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赫水三億四千萬個肺泡一起都被氣炸了(特意百度了一下,一個人居然有三到四億個肺泡),當場就要翻臉動手,不料溫吞海又接着說:“溫樂陽已經成親了,再娶的話民政局肯定不答應……而且我們這些長輩在婚姻事兒上,從來都不管,也做不了主。”
麻赫水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色又恢復了正常,不過目光依舊冰冷:“溫樂陽娶親了?我怎麼不知道,誰是他的妻子?”話雖然是對着大伯說的,但是冷冰冰的目光卻盯住人羣裡剛摸出一根胡蘿蔔的溫樂陽。
慕慕正猶豫着要不要踏上一步的時候,身畔香風一陣,一個曼妙的身影已經跨步而出,對着麻赫水笑道:“是我!不久前剛娶的!”
溫家、駱家、苗人、和尚、老道、阿蛋外加玲瓏馬,全都愕然的長大了嘴巴。
麻赫水就覺得眼前猛地一亮,一個明媚的女子,正向着自己綻開笑容,彷彿天地間的陽光都在一瞬間被她的笑容引走。
萇狸跳出去了,這麼有趣的事情,她不出場是絕不甘心,別說冒充溫樂陽的妻子,就是冒充慕慕的丈夫她也不在乎。
麻赫水進村的時候就看到萇狸了,不過她在人羣裡的時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子,也沒多在意,全沒想到此刻她一站出來,竟然如此明豔得讓人不敢直視。
面對萇狸燦若星辰的笑容,麻赫水極爲難得的笑了一下,也不追究真假,用規勸的語氣說:“收拾東西下山,從今以後斷了和溫樂陽的聯繫,麻赫水三個字保你太平一世,我家的侄女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能和別人共侍一夫。”
萇狸眨巴着眼睛沒說話,溫吞海看見師祖奶奶跳出來了,也閉上嘴巴不敢說話。過了半晌,溫家村裡鴉雀無聲。
萇狸終於一跺腳,回頭瞪着溫樂陽:“你倒是說話啊!”
溫樂陽現在還懵着呢,同樣瞪大眼睛回望萇狸:“說……說什麼?”
萇狸又笑又氣的罵道:“跟他一樣,傻到根上的傻蛋!有人讓你老婆走人,你不說話誰說話!”
“那走……還是不走啊?”溫樂陽徹底暈了,無論是小易、慕慕,甚至二孃跟他配戲他都能跟着笑嘻嘻的演下去,唯獨萇狸可不成,那是師祖爺爺地媳婦,他還真怕自己一說話天上突然砸下來一道神雷,跟師祖爺爺一樣引雷而遁。
萇狸明亮的眸子斜忒着他:“走不走你還不知道嗎?”
溫樂陽真不知道。
萇狸滿臉的無奈,乾脆不再搭理傻小子,又望向麻赫水輕搖螓首:“溫樂陽是不成的,他有老婆了,不過咱們溫家村裡,可有的是好小夥子……”說着,萇狸回手一指溫不做。
溫不做打雷般的吆喝了聲:“不錯!”
麻赫水淡淡地看了溫不做一眼:“閣下的嗓門不小,一會還要多親近。”
“好啊!”繼續雷聲滾滾。
麻赫水微微笑着點點頭,再次盯住萇狸:“你走吧,這池水不是你能趟的,一字宮和溫家結親本來就是天大的喜事,更和旁人無關。”剛纔溫樂陽那番窘態,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來萇狸說自己是他媳婦純粹胡說八道。麻赫水還以爲萇狸是其他兩家的人物,幫着溫家強出頭。
萇狸是幾千年的大妖,快二百五的希覺神僧都把她當成普通人。麻赫水的修爲雖然頗高,但是要想看出萇狸真正的身份和本事還差得遠,只不過把她當成了個有些本事喜歡出頭的凡人女子,但是萇狸的笑容太明媚太讓人留戀,所以麻喝水才耐着性子好言勸慰。
萇狸皺着眉頭,突然回頭問小易:“丫頭,如果你是個男人,現在有人要你老婆走人,你怎麼……”
小易根本就不用等這位師祖奶奶說完,就一揮手裡的大喇叭,清脆的吐出一個字:“打!”
萇狸咯咯一笑,轉身歸隊,對着溫樂陽吩咐:“該你了!”
