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成就王圖霸業絕非一朝一夕,眼下就有兩個問題需要江小呆解決,一個是如何脫身,另一個是如何保證姍姍的安全,任何一個安排不當,都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經過朱大昌中間牽線,趙管家偷偷捎信來,告知東家自從糧行糧價大跌,附近城鎮百姓奔涌而至,更有不遠千里前來爭購,導致臨安城如今糧食告磐。爲吸引小販至臨安城販糧,他已提價至每石2000文,可前來販賣的商販依舊寥寥無幾,究其原因,絕大多數都中途被番邦國截走了。百姓不知聽何人慫恿,說平價糧行有米不賣,如今正圍着糧行討要說法,無論如何解釋,民心激憤,大有放火砸店態勢。

江小呆氣到不行,抓起桌上的茶具就要砸,也是陳姍姍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奪下,朝外努了努嘴,他這才猛然警醒,這裡是陳府。

陳姍姍勸慰道:“官人休惱,此事多半與陳大富脫不了干係,你得出去維持局面,否則奸人得逞而臨安大亂,遭殃的還是百姓。”

江小呆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我又何嘗不想?可我一走,誰來護得你周全?”

知曉他的心意,陳姍姍露齒一笑:“這有何難?妾身有一兩全其美的法子……”

朱大昌示意噤聲,先把門關上,三人圍着桌子密謀起來。江小呆聽了,高興得捧着姍姍的俏臉直啃。

傍晚時分,江小呆依計喝藥後,果然渾身瘙癢難耐,臉上現出顆顆紅豆,手臂上撓得一片鮮血,陳姍姍見狀,立刻請了朱大昌前來問診。

朱大昌有模有樣地查看一番後,驚得跌坐在地,大呼這是一種致人死亡的傳染病,極易傳染他人,需要隔離治療。

衆人聽罷,紛紛駭然後退。陳大富站在門口眉頭緊鎖,心中雖然狐疑,卻也不敢貿然進屋,思忖再三,爲安全起見,給了些銀兩,讓朱大昌將湘兒帶走。同時宣佈,二小姐亦有感染風險,爲防不測,不得任何人進入,每日由朱大昌負責送藥送飯。

江小呆被人用草蓆緊裹着擡到了馬車上,剛上車,朱大昌隨即從袖子裡取了一顆藥丸來給他吃了。一陣清涼入喉,片刻過後,瘙癢減退,至“安濟坊”時,已然痊癒。

朱大昌命人騰出一間屋子來,煞有介事的警告了一通,又在門上貼了封條,臨走前再三告誡,任何人不得進入,違者必死。

小小的房屋自然困不住江小呆,換了衣服,開了後窗,竄上大樹,兩三個騰跳,已經不見蹤跡。

平價糧行門口,果然被圍堵得水泄不通,有人指着“永不漲價”的招牌紛紛叫嚷,隨即惹來一呼百應。

“諸位父老鄉親,且聽我一言,東家已外出購糧,諸位稍安勿躁,頂多十日,便可開倉放糧……”

“番邦舉兵迫近,附近城鎮早已無糧,你們東家跑了,我們卻要餓死了!”

“還錢來!”

“不還錢,就砸店!”

“對,砸店!”

“砸!”

“砸!”

“……”

人羣頓時激動起來,趙管家隨即被推倒在地。

眼看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忽而——

“噼裡啪啦……”

不知何人點了煙花爆竹丟向平價糧行的門口,一時之間,濃煙滾滾,衆人紛紛掩住口鼻逃竄。

待煙霧散去,趙宏志突然眼睛一亮,江東家手持寶劍擋在門口,風吹衣角,獵獵作響。

“東家!東家回來了!”

趙宏志差點喜極而泣,再不回來,平價糧行怕是要保不住了,他如何對得起東家的信任。

“誰低價賣給你們糧食?是我!我若不賣,你們又能奈我何?說一千道一萬,你們餓死關我甚事?我散盡千金爲了什麼?燒殺搶掠的番邦爲什麼不去責怪?”

“收了錢就要賣糧!”人羣中突然竄出一聲怒喝。

江小呆冷冷一掃,剛纔正是這個尖嘴猴腮的人帶頭起鬨,才惹得人羣激憤,老子不整死你,我江小呆倒過來寫。

江小呆沉聲道:“我已想辦法,十日之後,必定開倉放糧。”

那尖嘴猴腮之人吼道:“糧行告知已無糧可賣,十日之後哪來的糧食?分明狡辯,糧行定然有糧!”

江小呆冷笑道:“你可以進去查驗。若有一粒糧食,我自剁雙手!但若是你找不到糧食,就把你的雙手留下!”

話落,閃至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賭!”

“賭!”

