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在洞口百無聊賴敲木魚的老和尚,突然看到從山洞裡走出了四個人,手裡的木魚一下掉到了地上。
主持生老病死坊的溫四老爺已經老的不像樣子,臉上的皺紋能藏二十根牙籤,但是和這個老和尚一比,四老爺就是個壯小夥子,倆人的老根本就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老和尚的眼袋都快蓋住嘴角了。
不過在客觀條件如此艱苦的條件下,老和尚依舊作出了一個驚駭欲絕的表情,一顆牙都沒有了的嘴巴,長得老大,露出有些乾癟的舌頭。
溫樂陽看着老和尚,試探着問:“大師幹什麼呢?”小易在他身後又端起了大喇叭。萇狸以前從來沒見過和尚,大眼睛裡閃爍着明媚的光芒,上下打量着老和尚。
在大半天前,幾百個散修大張旗鼓的跟和尚打架,大慈悲寺不許他們靠近峰頂的古洞,溫樂陽心裡倒是有準備,洞口會有和尚守着,不過沒想到只有一個,而且還老成這樣了。
籠罩在斬雁峰上的佛光已經消散了,周圍一片寂靜。看來散修與和尚的大戰已經結束了。
老和尚手忙腳亂的撿起木魚敲了兩下,木魚聲音沙啞,發出了幾聲酷似癩蛤蟆被踩到以後的叫聲,裂開了一條大縫子。老和尚心疼的眼袋直哆嗦。
萇狸咯咯嬌笑:“喂,問你話呢!”
老和尚的目光渾濁,看了萇狸一眼之後就移開了目光,從小易、慕慕的臉上劃過,最後停在了溫樂陽臉上,老眼開始漸漸發光,過了半晌之後突然跳起來哈哈大笑:“小施主,緣分啊!”說着,哆裡哆嗦的把手伸到懷裡去找東西。
溫樂陽嚇了一跳:“你認識水鏡和尚吧?我有家承,不拜別人爲師!”
老和尚先是一愣:“水鏡是什麼東西?哪廟的?”隨即又喜笑顏開:“傻小……小施主,你可知道老衲今年壽數幾何了?”
說完也不等溫樂陽回答,老和尚就得意的笑道:“就算是你的爺爺的爺爺見到我,也要喊我聲前輩,老衲今年已經二百四十……四十幾來着?”
萇狸從旁邊搶白:“反正快二百五了!”
“對,快二百……”老和尚反應還算不慢,昏黃的眼珠子翻了萇狸一眼,繼續對溫樂陽說:“你以前不過是俗家的師承,現在一步登天啊。你若是得傳我的衣鉢,長壽自然不用說,還能學到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你的年紀和資質,只怕百年以後主掌大慈悲寺也不是什麼難事啊……要是你不願剃度出家,嘖嘖……三個女娃娃都這麼漂亮,那爲師就收你做俗家弟子,希覺這一輩子都沒收弟子,就是因爲沒遇到一棵好苗子!”
希覺拿着自己的歲數吹牛,要是知道自己身邊就有個最少活了兩千年的魔女,而且人家一口牙齒還好着呢,估計早就用眼袋擋住臉羞跑了。
溫樂陽舉得‘希覺’這個法號很耳熟,唸叨了兩遍突然想起來,跟着散修上山的時候,畫城樂羊溫曾經說過,希覺是一大事禪院原來的首座,現在傳位給了小磕巴希聲。
希覺老政委還在從一邊嘮嘮叨叨的給溫樂陽做思想工作,不過現在已經開始上綱上線了:“你從這個洞子裡出來,按理說我一定得拿下你然後交給方丈發落,爲師現在也不問你到底怎麼進了洞,說來說去,你不過是個凡人,雖然資質不錯,但是能從這險惡之地裡活着出來,又遇到了我,這等造化和機緣,用我佛的話說,就是緣分啊!”