溫樂陽長出一口氣,讓他跟師祖奶奶配戲演兩口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但是讓他去打架,正好試試自己在坊子裡煉的毒,把手裡的胡蘿蔔隨手拋給阿蛋,滿臉躍躍欲試的就走來。
麻赫水毫不意外的哈哈一笑,他來之前的確以爲只要自己把來意一說,整個溫家都得受寵若驚,不過上山的時候連番受挫,就明白了溫家上下現在心懷不忿,自己這一趟既然來了,就算溫不草是個鐵刺球,他也得捏成橡皮泥,進了村子就準備動手了。
麻赫水自己根本沒有要動的意思,身後一直開口說話的那個紅衣漢子喝道:“十二月!”
在麻赫水的眼裡,溫不草根本就沒有能對他們產生威脅的人物,溫樂陽也不過是個資質極佳的普通人,就好像不經煉製的金精,比着頑石也沒什麼區別。
十二月一直站在苟總管身後看熱鬧,聞言齊聲喝應,大步流星就走了過來。
紅衣漢子開口吩咐:“你們上去……你們四個臉怎麼了?”
幾天前這哥兒四個當值,出手攔擊慕慕,但是溫樂陽一出手相救,他們也就立刻收手,沒想到猝不及防裡每個人臉上都捱了阿蛋一頓狠抽,現在還沒消腫。
十二月一起臉一紅,還沒說話,猛的希律律一聲馬嘶,蹄聲噠噠,阿蛋催動跨下馬,雄赳赳氣昂昂踏出兩步,手裡的胡蘿蔔橫指十二月,另一隻手啪啪有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真威風凜凜。小胖子一看手下敗將要出來打架,立刻精神百倍準備上場。
十二月一看阿蛋又來了,都無比泄氣,面對紅衣漢子的責問,爲首的一月指了指阿蛋,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他打的。”
紅衣漢子差點把眼珠子瞪進一月臉上去,怒道:“發什麼失心瘋,問你們的傷是誰打的!”這十二個弟子雖然算不上精銳無敵,但是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特別是他們四四相乘的合擊之術,也很有些可取之處。
阿蛋等的不耐煩,騎着玲瓏馬歪歪斜斜的就衝過來了,嘴裡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喊的是啥。
紅衣漢子冷笑了一聲:“把馬給我殺了!”他們在臨行前,三位掌門的意思都一樣。大大的氣勢壓下去,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但是別把事情做絕了,只要嚇唬住溫家就成,而且阿蛋畢竟就是個娃娃。到現在爲止,阿蛋脫胎換骨,不仔細探查,根本就發現不了他原本是個殭屍寶寶。
十二月泄氣歸泄氣,接到命令還是同聲叱喝,身形像風裡的落葉一樣讓人眼花繚亂的迅速錯動,四個人怒豹一樣欺身而進;四個人各自取出一張法符打在自己胸口,憑空隱去了身形;最後四個人同時揚手引出自己淬鍊的法寶,在空中穿梭掠過。十二個人如臨大敵,這次一出手就擺出了平時苦練的威力最大的殺陣。
紅衣漢子一愣,笑着說:“用得着嗎?”
阿蛋面無懼色,嘴裡嗷嗷亂喊,眼看越衝越近,屁股底下的小馬突然一尥蹶子,把阿蛋整個從自己身體上掀下去,靈活無比的錯身反向,掉頭就跑!玲瓏馬跑得快耐力好,但是祖祖輩輩都是被人豢養的寵物,根本上不了戰場,一看一羣大漢向自己衝過來壓根不猶豫,撇了主人就逃命去了。
阿蛋就像個乒乓球似的,圓滾滾的身子在地上一彈即起,也不管自己的寶貝馬駒子,揮動着小拳頭就迎向敵人,隨即身旁衣袂破空,勁風獵獵,十二個人不管是隱身的、撲擊的還是施法的,全都繞開了他,向着玲瓏馬追去,領頭的一月還吆喝着:“紅爺有令,把馬殺了……”
十二月如風掠過,只剩下失去敵人的小胖子阿蛋,站在原地攥着根胡蘿蔔,眨巴着眼睛發愣。
被稱作紅爺的紅衣人,覺得自己這張臉都被丟到過鬆花江了,十二個追風少年殺氣騰騰,撒腿去追馬,對面溫、苗、駱三家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現在他雖然站在麻赫水的身後,但是已經感覺到,主人的後腦勺都在向着他冒殺氣了。
紅衣人暴跳如雷,對着十二月大吼:“給老子滾回來!”說着一伸手,接住了阿蛋扔過來的胡蘿蔔,一瞪眼對着阿蛋喝罵:“小崽子找死!”
