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承宣推掉了其他事, 留了下來。
他脫掉外套交到向烙手裡,然後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上去,過會兒再下來。”
向烙慣性往前走了兩步, 沒說話,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瞿承宣解開襯衣袖口, 柔聲道:“去吧。”
向烙只能懷着忐忑的心情上了樓。
瞿文成坐在沙發上, 面色陰沉的嚇人, 他看着兒子的動作,嘴角一抽:“怎麼,還想打我?”
瞿承宣動作一頓, 眼中帶着幾分嘲笑:“這麼怕我,爲什麼還來?”
“我是你老子, 我怕你?”瞿文成火冒三丈, 想起剛纔那幕更是差點氣急攻心:“你和向烙怎麼回事?”
“你不都看見了?”
“那是你母親恩人的兒子!”
瞿承宣眉頭一皺:“所以?”
“你還好意思問我所以!”瞿文成嚯地一下站起身, 差點就衝到兒子面前:“讓你照顧他是爲了讓他好好成長,不是讓你睡他的!”
“以後怎麼和你母親交待!”
這話實在太難聽, 瞿承宣面色瞬間冷了下來:“請你注意措辭。”
他眼中溢滿了不善,儘管對面是自己父親,也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他是我的戀人,母親會祝福我的。”
竟然承認了!
瞿文成胸口劇烈喘息着,問:“你們到哪一步了?”
瞿承宣沒答, 冷漠道:“有事就說, 沒有就走, 不送。”
瞿文成瞬間就明白了, 怒道:“你是不是強迫他了?”
瞿承宣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瞿文成也意識到了自己那話有多離譜, 頭痛地捂着腦袋坐下。
“不行不行,你倆不能在一塊兒, 你以後要娶妻生子的……”
“不娶,不生。”
“胡說八道!”瞿文成瞪圓了一雙眼珠子:“以後公司誰繼承!”
“捐給國家。”
瞿文成:“……”
他心梗了半天才回過神,嗓子都啞了:“你認真的?”
瞿承宣看了他一眼,充滿了嘲諷。而後淡淡道:“看政策,允許的話去領養一個,不行就在親戚裡面選,人物你們定就好。”
瞿文成眉頭深皺,恨鐵不成鋼:“領養和親戚裡的,哪有自己生的好,婚還是要結,我看那高小姐就不錯……”
“你們可以自己生,不用顧慮我。”瞿承宣打斷他,他往樓上看去,有些擔心向烙:“我可以幫你培養出來。”
“你!”瞿文成被他這態度激得差點又暈過去,哆哆嗦嗦半天沒下文。
瞿承宣是他寄以厚望且十分驕傲的接班人。
有實力,爲人謹慎,聰慧,手段雷霆。看自家產業近幾年蒸蒸日上,他在同輩圈內賺足了臉面,雖然很多人嘲諷他們父子不合,但他依舊爲瞿承宣驕傲。
他甚至不用擔心將來的孫輩會被教養壞。
瞿文成想了很多,也算計了很多。
但他沒想到,自己沒有孫輩。
瞿文成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了。
瞿承宣看他的臉色不好,問:“要不要幫你叫120?”
要不是早交權了,瞿文成有理由懷疑他是想活活氣死自己好謀權篡位。
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於他來找兒子的目的都遺忘了,最後匆忙離去。
人走後,瞿承宣臉上沒有半分波瀾,上樓去找向烙。
向烙坐在書桌前,連行禮都來不及收拾,不時地向門口張望。
他其實想去偷聽,但是樓梯對着樓下,怕被發現又不敢。
門被推開,向烙眼睛亮起來:“瞿承宣。”
他往男人身後看了眼:“瞿董呢?”
“走了。”瞿承宣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問:“嚇到了?”
向烙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實誠道:“有點。”
畢竟一切都還沒有做好準備。
他想問瞿承宣,瞿董說了些什麼?還沒張嘴,男人就吻了下來。
十分溫和的力道,是在安撫他。
向烙便把話嚥下去了。
其實過了這麼一會兒時間,他已經冷靜下來,腦子裡面也跟着想了很多。
別人的看法他其實不在意,反正自己已經是孤身一人,已經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只要瞿承宣站在他這邊,還喜歡他,向烙就能奮力一搏。
兩人分開,瞿承宣用拇指擦掉他脣上的水漬,沒有說父子間的談話,而是問道:“現在餓了嗎?”
