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溫樂陽的戒備之心全都放在了徙爾小鎮的藏民身上,沒把這些邪徒太當回事,就衝着他們按人數分撥,就上不了檯面,當初幾百個散修人多勢衆,結果在斬雁峰被人家大慈悲寺的一個高手神通砸下來,全都變成了睜眼瞎子,撞山的撞山、墜崖的墜崖。
不過希臘人最後的邪術,威力卻頗爲驚人,剩下的五個戰士連秦錐都對付不了,要是放在修真道上,也足以掀起一場風波了,如果溫樂陽沒有上海畫城那一番遭遇,沒被生死毒重塑身骨,剛纔能不能救得下秦錐都不好說。
不過最後的希臘邪徒已經是活死人了,在最後一段沒有意識的生命裡,殺戮變成了本能。
希臘人垮了,他們的聯盟在分裂之後,至少從人數上說已經變成了弱勢羣體,另外三個聯盟中,印度人正在圍剿剩下的四個希臘戰士,柬埔寨聯盟和波斯聯盟不約而同的派出代表,來到了他們的營地。
顧小軍終於受不了了,指着非洲盟友問非非:“能不能跟他們說說,別跟樹猴兒似的一看見有人過來就叫?”
非非笑嘻嘻的搖頭:“我纔不去說嘞!”雙方的語言不通,但是非非能夠通過表情和聲音判斷出對方的心情和心理的變化,所以在溝通上,只要不是太複雜的事情都能夠比劃的差不多。
和其他的邪教隊伍相比,波斯人的形象無疑是最突出的,在他們的臉上,都紋飾着古老的經文,淡黃色的眼睛偶爾轉動,盪漾出淡淡的邪氣,波斯人走到營地門口,根本無視越叫越響的黑非洲們,毒蛇一樣的目光,緩緩從溫樂陽等五個中國人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停留在年歲最大的顧小軍身上,伸手做出了一個請出來說話的動作。
顧小軍纔不肯單獨跑出去和臉上都刺花的邪徒面對面,站在原地也不管波斯人聽不聽得懂,大聲吼道:“有話你就說!”
這時候柬埔寨人的代表也走到營地外,和波斯人麻木的對望了一眼,非非卻冷笑了一聲,低低的對着其他人說:“他們倆有默契。”
顧小軍皺了一下眉頭,一點沒客氣的下命令:“拆穿他們!”
非非一笑,伸出雙手指了指營地外兩個勢力的代表,跟着雙手合攏,又做了個握手的手勢。
柬埔寨人和波斯人同時一愣!
這兩支分別地處東南亞和西亞的邪教徒,從遠古時代就有着來往,幾乎相同的教義讓他們早已認同了彼此的存在,到了徙爾小鎮之後,兩支隊伍卻並沒有直接走到一起,而是各自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同時以九頭蛇的名義詛咒,要在今天的戰鬥裡互相守望。
單純從人數上看,表面上勢力最大的是剛剛被打散拆散的希臘人聯盟,但是實際人最多的是柬埔寨高棉人和西亞的波斯遺民兩個暗中勾結的勢力。
兩個來到溫樂陽營地前的邪徒代表,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東方人居然看出了他們背地裡的小動作,一時間全都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片刻,高棉人才在黝黑枯瘦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對着非非說:“眼力,很好!”
高棉和中國有着長久的文化交流,柬埔寨人大都會說一些簡單的中文。
顧小軍長出了一口氣,笑道:“總算來了個會說話的,有事就說!”
印度代表隊依舊亂成一團,四個瀕死反撲的波斯人連秦錐都打不過,更別說普通的邪徒了,毫無疑問印度人也有自己的殺手鐗,但是誰也不想浪費在這些就快完蛋的野獸身上,印度首領老山羊鬍子已經在教徒的護衛下抽身離開了戰團,看到兩外兩個勢力都派人去了中國的營地,也忙不迭地派出了一個代表,快步向着溫樂陽這邊走來。
高棉人的代表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串充滿異國情調漢語,急得自己滿臉是汗,結果溫樂陽五個人面面相覷,誰都沒聽懂,幾個單詞高棉代表還行,長篇大論可就沒戲了。
波斯人似乎聽得不耐煩了,指了指自己,伸手比劃了個四,又指了指高棉人,再度比劃了個四,一指顧小軍,比劃了個一,最後四加四加一,等於九!