阿蛋撇着嘴巴,用手指着紅衣人,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了個挑戰的姿勢。
紅衣人臉色鐵青,擡眼望着溫吞海:“你們溫不草要不要臉,弄個小孩子在這兒搗亂!”
溫吞海還沒說話,慕慕就搶着笑道:“那也比十二個壯小夥子追小馬駒子強!”說完衝着大伯吐了吐舌頭,做了個俏皮的道歉,畢竟她是晚輩。
紅衣人恨啊!上山以後處處吃癟,自己好歹是個修真道上的成名人物,既不能和小娃娃對打,也不能和少女吵嘴,偏偏十二月又丟人現眼的去追馬,猛地一翻手,亮出七顆龍眼大小的火紅珠子,恨恨的冷笑:“溫家,真以爲紅爺不敢殺人嗎?”說着踏上一步,眯着眼睛望向溫吞海,在他眼裡一直就沒放下過其他人,也只有和大伯溫吞海動手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麻赫水沒攔他,只是對着灰溜溜回來的十二月淡淡的說:“罰自斷雙指。”
十二月竟然無一例外,全都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彷彿麻赫水的責罰實在是輕鬆,二話不說每個人都握住自己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用力一拔,臉上的表情根本不曾稍變。苟先生倒是面現不忍,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溫吞海收斂了笑容,也懶得再跟着一字宮的人折騰了,根本不搭理紅衣大漢,徑自對着麻赫水說:“溫家小門小戶,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堂堂一字宮的掌門千金,爲啥要嫁到九頂山來。”
溫樂陽從旁邊用力點了點頭,他本來是聽萇狸的話出來打架的,結果根本沒人搭理他,騷眉搭眼的站在那半天了。
麻赫水一挑眉毛,沒回答溫吞海的問題,而是反問:“怎麼,十九嫁過來,辱沒你們溫不草了?”
小易咯咯一笑,對着慕慕吐了下舌頭:“那個丫頭叫十九嗎,名字怎麼這麼怪?”
和溫樂陽一樣騷眉搭眼站在原地的還有一個人:紅衣漢子。他本來亮出了法寶準備出手震一震溫家。結果溫吞海又和自己的主人搭上了話,一時間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白了。”溫吞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對着麻赫水笑了:“既然是一字宮掌門嫁千金,還是請他老人家親自過來談吧。諸位就請回吧,那個會做魚的廚子留下,其他人都請回吧。”
麻赫水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怒極而笑:“溫不草啊溫不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蠻子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雷霆般的聲音從溫不做嘴裡直衝雲霄:“爲了個廚子你們值當的嗎?”
紅衣漢子看到主人發怒,總算不尷尬了,嘴裡悶聲斷喝,七顆火紅的龍眼珠沖天而起,隨着喃喃唱咒,盤成一圈迅速的飛舞着。
萇狸現在壓根把溫樂陽給忘了,看見對方要發動,興高采烈的一拍小易的肩膀,小聲問:“雷心痧開過張嗎?”
小易兩眼放光,端起大喇叭對準一字宮的人,脆生喝道:“都走,廚子留下!”