見到江小呆這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尖嘴猴腮之人漲紅了臉,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卻被人從後面一推,向前竄了幾步,衝出人羣。

“搜糧!搜糧!……”

人羣鬨鬧起來。

江小呆冷冷道:“不是我小看你,你沒有這個膽。”

“誰……說我不敢?”

被他一激將,那人忽而挺了挺腰桿向前走來,揚言要進去搜糧。江小呆冷冷一笑,命人立下字據,一切咎由自取不得告官等,兩人簽字畫押。

卻見那尖嘴猴腮之人昂首挺胸的進去,過了許久不見出來,原來,他搜不到糧食,便假意暈倒,以期能逃過一劫。

江小呆如何能放過他,命人將他拖出門外,當着所有人的面,手起劍落!

“咔嚓”!

“咔嚓”!

只兩下,生生將那人的雙手剁了下來,一時間,鮮血淋漓,濺了江小呆滿臉滿身。

圍觀者百姓居多,何曾見到過這等血腥場面,霎時間鴉雀無聲。

“我江小呆在此立誓,十日後,開倉放糧!”

血染的誓言響徹雲霄,一時間,誰也不說話。趙宏志適時在旁勸說,正是江東家散盡千金,大家纔能有一口飯吃,要不然,你們當中會有一大批人餓死。如今不知道感恩,反而聽信謠言前來生事,做人,要講點良心!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漸退去。

風波短暫平息,可十日之後呢?

江小呆沉默不語,默默地關了房門。

民以食爲天,糧食是個大問題。

得知江小呆回來了,蘇汐汐挽起袖子就要暴揍他一頓。這些日子以來,他居然撇下她獨自瀟灑快活!

“夫人眼疾才復明,朱大昌說了,切莫激動,動了肝火怕是有失明之險。”

一個三十如許的婦人輕輕攙扶着她,低聲囑咐着。

看到她,蘇汐汐便怎麼也生不起氣來,這個人,對她實在太好、太好了。那正是婦人許紅,江陵人氏,乃趙宏志的糟糠之妻。

蘇汐汐道:“回來了也不看我,你說要不要討打?”

許紅驚詫地望着她。

“他人呢?”

“啓稟夫人,東家在書房與管家商討糧食問題。”

蘇汐汐撇撇嘴,一個慣偷裝什麼蒜!氣沖沖地來到書房,卻見房門緊閉,敲門也無人應答。

蘇汐汐喝道:“若還活着,放個屁,若是死了,挖個坑埋了!”

許紅吐吐舌頭,夫人真是火爆脾氣。

“休來打擾!”

江小呆厲喝一聲,再也不顧屋外如何動靜,伏案沉思起來。

蘇汐汐氣極,這小偷一日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一腳踹開門,正要一巴掌招呼過去,忽而愣住了。

只幾日不見,江小呆的頭上多了些白髮,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棱的縫隙照射進來,顯得他的頭銀光閃閃。

“各地糧價居高不下,番邦又中途搶奪,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見到他的白髮,蘇汐汐的氣消了一半,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另一半的氣也消了,讓許紅拿了件衣服輕輕給他披上,打算熬些瘦肉粥來。

許紅道:“夫人,家中早已無米下鍋了。”

蘇汐汐驚道:“怎麼可能!”

許紅道:“夫人有所不知,之前東家怕人們餓着,以每石150文賣糧,許多人家便藉機屯糧,如今,我們自家反倒無糧可賣了。”

蘇汐汐吃了一驚,愣愣地望着江小呆的背影,他不會想不到後果的,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會以自斷後路的方式。

忽而想到,這裡沒糧,別人家有啊!

誰家?

朱大昌的安濟坊肯定有糧!

蘇汐汐帶着許紅立即動身前往安濟坊,無論如何,必須要借到糧食,甚至她已經做好了萬一借不到就偷糧的辦法。

她不由苦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喜歡上了小偷,自己竟也情不自禁的要去偷了。

朱大昌果然爽快,二話不說命人僱了一輛馬車,將十石米送上車。

蘇汐汐打了借條,謝過之後,也不耽擱,立即返回。

不是她餓了。

她是怕江小呆餓壞了。

見到糧食是送往平價糧行的,不明就裡的人們紛紛圍攏了來。蘇汐汐可不是吃素的,見人擋道,揚起皮鞭就抽,一時之間,塵土飛揚,聽得她大喝一聲:“誰要是敢搶,我抽死他!”

“喲,好大的肝火呀!”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轎子裡飄出,門簾掀起,露出一張濃妝豔抹的臉來。

“這些糧,我買了。”那婦人冷冷一笑。

只見她滿頭珠翠,遍體金玉,髻橫一片烏雲,眉掃半彎新月,嫋嫋娜娜行至蘇汐汐面前站定,丟出一錠金元寶來。

蘇汐汐驚愕得目瞪口呆。

這不是何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