這樣一驚一乍確實很消耗體力,向烙說餓了。
然後瞿承宣叫了外賣。
等待的這段時間,向烙還是沒忍住:“瞿董,是不是不希望我們在一起?”
瞿承宣嗯了一聲,但語氣輕飄飄的,顯然沒把自己父親的話放在心上。
“你喜歡小孩子嗎?”
向烙一愣,道:“還好。”
他是獨生子女,但周圍有不少小孩子追着他玩,直到後來高中忙碌起來才慢慢減少了聯繫。
瞿承宣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畢竟領養的政策八字還沒一撇。
吃完晚飯,瞿承宣提出一起洗澡。
向烙知道他沒安好心,搖着頭使勁拒絕。
“給你按摩。”瞿承宣說:“最近在網上學習了一套手法,讓我練練手?”
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進了浴室。
瞿承宣果然沒做什麼,只給他揉着肩膀和脖頸。
向烙很舒服,哼哼兩句,在浴缸裡昏昏欲睡。
然後就被握住了。
他猛地睜開眼,朝後驚恐地看去:“你說的什麼都不做……”
話音淹沒在脣齒間。
瞿承宣似乎有點不正常了。
浴缸的水灑了一地,男人雙眼暗紅,把少年緊緊摟在懷裡:“喜不喜歡我?”
向烙根本說不出話來,手抓着浴缸邊緣,眼神放空。
瞿承宣的聲音像飄在天邊:“無論別人跟你說什麼,都不要搭理。”
他輕聲祈求:“烙烙,不要離開我。”
向烙抖着,嗚咽一聲。
-
清醒過後,向烙回憶起瞿承宣的話,原來他也有不安的時候。
抱着他不停地喊他名字,蹭過去蹭過來。如果自己沒有及時理他,就要受罰,一定要他應了才行。
向烙又被折騰了一回,本來氣得要死,但一看男人可憐兮兮的模樣就扛不住。
瞿承宣好像越來越會服軟。
向烙最後還是心軟地原諒了對方的食言。
有了心理建設,所以瞿文成找上門的時候,向烙沒有多害怕或驚訝。
這次談話只有他們兩個,誰都沒告訴瞿承宣,雙方都覺得要好好談一談。
向烙正襟危坐在對面,雙眼清澈,神情堅定,做好了一切抗爭的準備。
瞿文成看他那模樣,忽然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再張嘴時,就變成了學習上的關心:“考什麼學校,學什麼專業,想好了嗎?”
“想好了。”向烙說:“T省傳媒學院,攝像相關的。”
“不在江城?”
“嗯。”向烙摸着杯身,強調道:“承宣知道。”
瞿文成感嘆道:“他竟然捨得。”
向烙有些臉紅。
他知道瞿文成來找他做什麼,不想兜圈子,於是主動表態:“大學期間我們雖然不在一起,但並不代表分手,我們未來也不會分開的。”
“如果您是想來勸我什麼,就不必費口舌了。或許您覺得我們差距太遠,又覺得我們無法留下後代,所以無法走得長遠。”他頓了下:“我現在確實無法向您保證什麼,但我們現在很好,沒有任何分手的想法。”
向烙實在太稚嫩了些,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可能會讓對面的長者感到好笑。
什麼未來,什麼現在,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他就是喜歡,只要瞿承宣不開口,他就不會離開。
他喜歡瞿承宣,很喜歡。
向烙做好了被嘲笑的準備。
但他不知道,有時候年輕人的純粹更容易打動人。
瞿文成記不起,瞿承宣是否有這樣簡單的時候。
他沒有參與過兒子的成長,記憶裡對瞿承宣的過去只有一片空白。
瞿文成有些恍惚。
這番談話結束地莫名其妙。
向烙回到家的時候,都不知道後面他們還談了什麼,好像只有瞿文成一直在說話。
問他學校的生活,每天都做些什麼,還有現在年輕人的喜好。
似乎完全忘記了來找他的目的。
再後來,瞿文成不知道怎麼又聊起了和高玉嘉在一起的時光,帶着些懷念。
畢竟是年輕的事情了,於他而言已經很遙遠。
向烙安靜的聽着,沒發表任何意見。
瞿文成說:“他看不慣玉嘉,我和玉嘉都知道,所以這些年玉嘉都拉着我都待在國外,免得他見着心煩。”
晚上窩在被子裡的時候,向烙有些糾結。
瞿承宣發現他的情緒,問他怎麼了。
向烙眼巴巴看着他,想說高玉嘉的事。
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答應過不能說,又只能閉着嘴。
“瞿文成找你麻煩了?”瞿承宣捏了下他的耳朵:“還是今天談話不開心了?”