高棉人也伸手向着遠處的印度人、不久前剛從希臘聯盟裡剝離出來的其他幾支隊伍,簡潔有力的說:“我們,來殺!”
顧小軍還沒說話,波斯代表倏地大喝一聲,翻手拔出自己的彎刀,身子靈活之極的一轉,一刀把剛剛靠近過來的那個印度代表砍成了兩段!與此同時,遠處的波斯首領也充滿戰意的凜然大喝,集結在他身旁的波斯邪徒在倉的一聲響中,同時拔出了彎刀,刀鋒直指剛纔印度人的隊伍!
波斯使者收起彎刀之後,臉色卻異常古怪,他砍翻印度人不過是一彈指間的事情,但是在那個瞬間裡似乎感覺到有一種巨大的威脅霍然逼近,旋即又消失無形。
溫樂陽呵呵一笑,一步跨到了他的跟前,跟着又退回到了非非姐弟身邊,波斯人根本就看不清溫樂陽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多出了個人,轉眼又消失了,這才明白他剛纔暴起拔刀,溫樂陽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已經閃電般欺身而進,在看到他是要對付印度人之後,又悄然退走。
圖塔吞忒突然不叫了,眼睛裡充滿了不安,甚至有些怯意的看着顧小軍幾個人,在終於得到溫樂陽目光的迴應之後,趕忙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操着生澀的漢語不停的說:“朋友!朋友!”
兩個代表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們的結盟裡各自有四支隊伍,再加上顧小軍五人,正好是九支隊伍,其他的邪徒,由波斯人和高棉人負責,中國人只要袖手旁觀就可以了。
溫樂陽他們的非洲盟友們,處境一下子變得危險了起來。
顧小軍似乎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目光來來回回的梭巡着非洲人,圖塔吞忒就像只待宰的羔羊,目光樸實而悲哀,靜靜的看着顧曉軍,眼珠偶爾轉動一下,在眉宇間留下了幾分惶然,久久也散不開去。
溫樂陽向着圖塔吞忒一笑,示意他不用擔心,這些只會哇哇怪叫的非洲人在昨夜佈防的時候,連中國人的營地一起圈了起來,雖然到現在也沒看出來有什麼用處,但是這份心意,被溫樂陽看在了眼裡。
顧小軍看出了溫樂陽的心思,低聲提醒:“所有的邪徒,都是敵人。”
非非突然跨住了一步,也不等自己的領導再開口說話,自作主張的笑着對圖塔吞忒點點頭,用力說:“朋友!”跟着把目光望向波斯人和高棉人的代表,堅定的搖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和非洲人,五指併攏攥拳。
非洲人大喜,在首領的帶領下,繼續尖叫……
波斯人的代表卻笑了,對着顧小軍點點頭,毒蛇一樣的眸子裡,帶出了一絲欣賞的讚揚。
非非用極低的聲音對着正衝她瞪眼睛的顧小軍解釋:“藏民不喜歡背叛盟友的隊伍,剛纔希臘人遭到盟友背叛的時候,藏民的表情很生氣。”
顧小軍愣了一下,滿腹狐疑的看着非非:“真的?”
非非無比委屈的眨巴地眼睛,嘟囔着回答:“當然是真的!”
顧小軍點點頭,對着不遠處的代表浩然大吼:“中國人,不放棄盟友!”聽得溫樂陽身上串起了一串雞皮疙瘩。
柬埔寨人琢磨了一下,再度把手指向印度人和另外那支小聯盟:“他們,我殺,你們,等着!”
溫樂陽樂了,要是不看柬埔寨人滿臉的迫切與期望,光聽他說話還以爲他想說的是:等殺完了別人再來殺你們。
顧小軍也哈哈笑道:“那敢情好!”
秦錐一個人,就讓整個希臘代表隊滅了團,逼着希臘人用自己的性命放出了最後的邪術,跟着溫樂陽鬼魅般的出手,就連邪徒的首領都沒看清,那四個暴戾的希臘武士究竟是怎樣就被他扔飛了,而更讓邪徒們感到恐懼的是,擁有‘隱身巨人’侍衛的小眼睛還沒出手,神秘的老人與少女似乎壓根就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這五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實力啊!
