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沒在酒店吃自助的早餐,而是又去了霍思燕的宿舍,她親自下廚,炒了三份揚州炒飯給我們當早餐。廚房是開放式的,和客廳連在一起,我們三個盤腿坐在沙發上,看到霍思燕把頭髮盤成一個韓式的蓬鬆髮髻,然後熟練的將大頭菜切成細絲,把剩餘的菜用保鮮膜封好放回冰箱的保鮮格,關抽屜的時候,霍思燕騰不出手來,於是乾脆擡起腳來砰的一聲把抽屜踢得關上,動作嫺熟得完全就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家庭主婦。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好吃了,我簡直要哭了!”我用香噴噴熱乎乎的炒飯把嘴巴塞到爆滿,說話的時候完全失去形象,米粒到處亂噴。
霍思燕最喜歡聽人誇獎她,我的幾句話輕而易舉的就讓她眉飛色舞的幾乎要飄上了天,她一邊抽出一張紙巾蓋住我的嘴,一邊得意洋洋的說,“那當然,嘿嘿!”
霍思燕看着我們吃,自己卻不動筷子,我們問她原因,她很堅定的搖了搖頭,“我怕胖,最近在減肥,昨天吃得那頓五花肉已經很罪惡了,今天我什麼都不能吃了,否則會影響減重的進度,經紀人會罵我。”
“你還要減肥?!”程亞菲拍案而起,“你如果要減肥那我乾脆去死好了!有沒有搞錯啊!不吃飯怎麼行!”
“你們看真人當然覺得我不胖,但是上了鏡頭前可就不一樣了,尤其現在的電腦電視已經越來越多的出現寬屏,人的臉一被拉伸,如果稍微有點肉就成了一張大餅。韓國的女藝人腿都跟你們的胳膊一樣細,因爲只有這樣上鏡的時候才顯得修長好看。像我這樣真人比較勻稱正常的,上鏡後就成了渾身肥肉的胖子了。我減肥是職業道德,沒辦法。”
“飯也不讓吃,你過得這是什麼日子啊。”我心疼的拉了拉霍思燕的手。
“別這樣可憐兮兮的看着我。”霍思燕笑着說,“我只是把比較慘的地方一股腦的講出來罷了,除了跟你們幾個說說以外我還能跟誰說呢?這個職業有利有弊,雖然要付出健康和自由,活得很累,但是如果成功了,會有很多錢,很多鮮花、歡呼和掌聲,會實現我成爲歌手的理想,裴佩你應該懂得的,站在舞臺上,光芒只打在你自己一個人身上,臺下的人都在爲你歡呼,那種感覺多麼令人上癮,就像吸毒一樣,只要試過一次,就欲罷不能再也沒辦法放棄了。”
“你別寒磣我了,北極尖叫的舞臺怎麼能跟你現在的舞臺相提並論。”我說。
“可是我卻覺得,那幾年是我唱得最開心,最有成就感的一段時光。”
霍思燕的聲音雖然平靜如常,但是神色卻隱隱的現出一絲黯淡與落寞。
霍思燕帶我們去了首爾著名的景點南山塔。
“哇!好多鎖啊!”面前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鎖讓我們目瞪口呆。
霍思燕從心形的大鎖,又拿出一支防水的油漆筆,“我都準備好了,我們四個也寫一個掛在這裡吧。”
“寫什麼?”我愣愣的問。
許曼卿戳了戳我的腦門,“說你笨我都爲笨蛋叫屈,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唄!”
有備而來的霍思燕第一個拿起了筆,不一會兒,一小行清秀的小字就出現在了不鏽鋼鎖得上面,“我永遠愛你們,想你們。”
許曼卿:“未來的大明星,加油,我們永遠是你最忠實的fans!”
程亞菲:“這把鎖代替我們三個,在韓國守護和照顧你!”
