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樂羊溫已經掠過衆人,十根手指堪堪要抓住溫樂陽的剎那,遽然眼前變成了漆黑一團,一蓬足以鋪天蓋地的黑色甲蟲毫無徵兆憑空出現,一下子把他緊緊裹在其中!
小蚩毛糾全身上下都在抽搐,雙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命火,他的命火就像一個憤怒而無奈的生靈,在主人奮力撕扯下不停的哀號慘叫着,溫樂陽不認識小蚩毛糾在施展什麼奪命的巫法,但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黑色的膿血正像蚯蚓一樣,彎彎曲曲的從娃娃的七竅中,緩緩流出!
小蚩毛糾自己卻恍若未覺,對着已經陷在無數蟲蠱中的樂羊溫尖聲怒罵:“畫城若要拿去無妨,若搶,殺光苗不交再說!”
幾個剛剛掙脫困境的青苗長老同時發出了憤怒而哀傷的嚎叫,紛紛撲到小蚩毛糾身旁,小蚩毛糾此刻卻一掃往日硬裝出來的成熟與穩重,不過十歲的娃娃身上,霍然綻放起讓人畏懼的威嚴與暴戾,嘶聲怒罵着手下:“哪個告訴你們,大敵當前要先顧着我?”
小蚩毛糾根本不管自己身中的笑面巫,直接發動了自己的本命蠱,這下子就和二孃一樣,爲了拼命徹底放棄了自己這後半生的進境,蚩毛糾雖小,但是身爲苗不交的暴虐倔強卻絲毫不弱!
樂羊溫猝不及防,被無數蟲蠱狠狠的撕扯蟄咬,從半空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淒厲地喊着溫樂陽根本聽不懂的巫咒,在他身後的血雲命火轉眼撲卷,裹住了所有的蠱蟲和樂羊溫本身,跟着地面他身下的地面突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泥沼,轉眼把他陷了進去!
不過短短的一個彈指之後,矮冬瓜樂羊溫就在怒極的慘笑中再度破土而出!
蚩毛糾哇的噴出了一口黑血,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他冒死發動的本命蠱已經被對方破掉了,幾個青苗長老目眥盡裂的催動命火,向着敵人撲去。
樂羊溫身上無數的蠱蟲已經蕩然無存,但是皮膚下面層層疊疊的佈滿了米粒大小的凸起,在不停的蠕動着,偶爾一兩顆凸起被掙破,振翅飛出一頭小小的蟲,樂羊溫臉色猙獰,一邊不停的讓命火烘烤着自己,一邊發出尖利的長嘯:“殺光了苗不交,也不是什麼難事!”跟着雙手瘋狂的揮舞着,那一片密林火海在主人的催動下掀起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焰怒浪,恐怕頃刻間就要翻轉倒扣,徹底湮滅掉七娘山下的一切!
樂羊溫早沒了往日的從容和親切,變得暴躁而瘋狂,就在他狂笑着,正要把整片火海翻轉過來的剎那,倏然眼前又是一黑!
一蓬猙獰着金行淬厲的劇毒暗潮,毫不留情的向他兜頭破下,溫樂陽的至金流毒!
唱偶的巫術依舊綿綿不絕,溫樂陽哪還顧得上連心鎖反噬,就是因爲樂羊溫的身份,讓他一時猶豫,結果斷送了小蚩毛糾以後的修爲,要是再耽誤片刻整個苗寨都會被毀於一旦。
劇毒潑濺而起的時候,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被腐蝕殆盡,樂羊溫顧不得引動巫術,雙手連連翻動着催動自己修行的真元,盪開鋪天蓋地的毒潮,旋即,一隻拳頭,毫無花哨的穿透了劇毒,穿透了真元屏障,穿透了妖嬈命火,毫無花俏卻沉重無比的印在了樂羊溫的臉上。
拳頭,飛至眼前就變成了天地!
樂羊溫真就覺得,天和地在此刻霍然合攏一處,那一團匯聚了生死陰陽萬事萬物的暴戾,毫不留情的把自己身體裡所有的力量剎那絞碎!他不是沒防備着溫樂陽拼死發難,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個月前還在城隍廟交過手、力道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溫樂陽,竟然能打出這樣沉若天塌重如地陷的一拳!
溫樂陽一拳砸翻樂羊溫(……有人覺得拗口不?),嘴裡還在念叨着一句:“你不對!”
樂羊溫被重擊打得當場嘔血癱軟成了一團,‘笑面巫’也隨之散碎,碩大的紅花剎那枯萎,地面上的傷口迅速的癒合,一切又都恢復了原狀,被笑面巫侵襲的苗人,全都脫力昏厥,癱軟在了地上。
溫樂陽對自己的速度無比滿意,直到自己把樂羊溫砸回地上,唱偶咯咯的歡笑聲,才帶着幾分震鄂之意戛然而止,溫樂陽抓緊最後的時間,大聲囑咐着幾個已經撲向樂羊溫的青苗長老:“先別殺……”話還沒說完,同心鎖就蕩着足以炸碎天空的厲嘯,瘋狂的向着他撲卷而至!