因爲五人組的異軍突起,在打破平衡的同時,又建立了更加強大的平衡,波斯人和高棉人都想出手速戰速決,解決掉現在正亂的印度代表團,和已經失去主心骨的希臘代表團,但是誰都怕東方人背後害人,這纔派人來談判,就算拉攏不成,至少要暫時安撫,等打垮了其他人以後,十選一就簡單多了。
高棉人還想說什麼,看樣子似乎是要顧小軍詛咒或者發誓,而波斯代表卻哈哈一笑,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扭頭回歸本隊,曾經橫掃歐洲的戰士後裔,因爲東方人不肯背棄同盟而信任了他們。
波斯人的舉動,也讓溫樂陽對他們的印象大好。
非洲人首領圖塔吞忒走了過來,一會指了指自己、一會指了指老顧、時不時還指向外面,比劃了半天,非非終於恍然大悟,笑着回頭對顧小軍說:“他們說,如果在有人來攻擊咱們,他們要出戰……”
顧小軍哈哈大笑:“快歇了吧,現在沒人敢打咱們的主意,告訴他們,咱兩家一起順利晉級!”既然小鎮的藏民喜歡講義氣,顧小軍決定把義氣講到底,說完頓了片刻,又趕忙囑咐非非:“讓他們別叫了,再叫咱就散夥!”
波斯的首領並不是老頭,而是一個年輕的戰士,只穿着一條皮褲,精赤的上半身紋滿了密密麻麻的經文,在聽過代表的轉述之後,先高舉彎刀,向着顧小軍致意,隨即刀鋒猛地在斬斷了空氣,一個跟頭從隊列中躍出,嘴裡嗷嗷嘶吼着,雙手擎刀衝向了印度人!
波斯人似乎根本沒想用什麼邪術,只是要通過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來搏殺敵人!看他們的裝束與武器也全都是戰士,和希臘人大同小異。
波斯同盟裡另外三支隊伍,分別來自南美的蘇里南人、婆羅幹人和一支古迦南人,他們的同盟明顯要比着一遇到危機就散掉的希臘聯盟要堅固的多,就在波斯人衝鋒的同時,其他三支隊伍也同時散開,從三個方向協同主隊一起衝向印度人!
高棉人的首領是一個四十多歲、瘦小枯乾的中年人,身體比猿猴大不了多少,但是動作比着猿猴要靈巧上百倍,此刻正率領了他的手下和同盟,從側面撲向了原先的希臘聯盟,混戰轉眼爆發。
溫樂陽自從出道以來,經歷過的多方勢力的亂戰,自己都快數不清了,難得趕上一次置身事外的大場面,表情輕鬆的站在營地裡,摸出了一根新鮮的胡蘿蔔。
顧小軍還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帶着幾分鄙夷的冷笑:“這幫子邪教徒沒啥本事,就會耍胳膊根……”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整個大地劇烈的晃動了起來,幾十塊比着屋子還大的巨石,像流星雨一樣,轟轟然砸進了小鎮,巨大的炸裂聲瞬間湮沒了老顧輕蔑的嗤笑。
墜落的巨石根本沒有方向可言,純粹是亂砸一氣,高棉人、波斯人、印度人全都被巨石給削了,甚至還有兩塊石頭砸進了溫樂陽等人的營地,雖然沒傷到人,但是也震趴下了一片黑非洲。
巨石落在地上,立刻碎裂開來,直到這時候溫樂陽才駭然發現,每一塊巨石中,竟然還包裹着一頭相貌醜陋、龜身獠牙、殘翅利爪的石頭怪物,看上去很有些像中國古代用來扛碑的贔屓,但是樣子可要猙獰兇狠的多。
溫樂陽腳下盤踞的至金流毒立刻捲揚開來,把自己人都在其中,嘴裡稍有驚駭地隨口問:“這什麼東西?”