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幾次提筆,幾次放下,彷彿任何言語都無法代表我此刻的心情。
最後,千言萬語只化作了幾個如此簡單的字——“加油,你是最棒的。”
“你們這幫死丫頭,就知道戳我的淚點!”霍思燕一邊揉眼睛一邊嗔怪着說道。
我們四個摟在一起,
又哭又笑得像個瘋子,霍思燕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起了拍立得相機,伴隨着咔嚓一聲,她以南山塔數以萬計的同心鎖作爲背景,記錄下了這一對於我們來說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歷史性時刻。
原本,我們三個都很期待能夠去霍思燕的公司看她練習,但是她無奈的說公司有規定,爲了保護藝人禁止外人進入公司,我們只能失望的點頭答應,畢竟,我們都不想讓霍思燕爲難。
我們只在首爾待了兩天,第三天就要出發去濟州島,玩完兩天一夜後直接回國。
霍思燕送我們到了機場,在入關前跟我們一一擁抱,在我的耳邊輕聲叮嚀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跟徐飛也要好好的。”
我並沒有把徐飛瞞着我準備出國留學的事情告訴霍思燕,此時便只能笑着點頭,雖然她並不知道這笑容有多勉強多苦澀。
濟州島的出租車司機很熱情,會主動幫我們拎行李,也會一邊通過後視鏡看我們一邊不停的和我們說話。我拿着手上便攜式的韓語旅遊指導書,韓語和英語混搭,連說帶比劃,總算能與對方進行最基本的交流,聽不懂的時候也是一邊微笑一邊點頭一副聽懂了的樣子。
司機把我們拉到划船的地方,自己在車裡等我們,我們三個在碼頭租了救生衣,我笨手笨腳穿得亂七八糟,曼卿一邊數落我一邊熟練的幫我穿,像是媽媽一樣囉嗦又貼心。划船時也一樣,我雖然主動請纓,但是技術欠缺所以船自從離了岸就開始原地轉圈絲毫不能前行,曼卿扶額一臉無奈,“親愛的高材生,你放下筆桿子就退化成白癡了嗎?”一邊說着一邊從我手裡接過划槳。
曼卿賣力的划着槳,漸漸開始喘起了粗氣,我和程亞菲端着相機,左顧右盼不停的按快門。山清水秀的景色沖淡了方纔與霍思燕分離的傷感,我們三個漸漸興奮起來了。
下船後,曼卿捂着痠痛的胳膊不滿的嘟囔,“累死我了,你們倆等下請我吃飯!”
“我聽說濟州島的橘子很出名,我請客。”我說。
橘子很大,飽滿多汁,酸酸甜甜非常美味,一個袋子裡總共六個,我們仨狼吞虎嚥的瓜分了一袋,爲了感謝那個熱情的司機,我給他也買了一袋。
晚飯吃的是入住酒店的黑豬肉和烤海鮮,伴隨着吉他歌手憂鬱曲折的歌聲,我們三個雙手捧着一杯大麥茶,一邊聽歌一邊看着星星。兩個國度,夜空卻是如此的相似,如果不是耳邊陌生的語言,我幾乎沒有自己正在國外的覺悟。那麼徐飛呢?他有意識到自己去美國後對我和他意味着什麼嗎?他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從來不曾在乎過我們能走多遠,只希望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
我把我的疑問拋給了身邊的許曼卿和程亞菲。
許曼卿一臉不屑的瞥了我一眼,“你才幾歲啊,一尚未成年的丫頭片子,乳臭未乾,以後要去哪裡,幹什麼,統統未知,你憑什麼去奢求天長地久?走一步看一步纔是比較現實的事情,你在沒能掌握自己人生的時候,憑什麼要求徐飛爲了你,放棄那麼好的留學機會?”
“可是,我們曾經約定好……”
曼卿毫不猶豫的打斷了我,“男人的話十句裡面有十一句是假的,他說去北京他就一定真去嗎?你還真相信!你傻不傻!”
我啞口無言。
我一夜沒睡,身旁的程亞菲和許曼卿的呼吸聲因爲陷入深睡而變得均勻而清楚,我的腦海中卻一直在反覆回想着曼卿說的那句話。
——男人的話十句裡面有十一句是假的。
心煩意亂間,我拿起手機,很想撥通徐飛的電話,問問他,是假的嗎,他對我的好,對我說過的話,和我做過的約定以及承諾,統統都不算數了嗎?
