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着十四倔強的背影離開,蘇應麟手裡拿着某人繡着‘十四’兩字的錢袋,也不服道,“好,我看你怎麼不用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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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十四也不是省油的燈。
蘇應麟等了他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也不見那個好強的小子回來。
雖然他本着作爲十四的舅舅盡一些做長輩的義務,本質上,他更是爲了曾經對庶出的自己真心相待的二哥,那個時候他沒有能力報答,如果現在可以做些什麼的話,他義不容辭。
生怕那要強的小子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的蘇應麟一早就冒着暴露行蹤的危險去各個客棧打聽,結果卻見到十四得意洋洋的坐在客棧裡大魚大肉。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可以偷我的錢袋,我也會。雖然手法沒你漂亮,有得吃就成。
看着十四那小人得志的欠扁樣,蘇應麟叫來店小二耳語了幾句。
店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甩,走到十四桌前,着手收拾菜盤。
“喂,你幹嗎,我還沒吃完!小爺我付了錢的!”
“對不起,這位客觀,那位爺出了雙倍的價買下了你這一桌菜。”
“有錢了不起,我也有!我出三倍!”
“那位爺說了,您出三倍的話,他就出四倍。”
果然好勝心強烈的十四被一激,就甩出了身上所有的銀子,對着櫃檯前的蘇應麟撇了一下鼻子,以示威風。
結果那店小二還是收走了所有的菜盤。
“對不起客官,是那位爺贏了。”
“他有那麼多銀子?”
“比客官您多就是了。”
“你不是說他出四倍?”十四眼睜睜看着那店小二偷笑着離開,自己又被耍了,可是他輸人不輸陣,對着走過來的蘇應麟不屑道,“用那麼多錢買我的口水,真是委屈你了~~”
“那倒不會,反正用的是你的錢。”蘇應麟把那繡有‘十四’的錢袋放到桌上。
十四抓過空空如也的錢袋,出門前語冰給他的盤纏轉眼就成空了。
這還不止,眼前的人一卷雲袖,剛纔他扔到桌子上擺闊的銀子全被收走一空。
“這是不義之財。小二,這些錢能做多少飯菜,全分給外面的乞丐。”
“好咧~”
“喂——”十四剛想跨步追回店小二,被蘇應麟伸手攔下。
“你現在身無分文,還想去哪裡?有我在,你別想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回家去,二哥會擔心的!”
憤憤瞪了一眼表現得高風亮節的人,十四一腳跨上凳子,一腳踩上桌子,指着蘇應麟的鼻子吼道,“蘇、應、麟、我正式通知你,你徹底惹火我了!”
十四居然就這樣把他的名字叫出來,蘇應麟罵了句‘笨蛋’,一把拽下站在桌子上拉風的十四,二話不說帶着他往外跑。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要回去!你再不放開,我咬你了!啊嗚!……還不放手?不夠痛?啊嗚!啊嗚!啊嗚!……喂,你沒感覺噠?你練鐵布衫的是不是?”
“……”那樣咬,死人都被你咬活了!
痛歸痛,這個時候蘇應麟哪敢放開十四,不在藍霸天的人得到消息找來之前離開這裡,萬一真面對面碰上,現在多了條只會咬自己人的野狗,別說兩個人了,他一個人都沒辦法全身而退。
穿過街,搶過一個旅人正在栓的馬,蘇應麟丟了一錠銀子到那人手裡,短促的說了聲‘謝謝’,把十四打包扔上馬,迅速離開現場。
同樣是騎馬,爲什麼待遇相差那麼多……十四鬱悶的橫躺在馬上,這樣的姿勢讓他腦袋充血,看着視野裡逐漸變爲一個小點的城門,努力往上仰起頭,“喂,你不是要抓我回去嗎?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低頭看了眼動作吃力的人,蘇應麟騰出一隻手,抓住十四的胳膊,揚手往外一掀,十四就在奔馳的駿馬上,以蘇應麟爲圓點,凌空旋轉半圈坐定在後座,那好像在空中飛翔一樣的感覺讓他在回到馬背上的同時下意識抓住了身邊任何可以支撐的東西。
“麻煩你下次玩雜技的時候能不能先通知一下!”
他丟臉的抱着策馬揚鞭的人,重重在蘇應麟的背上報復了一拳。忽見眼前的人低頭彎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根樹枝狠狠抽在了他臉上。
“我警告過你了。”
“我還沒開口你倒惡人先告狀了,你哪裡有提醒我前面有樹枝?”