溫樂陽本來喜滋滋地要出手試毒,結果一看見小丫頭舉起了大喇叭,驚叫一聲抱起阿蛋就跑到旁邊去了。
無論是麻赫水還是紅衣漢子青衣漢子,面對着小易手裡的大喇叭全都氣瘋了,溫家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拿出一件上臺面的東西,麻赫水厲聲吩咐手下:“死幾個人也算不得什麼。”
紅衣漢子猙獰長嘯,根本就不看小易手裡的大喇叭,淬厲的目光緊緊盯住溫不做,天空裡紅色珠子轟然炸成七隻巨大的火球,串聯成熊熊的火龍。
溫不做心裡發慌,錯動着腳步悄悄往萇狸身後躲。
溫樂陽是未來的姑爺,溫吞海是溫家的核心人物,紅衣漢子這次是要殺人立威,但也不想把仇結的太深,更不會自掉身價去和小易、慕慕萇狸這幾個小丫頭去計較,找來找去就溫不做最合適,他能傳音到山下,肯定是會法術的人,這樣也不算以修真的本事去欺負世人。稽非和水鏡就聰明多了,從麻赫水一上山,哥倆就躲在人堆後面不肯出聲。
不過紅衣漢子不知道,別說溫不做是死字號裡的重要人物,就算他在溫家村打死一條狗,也會引來這羣毒祖宗們瘋狂的報復……
天空中轟然巨震,頃刻雷光萬道,一條條妖嬈的紫弧像狂舞的毒蛇,從四面八方裹着浩浩風雷蜂擁而至,徹底填滿了所有人眼睛裡每一絲縫隙,肉眼可見的空氣猶如巨浪般向着四周咆哮奔騰,原本和煦的初夏被小易一槍硬生生敲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子。
七顆龍眼火珠幻化成的連珠火球在千傾連天的閃電裡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轉眼即被吞噬。
紅衣人高聲慘叫,仰天噴出一蓬血霧,重重的跌倒,大伯溫吞海的反應極快,身子一晃已經接住了紅衣人,隨後拋給了麻赫水身後那個還在發呆的青衣隨從。
小易終歸還是沒捨得殺人,把大喇叭轟向了紅衣人在半空裡發動的法寶。
萇狸恨鐵不成鋼的看她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
小易裂開嘴巴嘻嘻一笑,手腳麻利的再次裝彈,卡擦一聲,大喇叭重新恢復戰鬥力。
阿蛋兩手緊緊堵住耳朵,使勁閉眼撇嘴,小臉蛋子都擠成了一團。
表情最精彩的,當然是麻赫水,這位爺上山以後受了無數小人氣,但是一直覺得都不用自己出手,只要手下一祭出法寶,溫不草再橫也得傻眼,所以他始終保持着一個心理優勢。
紅衣人法寶出手的時候,麻赫水很欣慰啊。
殘存的得意、巨大的驚恐駭然、以及深深的不肯相信,糾結在一起,最終變成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助,就好像自己一夥人斜挎着王八盒子雄赳赳氣昂昂的上山,結果突然發現老鄉們都裝備反坦克火箭了……
天空裡的巨震已經散去半晌了,麻赫水這才注意自己還一直用一根顫抖的手指指着小易的大喇叭,趕忙收手站直身體,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苟長喜已經快步走到雙方之間,苦笑着使勁擺手:“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本來是大喜事,結果鬧了誤會……”
溫不做來勁了,打雷似的呸了一聲:“喜事?剛纔那串珠子砸下來,就變成喪事兒了!”
麻赫水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恢復了修真高手的威儀,看了小易的大喇叭實實在在的說:“溫不草兩千年的家底,剛纔麻赫水的確小瞧諸位了。也多謝小姑娘剛纔手下留情。”說着,居然向着大伯和幾位溫家老爺子拱了拱手,以示謝意。剛纔小易拿槍要是照着人打,現在他們幾個人連屍體都剩不下。
“不過,這件法寶的威力雖然不凡,”麻赫水的語氣陡然變換,變得威嚴起來:“莫說傾一字宮上下之力,僅僅我們兩個,也未必就不能破掉!”他的話音剛落,身後那個一直沒說過一句話的青衣漢子突然輕笑了一聲,象陣風一樣迅速在天空中掠過,快的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剛剛還在眼前,幾乎同時又出現在幾十米之外。小易的喇叭根本跟不上他的移動。
麻赫水也雙手一撐,沒看他扔什麼法寶,半空裡突然響起了一聲又一聲清冽的長鳴,一頭青紅相間的大雕從衆人頭頂一閃而過,又隱沒在半空裡。
麻赫水望着小易呵呵一笑:“你那一槍,能打下幾個?等不到你再開第二槍。”
小易的大喇叭雖然犀利,但是敵人如果有了防備,從幾個方向蜂擁而至,根本就容不到他開第二槍,麻赫水的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弊端,小易不過是個普通丫頭,不知道因爲什麼奇遇得了一件威力絕大的法寶,但是就憑着這件東西,根基渾厚的一字宮還真不放在眼裡。
青衣漢子在半空中越躥越急,快的讓人眼花繚亂,好像賣足了力氣在給麻赫水掙臉。
麻赫水淡淡的幾句話,替自己找回了一些面子,繼續說道:“一字宮和九頂山溫氏聯姻……”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在半空裡肆意穿梭的青衣大漢突然慘叫了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扭動着身體。一個個巨大的血泡好像沸騰的開水一樣,不停的在他的皮膚下涌起、消失、再度涌起……
大伯溫吞海的笑容很無聊:“溫不草傳承了兩千年,靠得不是什麼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