屏幕上的號碼早已爛熟於心,我一個鍵一個鍵的按下去,但卻沒有撥通它的勇氣,一遍又一遍的輸入,一遍又一遍的刪除,腦海中幻想着各種他可能給我的回答,卻不敢輕易做什麼把這些幻想變成現實。
我清楚的知道,我們擁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幾個月,又或許就是明天,在他因爲不得不說而對我開口坦白要出國的時候,彷彿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灰姑娘的舞會結束,她遺失了的不只是那雙玻璃鞋,也不只是那個挽着她翩翩起舞的王子,更是一個屬於她的關於愛情的夢。
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之前,我希望這個美麗的夢能夠做的長一點,再長一點。
寒冬的漢拿山滿是積雪,爲了拿到山頂的驗證書,我們買了登山用的釘子塑膠鞋套,一路上步履維艱。雙腿像是灌了鉛,越來越沉,眼前的山路延伸至視線的盡頭,山路兩旁是綿延的青松,樹幹上掛滿了皚皚白雪。隨着海拔的升高,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了,也不敢擡頭望前方看不到盡頭的路,只是埋頭盯着腳下,機械的挪動步子。
我撲倒到路邊潔白無暇閃着螢光的綿軟雪地裡,哀號道,“我們這不是花錢找罪受嗎?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累死了!”
“堅持就是勝利,已經走了一半了啊。”程亞菲伸出手來,搓了搓我已經失去知覺的腮幫子。
我們連滾帶爬,終於到了距離山頂已經不遠的吃拉麪的地方。在經過了嚴重的體力消耗以後,這碗小小的方便麪簡直比山珍海味還要讓我們瘋狂。
我們三個狼吞虎嚥,連湯帶面吃得連渣都不剩,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徐飛?”
“你在哪兒?”
“你現在在打國際長途啊!有什麼事非要現在說?你嫌錢多?”我說。
“沒關係,但是我有一件事一定要現在告訴你。”
“你不要說了。”我飛快的打斷他,“我現在不想聽,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吧,我在爬漢拿山呢,累得要死,你不知道……”
“我要去美國了。”
我的話說道一半便被徐飛硬生生的截斷了,我愣在原地,眼前的藍天,白雲,雪山,以及身旁上山下山的遊客,都變得扭曲和模糊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當面對你說,對不起。”
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我咬了咬嘴脣,聲音顫抖,“所以,一定要在你瞞不下去了,我又不在的時候,用電話說嗎?”
“……我下個星期就要去美國學語言了。”
“徐飛,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啊,我早就知道了!”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利器,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我知道你一早就打算要出國,我知道你在準備託福,我知道你對我越來越好,一方面是因爲捨不得,一方面是因爲愧疚。可是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害怕如果我把這一切都挑破了,那我連最後的這一段日子都沒辦法擁有了……”
“我其實,其實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出國的……可是,我開不了口……”
“你真的很瞭解我。”我怒極反笑,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上的淚水,說,“如果你開口了,我會更鄙視你。憑什麼是我妥協,憑什麼是我改變人生的道路?”
“我們……”
“沒有‘我們’了,再也沒有了。”我掛斷了電話。
許曼卿和程亞菲什麼都沒問,只是把自己的懷抱留給我,讓我能夠埋在裡面,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還要爬嗎?”亞菲問道。
我擡起頭,笑着說,“爲什麼不?已經走到這裡了,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我們真的到了山頂。
這裡是韓國的最高峰,我們俯瞰着腳下的羣山,蔚爲壯觀的景色讓人歎爲觀止,之前一路上的磨難都在那一瞬間得到了報償。
我們領取了證書,又找景區的工作人員幫我們拍了合影。鏡頭前,我們三個緊緊的貼在一起,把證書舉在胸前,笑得很開心,很肆意。
除了我的眼睛紅紅得像只兔子以外,這張照片和這段記憶,幾乎是完美無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