“我說了,你自己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
十四現在真是手癢的厲害,他好想把家裡養來專門吃金魚的小雞套住嘴巴,一隻只活生生的扔進沸水裡,想叫也叫不出來,然後拎出來就是一羣光溜溜的小雞,再把他們切成片,剁成末,加點胡椒粉,丟給那些金魚吃!
“我說,那個姓藍的女人那麼恐怖,讓你像見鬼似的躲?她是歪鼻子斜眼,還是麻子臉有痔瘡啊?”剛纔他說不過蘇應麟,可是這會兒找到新突破口的十四又開始輕飄飄了,盡找些貶義詞來糗人。
“藍姑娘雖然刁蠻了點,你也不可以這樣抹黑別人。人家好歹是一個姑娘,姑娘家很重名譽的。”
“喲喲喲,既然那麼關心她的名譽,你幹嗎要逃?”
“我不喜歡她,怎麼娶她?”
“僞、君、子。”
“隨便你怎麼說,你要是喜歡,你娶好了。”
“我纔不會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想到了自己的處境,十四又小聲嘟噥了一句,“我本來就是因爲這個離家出走的。”
“到了下一個落腳點,我寫封信讓二哥派人接你回去。”
蘇應麟三句話不離‘讓十四回去’,十四鼓着臉,眼一閉,心一橫,縱身躍下了飛奔中的馬,滾出十丈遠。
撞到地面的時候他清晰的聽到了‘咔嚓’一聲……
蘇應麟緊急勒馬停下,跑過來的時候,十四正努力的用一隻腳站起來,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
看着那張咬牙強忍着痛的臉,蘇應麟對十四的倔強妥協了。
“別亂動。”把人按回地上坐好,蘇應麟捲起十四摩破的褲腳,腳踝腫的像饅頭,按壓了幾處要點,放心道,“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以後別這麼胡來了。我們現在不能回剛纔的地方,這裡距離最近的城鎮又要一天的路程,我去找找這林子裡有沒有消腫的草藥,順便弄點水,你坐在這裡等我。”
等蘇應麟的身影消失在林間,十四就再也忍不住的倒抽氣喊痛,眼睛鼻子嘴巴都痛的擰到一起了。
早知道就不那麼要強了……
看着地上一截斷了的枯枝,他後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剛纔那聲‘咔嚓’是壓到了樹枝……
張望四周茂密的樹林,萬籟俱寂,十四‘喂’了一聲,沒有人應答,再放大音量,驚起飛鳥無數。
確定蘇應麟起碼在聽不到自己聲音的遠處,十四看了看十步外拿尾巴掃着地面的馬,艱難的爬了一步,還是放棄了逃走,乖乖靠在樹下等蘇應麟回來。
無聊的拿過那截斷枝,他開始在地上畫一個圈,添上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看看,又象徵性的畫上幾根頭髮和耳朵,再看看,好像還少了什麼。當他在畫上的額頭處塗鴉出一個同音異意的圓圈時,遠處的草叢裡傳來悉悉嗦嗦的聲響。
當上次的那四個藍衫女子領着一羣人抵達這裡的時候,他們面前只有一匹來回掃尾巴的馬。
其中一個藍衫女子走到地上的畫前,拿腳尖碾了碾,視線一一掃過周圍。
藏在一棵水缸粗的大樹後的十四趕緊收回探出的腦袋,盡力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剛纔拼着一口氣站起來跑的劇烈運動又讓腳踝腫了一圈。
儘管他都忍痛屏住了呼吸,那催命的腳步聲還是一點點在向這裡靠近,心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負荷,那種緊張感好似離自己一步之遙的不是人,而是死亡。
忽聞一聲‘看鏢’,凌空襲來一波暗器,四個藍衫女子紛紛帶着手下後退躲避,卻見落到地上的不過是幾塊普通的石頭。
蘇應麟於空中折下一根樹枝做劍,落在對方與那棵水缸粗的大樹之間,一聲喝斥,“上馬。”
十四知道那是在跟自己說,雖然命令的語氣令他不爽,爲了安全他忍。一瘸一拐的走到馬旁邊,他踩了三回馬鐙才翻上馬。沒等他坐穩,飛來一顆石子踢在馬屁股上,一聲嘶鳴伴隨着十四的慘叫呼嘯而去。
“既然藍幫主苦苦相逼,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現場劍拔弩張,蘇應麟剛擺開攻勢,就看到十四騎着馬一臉鬱悶的飛奔回來。
“有山賊啊啊啊啊——”
“快走!”只穿了一個□□在身上象徵性的掛了塊布的山賊凶神惡煞的推了一把一瘸一拐的十四。
“沒看見我腳崴了?怎麼走的快!”