全部青苗巫蠱好手的三成巫力集合,就算是一塊鐵石也能輕易撕扯得粉碎,溫樂陽全身的皮膚緊緊繃起,周圍的苗不交莫說去救他,根本連靠近一步都無法做到,巫火席捲而起的罡風掀起的沙石,就足以讓普通人粉身碎骨,溫樂陽現在唯一能依仗的也只剩下自己這一身銅皮鐵骨了。
磅礴的巫力,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天龍,帶着熏天的怒意,狠狠的扎進了溫樂陽的懷裡!
咬牙切齒全身使勁的溫樂陽,突然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一股熟悉的、曾經讓他魂飛魄散心膽俱碎的感覺,在連心碎開始反噬的剎那,不慌不忙的出現了……
二孃的本命蠱早就在幾年前惡戰妖女的時候毀掉了,體質比着青苗高手差許多,過了半晌才被救醒,擡頭一看,整個同心鎖的巫火宛如江海怒潮,層層疊疊的圍攏起來瘋狂的旋轉着,裡面的情形根本就看不見。
幾個青苗的高手,都衝着二孃面色沉重的搖搖頭,他們根本無計可施。
二孃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第二次昏厥了過去,她送給溫樂陽的大禮,現在變成了索命的火海,要是溫樂陽死在了七娘山下,自己只有提着腦袋去九頂山謝罪。
二孃再度醒來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火海,只要巫火不爆碎成一團,就說明溫樂陽還沒死,問身邊的長老:“我又昏了多長時間?”
“十幾秒鐘!”長老沉聲回答:“你剛閉上眼我就把你救醒了。”
二孃真恨不得把他趕走,好讓自己能多睡一會,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穩住心神之後,才繼續問:“大龍根怎麼樣了?族人裡的傷亡如何?”
長老搖了搖頭,目光裡充滿了憤恨:“大龍根發動了本命蠱,重傷不醒,根基肯定毀了……孩兒們有快一半受傷,其中幾個傷得很重,現在還沒人死!”
這時候另外兩個長老拎着已經被重重捆縛,並且被巫刺釘住全身上下各個大關節的樂羊溫,走到了二孃把他狠狠一頓:“如何處置?”
二孃回答的斬釘截鐵:“先留着,好兄弟要是沒事,還有的商量,好兄弟要是死了,他陪葬!”
長老又指了指這些正從樂羊溫皮膚下面不停拱出來的小蟲:“這個……”
二孃這次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給他解蠱吧,樂羊家的人可以殺,但是不能折磨,好兄弟要是死了,我動手殺他,然後再把我這條命還給樂羊家!”
青苗長老的臉上既沒有不甘,也沒有不忍和憤怒,聞言點了點頭,施展巫術開始緩緩的給樂羊溫解掉所中的巫蠱。
巨蛙秀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蹦蹦跳跳的出現在遠處,傻愣愣的看着翻騰的連心鎖,黑漆漆的大眼睛裡,滿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幾個月前,阿蛋在溫家村渡劫,九天神雷之力拼命鑽進溫樂陽頸下的玉刀;緊跟着五福聚首九頂山,溫不做用雷心痧轟青鳥老道,萬道雷光再度涌向玉刀。
當連心鎖開始反噬,巫力侵入身體的時候,溫樂陽的感覺和那兩次玉刀引雷也差不多。
只不過向着他殺過來的不是天雷之威,而是連心鎖中蘊含的磅礴巫力。
而現在正在瘋狂吸斂這些巫力的也不是他頸下的玉刀,而是一個溫樂陽最近剛剛開始隨身攜帶的小物件,他一直不知道有啥用的小物件,玉符!
快一個月之前,稽非和水鏡無意中受到一個被鵝羊道追殺的世宗好手所託,趕赴上海畫城交給樂羊甜的玉符。
樂羊甜臨死前把玉符交給溫樂陽,要他幫忙轉交給大哥樂羊溫,溫樂陽也就一直隨身帶着它,這件東西被鵝羊三味和畫城爭奪,溫樂陽知道事關重大,但是無論如何沒想到,這件玉符竟然還能吸斂巫力。
玉刀吞噬雷光,就像一頭饕餮惡獸,只要遇到神雷綻放就會撲上去;而玉符更像一隻忠心的獵犬,剛纔苗不交在煉製‘連心鎖’的時候,不知道發動了多少次巫力,它都一動不動,並不去主動吸斂巫力。
直到足以開山碎石的巫力,砸進了溫樂陽身體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玉符,才彷彿以爲那是主人給它的食物,立刻活轉了過來,貪婪而迅速的,把進入溫樂陽身體的巫力毫不領情的吞噬掉。
溫樂陽現在就覺得自己跟一根兒‘地線’似的,巫力就是高壓電、玉符就是大地,他就是個導體,巫力雖然猛烈,但是侵入身體之後根本就來不及肆虐,更來不及囤積爆發,就全都流進了玉符中,憑着他的身體,倒是完全能抗的住,甚至感覺不到什麼痛苦,只是覺得有點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