笑並不容易。他沒有說謊,他是想家了,他是跑到屋頂去看月亮了,他是想不通,連舅舅和小爹爹他們都願意相信他,爲什麼蘇應麟不相信他?
藍彤彤一把抓過十四往門口走,這回十四沒有反抗,他回頭看着桌前從容抿茶的蘇應麟,直到消失在視野裡,對方都沒有一句辯解。
究竟是不相信,還是不喜歡……
十四任由藍彤彤拉着他往前走,低頭數着走過的一塊塊石磚,突然憤怒的甩開了藍彤彤的手。
“老巫婆,誰讓你多管閒事的?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開開心心的回去,過着我以爲的幸福生活,你爲什麼要說出來?就算你喜歡蘇應麟,你也不能這樣設計我,虧我還把你當成好朋友。”
“就因爲是好朋友,所以不能這樣眼睜睜看着你傻!你醒醒吧,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好強不服輸絕不吃虧的蘇十四到哪裡去了?那樣的僞君子值得你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嗎?”
“我知道他是僞君子,可是我能怎麼辦,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十四抱着腦袋蹲了下去,深埋在雙膝中的臉看不清表情,月光映射下的青石板上卻依稀可見幾處深點,“你說我該怎麼辦……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一次都沒有……”
“小十四……”
第二天一早,告別了陳家堡,重新踏上了月下山莊的旅途。
路上,觀瀾奇怪的看着坐在馬車裡安靜異常的十四,瞧瞧外面獨自騎馬的蘇應麟,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做沉思狀。
沒有了十四聒噪的路程顯得沉悶,連帶着藍彤彤都覺得嘴癢,找觀瀾吵架了。
可是倆人吵着吵着,發現沒了十四的參與就是異樣,吵不起氣氛來。
“渴死了,本郡主要喝水!”
周虎把馬車停在了河畔,觀瀾見那清澈的河水興致大起,拖了鞋子撩起褲管就下河了,急得周虎連連在後面喊着‘小心’。
藍彤彤取來清水拿給坐在車外的十四,後者瞧了瞧水袋,擡頭看向河畔給馬喂草的蘇應麟,剛想下車就被藍彤彤一把搶回了水袋。
“那種人你對他好,他根本就不領情,如果這一次你退步了,你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
“小十四,你有點出息,你不是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嗎?做我藍彤彤的朋友,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不能丟了自我,聽到沒有?乖乖把水喝了。”
“……”十四白了一眼趾高氣揚的藍彤彤,鼻子一哼,“老巫婆,我纔不要你教訓!”
推開藍彤彤,十四一躍跳下馬車,徑直走向正在給馬梳毛的蘇應麟。
“蘇應麟!”
“怎麼了?”應聲的人一如既往的淡定,彷彿倆人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如最初的相見,只是親人的關心,讓聞者心寒。
到底這些時間以來,他做的事有什麼意義?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要聽實話。”
“親人。”蘇應麟回答的乾脆利落,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那你當初爲什麼要答應我的惡作劇,娶我?”
“你也知道是惡作劇了。”
“我親你的時候你爲什麼不拒絕?”
“我想這種寵溺在親人之間不需要特別解釋吧。”
“蘇、應、麟,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日落時分,行至客棧。殷勤的小二在得知一行人住店的時候,陪笑着道出‘只剩四間客房’的事實。
觀瀾和藍彤彤互瞪一眼,不由分說的各自霸佔了一間客房,竇劍癡向來獨立孤行,徑直走向另一間空房,沒人敢說個‘不’字。
這樣只剩下一間房和三個人,周虎憨厚的撓着後腦笑,“我皮粗,習慣了餐風露宿,守在郡主門外就可以了。”
十四很不領情的扔了個刀眼,轉身就朝竇劍癡的那間房走去。
“我說錯什麼了嗎?”
晚飯時間,觀瀾在桌上掙扎着今晚是吃三碗還是五碗,周虎畢恭畢敬的站在邊上,因爲太過引人注目而被觀瀾特許同桌進餐。
藍彤彤看着周虎那一臉奴才樣就不爽,想不通怎麼就有人對這頭郡豬那麼忠心。
遲來的蘇應麟走到桌邊時,十四噌的站起身,端起飯碗和一盆菜坐到旁邊的空桌去了。藍彤彤見狀,緊接着同樣端走一盆菜過去了,意外的是竇劍癡也跟着坐到那一桌去了。
蘇應麟扯了扯嘴角,看向停下吃飯的動作猶豫不決的觀瀾和周虎,那微笑的弧度像是在詢問他們倆是不是也要過去那一桌。
觀瀾沒來由的覺得頭皮發麻,“周虎,叫人再來碗紅燒肉端房裡,這裡人多口雜,本郡主回房吃。”
“好的,郡主。”
本來人氣旺盛的桌邊只剩下蘇應麟一個人,那孤零零的側影讓藍彤彤看了有點過意不去,可是再去看只吃飯不吃菜的十四,憐憫又成了氣憤。
蘇應麟,你活該!
入夜。
抱着一牀被子,十四往地上鋪,目測了一下和牀的距離,又往更遠處拖了拖,再丈量一下,才覺得稍稍安心。
然後問題來了,他根本不會鋪牀。
看着桌前一心擦劍的竇劍癡,越看越像是在磨劍,十四有些後悔自己的逞強,可轉而想到蘇應麟的過分,滿肚子的委屈忍不住涌上來。
他也知道現在這種冷戰像是小孩子鬧脾氣,更會讓大家覺得他是個孩子,可是,孩子就沒有認真的時候嗎?他甚至還曾和天底下最寵他的舅舅鬧翻了臉,他付出的還不夠多嗎?難道就因爲他喜歡的更多點,就應該承受更多的失望和絕望嗎?
似乎是看不下去十四把被子裹在身上就當牀睡了,竇劍癡突然放下劍,提起十四的後領,把人懸空着拎到牀上,拿着本來十四準備打地鋪的被子在地上一層層鋪開疊好。
十四本來還因爲對方的突然舉動而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這會兒,他倒是好奇的盤着腿坐在牀上,盯着打算睡地上的竇劍癡,百思不得其解。
“你剛纔爲什麼跟着我們換桌子?”剛問出口,竇劍癡的那隻獨眼一掃過來,十四就想抽自己嘴巴。
蘇十四,你腦抽了是不是,怎麼會跟這個瘋子說話!
“你們把菜端走了。”竇劍癡不鹹不淡的解釋道。
敢情是這位武林前輩喜歡吃的飯菜被十四和藍彤彤好巧不巧的端到他們一桌去了,可是真這麼巧?
竇劍癡給人的意外還不止這一個。
“你們吵架了?”
“……”十四從來不知道這個眼裡只有那把愛劍的瘋子會和藍彤彤一樣八卦,“不關你的事。”
竇劍癡無所謂的鋪好被子,取過愛劍枕在頭下,蓋了被子睡覺。
看着這個性格怪異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的人,大概是對前者把牀讓給他有點小小的良心發現,十四不怕死的又開口問道,“老巫婆說潘巧兒拿走的是空盒子,你是不是早知道那盒子是空的?”
“……”
“那你當初爲什麼要盡心盡力的去奪一個空盒子回來,還弄得自己受傷?”
“……”
“江湖義氣那麼重要嗎?”
“……”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等了半晌,久到十四以爲竇劍癡睡着了,對方纔回答了一句。
“我只是把被搶走的拿回來而已,至於盒子裡有沒有東西,不是我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