“臭小子,敢這麼跟你爺爺說話?!”
十四剛頂撞了一句,對方就掄起那比小腿還粗的胳膊打下來。
一聲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一個帶着手鐐的纖細手腕擋下了那一擊。對方不悅的看着淪爲階下囚了還敢反抗自己的人,旁邊立刻就有另一個山賊送了蘇應麟一拳。
“媽的,到時候先剁了你四肢。”
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蘇應麟對十四使了個不要輕舉妄動的眼色,接着兩人就被那些山賊粗暴的推着走了。
“走快點,都跟上隊伍!”
“嘿,這回收穫可不小,還有三個漂亮的小娘們。”
“別動手動腳,等給大哥享用完了,夠你們玩的。”
十四聽着這些下流的話,回頭去看那三個被擒的藍衫女子,這些山賊正在不斷用眼神進行視奸。
“腳怎麼樣?”蘇應麟看十四一深一淺走的十分吃力,不禁擔心。
十四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看着蘇應麟紅腫的半邊臉,撇過臉,繼續看那些齷齪的山賊,低聲道,“不是說鯊魚幫很厲害的嗎?他們怎麼那麼容易就被抓了?”
“雙拳難敵四手。沒想到居然跑到了定尊山,是我大意了。”
“定尊山又算什麼組織?”
“這裡的山賊是十五年前,前朝大景奸相蔡衛垮臺向北逃亡途中留下的軍隊,蔡衛死後他們就在這裡佔山爲王。由於佔據了地理上的優勢,再加上他們都是軍隊出生,這十五年來,朝廷一直在想方設法對付他們,在位的昌隆帝也表示,如果有必要,會藉助江湖勢力。”
“喂,你們兩個,就是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麼呢。我告訴你們別做夢,你們就是死了,屍體也要留在這裡做花肥。”
山賊的老窩座落在一個山中一個三面環山的谷裡,四周都有人把手,進出的通道只有一條。
十四和蘇應麟連同其他抓來的俘虜,都被聚集在谷中最大的一間廳堂中央。
一個看似山賊中有點地位的鬍子男一見那三個藍衫女子,就大笑着抓過其中一個,直接按在地上扒她衣服,那女子毫不猶豫的當場咬舌自盡。誰料,鬍子男居然毫不介意,繼續自己的禽獸行爲。
十四撇過臉,胃裡作嘔。
比起少不更事的十四,多了四年人生閱歷的蘇應麟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簾。
“啊,找到了,就是你這小白臉剛纔反抗我!”那幾乎只穿了□□的山賊幸災樂禍的把蘇應麟從人堆中揪出來,“我說了要先把你四肢剁了的,老子決不食言。怎麼?還想反抗?你試試打得過我們這麼多兄弟嗎?”
在那山賊的挑釁下,邊上休息的山賊慢慢圍攏了過來,剛聚起殺氣的蘇應麟手心裡開始冒汗。
“慢着,先頂撞你的人是我,男子漢敢作敢當,與他無關。”十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拖着崴了腳的腿,說出豪言壯語的身體卻在發抖。他纔不要欠誰人情,尤其是毀他名聲要抓他回去的蘇應麟!
“喲,這是上演兄弟情深哪!好,爺爺我就滿足你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兄弟們,起鍋!”
對着那一鍋撲通撲通冒泡的沸水,十四腿軟了,“不是砍四肢嗎?”
“他是砍四肢,你是下油鍋!不過算你小子幸運,最近炸的人太多,油沒存貨了,就只好用沸水勉強代替一下。”
“爲什麼我覺得一點兒也不幸運……”已經嚇到四肢無力的十四被拖到了鍋前,忽聞一陣騷動,轉頭看到和一羣山賊徒勞掙扎的蘇應麟,十四哭喪着臉,大吼道,“蘇應麟,我今天是被你害死的,我蘇十四做鬼也會纏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