向烙驚愕:“你怎麼知道我們見面了?”
瞿承宣沒回答,只笑了下:“想說什麼?”
向烙猶豫了下,道:“談了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是關於高姨的事情。”
說完,他小心觀察着男人的臉色,但對方並沒有什麼變化。
瞿承宣說:“我知道。”
向烙:“……我都還沒說呢,你知道什麼?”
“爲了保我和瞿文成結婚。”
向烙:???
他的表情把瞿承宣逗樂了:“抱歉,你和高玉嘉談話後,我沒忍住去查了點東西。”
向烙捂住嘴巴,聲音有些悶:“這可不是我說的。”
過了兩秒,又問:“那你信嗎?”
“信不信有什麼重要?事情已成定局。”瞿承宣的神色很淡:“維持現狀挺好。”
這是不會攤牌的意思了。
向烙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
因爲也是高玉嘉所期待的。
第二天剛吃完早飯,門鈴就響了。
向烙開了門。
外面站着高玉嘉。
向烙:“……”
他沉默。
心想果然不能在背後談論別人。
兩人打了招呼,高玉嘉還笑着說:“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
向烙跟着笑了下:“我給你倒杯水吧。”
“有檸檬嗎,加兩片。”
向烙出來的時候,高玉嘉坐在落地窗前的休閒椅上,正在那裡抽菸。
他剛把檸檬茶水放下,瞿承宣就出來了。
高玉嘉看見他,喲了一聲:“難得碰面。”
瞿承宣冷着臉,他走過去,毫不客氣將她手裡的煙掐滅了:“不準在他面前吸菸。”
高吐完嘴裡的菸圈,嘶了一聲,“小向都沒管我,要你管。”
“他歸我管。”
高睜着圓眸,好半天才緩過來,“男人這該死的佔有慾。”
“說什麼?”
向烙站在旁邊有些尷尬,慌忙找藉口:“我好像有作文還沒寫。”
然後咚咚咚爬上了樓。
瞿承宣等上面的關門聲響起了纔開口:“你來幹什麼?”
高玉嘉擡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你爸讓我來做說客。”
瞿承宣皺眉:“他還沒死心?”
高玉嘉聳了下肩:“垂死掙扎罷了。”
瞿承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要怎麼勸?”
“我爲什麼要勸?”高玉嘉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倆愛怎麼就怎麼。”
瞿承宣深深地看了她兩眼,然後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空氣靜了下來,兩人難得有如此和平的時候。
玻璃窗外的小徑兩旁,灌木叢裡開着不知名小花,隨風搖曳。
嚴寒已經褪去,春天來了。
“瞿承宣。”高玉嘉喊了他一聲,突然說:“我準備領養個孩子。”
瞿承宣奇怪地看着他:“你決定的,還是瞿文成?”
“我提出來的。”高玉嘉皺眉:“你這什麼意思?”
“沒什麼。”瞿承宣看着外面的小花,平淡道:“只是不巧,那天我給瞿文成提了想領養的事。”
他轉過頭,眉眼深邃:“我以爲,你想代勞。”
高玉嘉:“……你想太多了。”
她這輩子就沒這麼無語過:“好不容易決定當回媽,還跟你撞上了。”
瞿承宣呵了一聲:“撞不上,我不當媽。”
“你要是想體驗下,也不是不行。”
瞿承宣站起身,低眼看着曾經十分親近的女人,道:“養吧,等你養不動了,我和向烙給你帶。”
他理了下袖口,輕聲道:“以後扯平。”
高玉嘉愣了愣。
瞿承宣已經離開,只剩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