非非倒是挺鎮靜,就站在溫樂陽身旁,一邊思索着一邊說:“這個東西,有點像吳哥窟裡的‘獠甲獸’,像是高棉人喚出來的……”
果然,在石頭獠甲獸搖頭擺尾着活動身體的時候,一聲聲尖銳的哨音,從高棉人的隊伍裡淒厲的響起,獠甲獸立刻仰頭,發出好像病牛似的怪叫,隨即撒開四足,在身上殘破的翅膀的幫助下,不停地縱躍着衝向了敵人!
醞釀已久的混戰終於爆發,和顧小軍想象的樣子大相徑庭,這根本不是一場肉搏戰!
印度人始終無法擺脫四個希臘武士,在面對着波斯人瘋狂進攻的時候,山羊鬍子首領終於下定了決心,大聲的叱喝着自己的隊伍,奇怪的唱咒聲連環響起,剛剛平靜了片刻大地,再度隨着印度人怪腔怪掉的祈禱而顫抖起來,不過短短的十幾秒鐘,一片叢林突兀的拔地而起,把印度人同盟全部遮掩了起來!
就算是駱駝也能猜到,這片叢林是印度人的地盤,足以殺死任何敢於侵入的敵人。
波斯戰士用詭異的姿勢舞動着自己的彎刀,與其說是揮舞,倒不如說是在進行一種古老的儀式,隨着他們年輕首領的一聲叱喝,所有人都奮力把刀子插進了鬆軟的土地,在急速的奔跑中,刀鋒下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條條猙獰的裂紋。
乾枯的手掌,掙扎着從波斯戰士劃出的裂縫裡伸了出來,隨即奮力的撕開了地面,一隻隻身體純黑、惡臭四溢的乾屍跳出來,毫不猶豫的跟隨在波斯武士的身後衝進了樹林!
其他的邪教徒,無論在什麼陣營中,此刻也都喚出了自己的法術,有的擺弄火焰、有的召喚刀魔侍鬼、有的借來野獸之力……徙爾小鎮上,一片鬼哭狼嚎!
秦錐傷的並不重,調養了片刻就基本恢復了,走出帳篷之後先是嚇了一跳,說了句:“奶奶的,真不能小看這幫子外國人!”
溫樂陽也點了點頭:“這些法術、神通,要扔到修真道上去,就算到不了五福的境地,普通的小門派也是比不了的。”
小鎮上十幾個邪教各顯神通,喚出來的法術都不簡單,不過要是一對一,誰也沒有崑崙道萬劍朝宗的聲勢和霸氣,不過一般的小門宗遇到他們,肯定會吃大虧。
小沙雖然是普通人,但是一直和修真道打交道,附和着溫樂陽的話笑道:“這個鎮子上可是集結了全世界最厲害的邪教徒,當然不簡單……你、你、你幹啥去!”
秦錐不等小沙說完,就已經舉起了唐刀向外衝去,要不是被溫樂陽拉回來,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去和邪徒們打個痛快了。
非洲夥伴們現在也不喊了,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亂成一團的戰場,圖塔吞忒的臉上都是冷汗,似乎終於明白了,中國是個很危險的地方。
波斯人和同盟全部衝進了樹林,具體的情形除了溫樂陽潑散如水的靈識之外,沒有人能看得清楚,但是一聲聲充滿憤怒的咆哮和巨大樹冠的轟然散碎,不停的把血腥的味道拋灑向天空。
高棉人的戰鬥則直觀的多,也壯觀的多,各種奇形怪狀的外國怪物在主人和敵人之間咆哮撕咬、憤怒的火焰直衝天際、充滿了力量的戰歌與撕心裂肺的慘叫匯聚成了一團……
那幾支拋棄了希臘人的邪徒奮力抵擋着高棉人迅猛的攻擊,一邊咬牙戰鬥着,一邊虔誠的祈禱,想要得到九頭蛇神的幫助,不過很明顯,九頭蛇對自己的信徒一視同仁……他們堅持了整整一個白天,在日落西山的時候終於盡數崩潰,被高棉的勢力屠殺殆盡。
獲勝的高棉人並沒有停留喘息,立刻指揮着所剩不多的獠甲石獸和盟友,一頭扎進了叢林,叢林裡本來漸漸低微下去的呼喝咆哮再度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