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貨的交代了一句:“那把劍還得等等,太大,顧小軍正想辦法呢!”說完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溫樂陽挺想送送他們的,沒得空……
膠皮袋子一打開,整個溫家村的空氣,都倏然變了個樣子,不是變冷或者變熱,不是清冽或者渾濁,而是一股混亂、躁動的感覺,突兀的充斥在所有人的心頭,秦錐的刀勢也爲之一亂,隨着他的刀建立而成的那一份天地,在佞蛟屍體揚撒出的氣息裡,已經無法自成方圓。
佞蛟死了快二十天,屍體卻沒有一絲腐爛的跡象,頭頸處齊刷刷的斷口裡,也沒有血液滲出,和當初一樣,傷口上粗大的血管裡,血就像果凍似的,剔透的凝結着。
四位老太爺對毒功心法也是各佔勝場,其中二老爺對煉毒最爲精通,看到佞蛟的屍體之後,原本幾十年如一日的陰鬱狠戾早就變成了傻乎乎的歡喜,不停的挫折手心,目光裡都是貪婪,猛地怪叫了一聲,跳到屍體和另外幾位老爺子中間,伸手死乞白賴的往外推着他們:“誰也不許和我搶,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二老爺的話音剛落,突然又一聲驚叫從村子外傳來,一個和四位溫老太爺年歲差不多的老頭子,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村子裡,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佞蛟的屍體上,夢囈似的反覆唸叨着:“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在剛剛衝進來的老頭子身後,笑嘻嘻的跟着一個身材魁梧的老道,稽非回來了。
稽非進了村子,立刻嚇了一跳,雙手一翻,左手靈符右手飛劍,不過很快臉上的表情就從警惕變成了納悶:溫樂陽正在和敵人迅猛無比的搏殺,其他人卻不理不睬,全都圍攏着佞蛟的屍體發呆。
水鏡和尚腳步輕快的迎上去,小聲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稽非,老道的眼睛越來越亮,聽了個大概之後就猛地一拍大腿,對着戰團怒叫:“溫……那個誰,打死這個搶十九的渾人!”
秦錐虎吼了一聲,唐刀舞動的更加兇狠了,但是勢子卻越來越散亂,他剛剛悟出藏勢,力戰一夜之後真元消耗極大,現在佞蛟屍體暴露在村子裡,雖然無毒無味,但是生前積累的混沌毒威已經徹底瀰漫在空氣裡,秦錐的藏勢要先破後立,佞蛟的出現對秦錐來說,好像多了一座大山,牢牢的壓在他的‘藏勢神通’上,幾乎要竭盡全力才能砍出一刀,沒過多長時間,力氣就已經消耗殆盡。
終於秦錐在劈出最後一刀之後,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溫樂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跑到老兔妖不樂那裡要了一顆修士用來固本培元、恢復體力的靈藥,給秦錐喂下之後笑道:“佞蛟屍體擾你神通,咱倆不分勝負!”
秦錐點點頭:“不分勝負,這可是你說的!”
溫樂陽哈哈大笑:“不錯,等你回覆了力氣咱倆再打?”
不料秦錐使勁的搖搖頭:“不跟你打了,等十九傷好了我直接跟她打!”他現在果然變聰明瞭,用一夜時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稽非笑嘻嘻的迎上來,剛纔他已經水鏡說了事情的經過,嘴裡先一個勁地道喜,眉宇之間倒是真心的高興,隨後才繼續說:“畫城裡管事的人只有三個,城主樂羊瘦金和他兩個兒子,老頭子和小兒子都已經死了,樂羊溫這段時間也沒回過家,只有些普通的弟子,我留下了口信,請他回來務必和咱們聯繫。”
溫樂陽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事情,回頭對着正運功融化藥力的秦錐說:“等你休息好了,我問你點事。”
秦錐點點頭:“成……早飯吃啥?”
“從北京回來的時候,我琢磨着佞蛟屍體的事,所以去了趟天津盤山。”說着稽非伸手指了指趴在地上不停的用手來回摩挲死蛇皮的老頭子:“把公冶老爺子給請來了,咱們散修的本事雖然稍遜五福,但是天下說到煉器鑄劍,非公冶家莫屬!”
溫樂陽這才明白,稽非從上海去北京,再會四川爲啥耽誤了快二十天,他去請人了,佞蛟渾身是寶,太需要一個煉器的高手來助陣了。
老兔妖不樂也湊過來笑着幫腔:“稽非這趟差事辦的不錯!公冶家的制煉秘術,雖然才短短几百年的傳承,但是說一句獨步天下也不爲過,咱們五福正道的高手,找到好材料也都會去求他幫忙出手,不過……他們家要的報酬可……”
稽非得意無比地大笑:“報酬?公冶老頭子一聽說是佞蛟,只怕我們不找他來煉器,哪還用什麼報酬!”