溫樂陽的功法別具一格,雖然擁有了和普通修真者抗衡的實力,但是就算是一流的劍仙見到他,也只把他當成個資質極佳的普通人。
希覺自持法眼如電,無論是修真之人還是山魈鬼怪,在他兩百多年修爲的‘天眼智’神通前都無所遁形,剛剛看到四個人從洞口出來之後先是大吃了一驚,隨後發現他們不過是有些根基的普通人,心裡先入爲主的認定這幾個人不定從哪進了山洞,福大命大活着走了出來,更有可能山洞裡的禁制是擋入不擋出。
什麼事情都怕自圓其說,老和尚一輩子唸經修佛最大遺憾就是沒收個好徒弟,看到溫樂陽之後其他的什麼都拋到一旁去了。
端着大殺器的小易不樂意了,翻着大眼睛:“和尚,他要是不做你徒弟,你就把我們抓到寺裡去?”
溫樂陽呵呵笑了,心裡套了句廣告詞:誰也看不出我修了真。先拍了拍小易的額頭,隨後搖着頭岔開了話題:“大師,您在這裡幹什麼?守着這個洞子,裡面除了暖和些,什麼也沒有。”
希覺上下打量了溫樂陽一翻,搖了搖頭,臉上的眼袋亂甩:“寺裡始終傳承着一道法旨,一旦斬雁峰有異,我佛弟子務必盡力守護。就連歷代方丈都不明白這道從前世傳下來的法旨是什麼意思,不過半年前,斬雁峰突然露出這麼個山洞,方丈派我來守住洞口,我傳位給小師弟,就來這裡了,哈哈,沒想到遇到了你娃,緣分啊!”
萇狸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在努力回憶着什麼。
慕慕試探着套老和尚的話:“洞裡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可守的?”
老和尚聳了聳乾瘦的肩膀,好像一對長角似的把空蕩蕩的僧袍紮起來:“好傢伙,自從這個山洞現世,峨眉山上就沒消停過,和尚來晚了一步,已經有不少人進去了。”
溫樂陽點點頭:“進去的人都死了,他們都是什麼人?”
老和尚甩了甩眼袋:“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進去過!開始是一夥接一夥的武林人士來搗亂,嘿,別說,修真的久了就忘了大千世界,想不到世間藏龍臥虎,險些栽了大跟頭!跟着又來了個從沒聽說過的妖怪,要不是幾位師弟都來助我,還真打發不了他!最混賬的是……”
小易咯咯笑着裝模作樣的說:“大師您着相了。”
老和尚粗豪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修了二百年,還有什麼看不透,佛祖不計較,我更不計較……最混賬的是一羣散修聽信謠言,上山跟着起鬨,當時幾位師弟都在助我對付魔頭,騰不出手來對付他們,幸虧又來了幫手。”
溫樂陽跟着追問:“那這些搗亂的人呢?”
希覺哼了一聲:“有的打跑了,有的抓起來了,出家人啊,不能殺人,以後你拜在我的門下,也不可妄開殺戒,切記啊,否則亂了佛性,功力是要大退的!”
溫樂陽和小易、慕慕對望了一眼,知道這趟大慈悲寺是一定要去了,兩家的家長和隨行的高手,很可能在上山之前就被廟裡抓走了。
萇狸笑呵呵的抱着肩膀站在一旁不怎麼說話,身上的長裘在山峰中輕柔的浮動,說不出的華貴。
先前無論是鼎陽宮道士的飛劍,還是散修們各種各樣的法寶法術,在溫樂陽看來不過是民間武功和秘術的升級版,威力大了一些但是都還屬於物理範疇。
但是在山腰上,十力禪院首座和畫城樂羊溫那場不見面的鬥法,對溫樂陽震撼極大,一個以念喚力,接引天威,另一個以勢破道,引動大山的自然之力,這樣的神通已經不屬於人間的力量,要是大慈悲寺裡的高手都是這種水平的,他自己肯定是沒戲,萇狸能不能應付他更沒根。
希覺看溫樂陽低頭不語,還以爲他在琢磨拜師的事,興高采烈的繼續吹牛:“咱們大慈悲寺,是天下修佛的正宗,從峨眉山走出去的小沙彌都沒人敢輕視,你拜在我的門下……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來!”老和尚說着半截,突然低喝了一聲,轉過頭眯着眼睛,望向遠處的一塊巨石。
溫樂陽心裡一驚,他可沒感覺到這附近還有人。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兩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的眼中。
慕慕哎喲一聲,笑着罵道:“兩個老賊還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