公冶世家傳承的就是煉器之術,但是世間的好材料有限,姓公冶的空有好手藝,卻總也得不到盡情的施展,這次聽說溫家得到了佞蛟的屍體,立刻跟着稽非就來了,就好像一個身負絕韻的琴家聽說‘綠綺’重現人間,無論如何也要彈上一回,以往琴師演奏非重金不肯出手,在‘綠綺’之前卻寧願傾家蕩產只求一曲。
果然,稽非的話音剛落,公冶老爺子就跳到溫樂陽跟前,以往像把刀子似淬厲的老頭子,眼睛裡全是渴望和期盼:“把佞蛟交給我……我什麼都不要,煉成的寶貝全都給你!”
溫樂陽還沒說話,二爺爺就怒喝着跑過來了:“給你?溫家的東西用得着你來煉?你懂什麼毒術?”
公冶老爺子勃然大怒:“煉毒?隨便抓條五步蛇就……”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稽非把嘴巴捂上了……公冶老爺子氣的滿臉通紅,奮力從稽非老道地手裡掙脫,瞪着溫樂陽說:“我若扎你一下,你可別動!”
溫樂陽愣住了,不明白公冶老頭的意思。
老兔妖不樂從後面一推溫樂陽:“按照公冶大師的話做就是了,他又不會害你!”
公冶點點頭,也不辯解什麼,大步走到佞蛟屍體跟前,用手仔仔細細的在上面摸索着,二老爺一揚眉毛剛要說話,被大爺爺笑着拉住了。
公冶一直從蛇頸摸到了蛇尾,足足過了快一個小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好像找到了什麼寶貝,對着溫二老爺喝道:“看好了!”跟着,整個人就像根麪條似的軟了下來。
溫樂陽就跟在公冶的身後,還以爲他突然中了佞蛟的奇毒,剛要出手救人又發現不是那麼回事,老頭子把自己的身體,牢牢的側貼在佞蛟身上,十根手指好像跳舞一樣,在蛇尾上大約七尺的地方,輕輕的敲擊着,手指每敲擊一下,附近的蛟鱗就像水紋般盪漾一下,公冶敲擊的越來越快,鱗片盪漾的也漸漸急促起來,跟着,所有人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在佞蛟的脊背上,一塊看上去毫無出奇之處的鱗片,正隨着公冶的指舞,奮力掙扎着,好像要掙脫身體的桎梏似的,公冶的額頭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手指舞動的更加迅疾了,終於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裡,脊背上的鱗彷彿承載了千萬斤的重量,費力之極把自己抽離開佞蛟的屍體!
可是那片蛟鱗卻並沒有掉在地上,在鱗片的根上,還連着一條細細的長刺,鱗片就像一隻吃力的蝴蝶,在指舞的催動下,拼命的拖拽着長刺,一寸又一寸,從屍體上斜斜的拉出骨刺。
骨刺與屍體摩擦的聲音,宛若千萬年不曾出世的神劍,正在緩緩脫鞘而出。
終於將近三尺長的骨刺,完全被鱗片拔了出來,而公冶老頭子也怪叫了一聲:“溫小子千萬別動!”身體猛的躍起抓住骨刺,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由上至下順着腿骨的方向,一把把長刺扎進了送進了溫樂陽的左腿裡。
溫樂陽被重塑過經脈骨骼的身體,別說刀劍毒刺,就是普通的法寶轟擊都能盡數扛下,但是在這根骨刺之下,無論是堅韌的皮膚還是結實的肌肉,都變成了豆腐渣,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就被骨刺貫穿而入。
溫家幾位老太爺、大伯、不說不做稽非水鏡等人同時怒吼了一聲,晃動身體就要像公冶老頭子撲過去。
只有老兔妖的臉上依舊面帶微笑,伸手擋在公冶面前,對着大吼笑道:“稍安勿躁!”
公冶壓根就不看溫家衆人,眼睛牢牢的盯着溫樂陽,神色關切的問:“怎麼樣,怎麼樣……”
溫樂陽的表情很古怪,那麼長的一根骨刺,幾乎從自己的大腿一直扎到了腳踝,挨扎的要是三寸丁溫不說還麻煩了,除了蛟鱗之外,骨刺全部埋進了自己的左腿,可是沒有一絲疼痛。
長刺似乎活了過來,隨着他的呼吸,緩緩的膨脹、收縮,每次微微漲大的時候,溫樂陽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左腿裡流轉的血液一部分被骨刺吸走,片刻後,骨刺收縮又把自己的毒血還了回來。
面對着公冶老頭不住口的催促,溫樂陽苦笑着回答:“不疼,一下一下的發脹……”
公冶老頭的臉色稍緩,不過依舊緊張:“好極了!還有呢?”
溫樂陽啊了一聲,不知道這下不知道該說啥了,語氣裡都是試探,左腿繃直的挪動了一下身體:“還有就是腿……不能打彎兒了……”
公冶老頭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怒罵道:“廢話,蛟刺在腿子裡,當然不能彎曲了!我是問你,它有沒有在跟你……換血?”
溫樂陽趕忙點點頭。
老頭子霍然大喜放聲大笑着說:“小子,你造化大,大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