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悲寺方丈善斷在小結巴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去見客了,老兔妖不樂組織大夥看電視,一邊給溫樂陽解釋:“一字宮和道門、佛宗的功法都不相同,他們是以武入道。三個掌門的功夫路子也大相徑庭,夏老大練得是槍魂,刁鑽古怪,叫做一破;麻老二修的是刀魄,陰狠凌厲,叫做一斷;魏老三修煉的是棍影,聲勢凜然,叫做一頓,這一破一斷一頓,挑起了一字宮千年的威風。”
溫樂陽先看了看屏幕裡那個滿臉緊張咬牙切齒玩貪吃蛇的瘦老頭,又回頭狐疑的看了老妖僧不樂一眼。
老兔妖不樂呵呵一笑:“人不可貌相啊!”
水鏡和尚從旁邊重重的一點頭,由衷的讚歎:“他貪吃蛇玩的真不錯!”
監視器裡那座寬大的禪房門一開,善斷微笑着走了進去,魏老三趕忙收起手機迎上幾步,笑着剛要寒暄突然皺起了眉頭:“神僧受傷了?敵人是什麼人?大慈悲寺和一字宮千年同澤,只要神僧吩咐一句……”他的表情真誠,語氣裡充滿了切切的關心。
善斷根本沒提自己的傷:“都是些小事,不礙事,不礙事,實在是沒想到三掌門親自登門,禮數上真是簡慢了。”
魏老三猶豫了一下,皺起的眉頭稍微舒展,認真的看着善斷的眼睛:“反正只要神僧一句吩咐,姓魏的必傾全力!”
善斷也收斂笑容點點頭:“五福同氣連枝,如有勞善斷絕不客氣!”
魏老三這才哈哈大笑,洪鐘般的笑聲豪爽之極,和他瘦小的身材絲毫也不相襯:“這就是了!至於禮數不禮數魏老三就從來沒當回事,前不久我們接到神僧的傳訊,魏老三這才巴巴的跑來,趕緊和您解釋解釋。”
魏老三看上去爲人豪爽痛快,根本就不當自己是客人,跟着小結巴一起把善斷扶到了座位上,又從知客僧手裡接過茶水放到善斷旁邊,忙活了半天之後才重新落座:“魏老三是個直性子,平時不懂得什麼客套更拿禮數當作狗屁,要是我佩服的和尚,怎麼都好,要是我看不上的老道,我連個屁都懶得衝他放!”
溫樂陽坐在顯示器前面噗嗤一聲就樂出來了,不樂老兔妖也呵呵笑着解釋:“一字宮和大慈悲寺,比着和五福裡其他三座道門,都要親近些。那些老道太裝!”
魏老三繼續對善斷說:“大師給我句實話,川西九頂山溫家,到底和大慈悲寺是什麼關係?”
善斷說話的聲音明顯有些中氣不足,但是語氣卻不容置疑的堅定:“幾百年前師長間的淵源,不過和尚着相,溫家的事就是大慈悲的事,溫家的朋友就是大慈悲寺的貴賓,溫家的敵人就是大慈悲寺的死仇。溫不草和大慈悲寺的關係,十六個字:同氣連枝,並生齊長,不離不棄,榮辱與共。和一字宮與大慈悲寺是一樣的。”
溫樂陽在顯示器前滿臉敬佩,對着老兔妖不樂說:“大師可真有學問。”
魏老三在顯示器裡滿臉敬佩,對着小兔妖善斷說:“大師可真有學問。”
善斷這番話說的其實毫不客氣,只是在最後捎上了一字宮,算是給對方留了一點面子,任誰都能明白大慈悲寺立場堅定,只要溫家有事他們就一定會管。
魏老三卻絲毫不以爲意,不僅沒有動容或者憤怒,反而大喜過望,目光裡綻放着由衷的喜悅,哈哈大笑着一拍大腿:“果然如此,那就太好了!現在夏老大要把我那個寶貝侄女嫁給溫家的小子,這下咱們算是親上加親!一字宮和大慈悲寺聯手。嘿嘿,看那三門老道還能猖狂的了幾天!”
善斷嚇了一跳,聽魏老三的意思,就跟他們倆家要聯手對付五福裡的三個道門似的,趕緊搖手笑道:“崑崙、雞籠、鵝羊三家道門雖然不如你我般親密,但也都是好朋友。”
魏老三不屑的哼了一聲,善斷趕忙把話題扯回來,直接問他:“三掌門,溫樂陽那個孩子我是見過的,和尚不明白,他資質雖然不錯但是說到底也只是個凡間少年,天下俊才無數,夏老神仙爲什麼偏偏看上了他。”
魏老三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好像看怪物似的瞪着善斷,善斷納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子,確定自己沒有不知不覺的現出真身,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笑呵呵地問:“你瞪着我做什麼?”
魏老三一副不瞪你瞪誰的神情:“我們一字宮和溫不草聯姻,就是爲了和大慈悲寺多親近啊!本來我們也不知道溫不草和大慈悲寺的關係,不過先是峨眉山斬雁峰古洞引來妖魔鬼怪,其中的溫家和大慈悲寺鬧了些什麼誤會我們不知道,但是最後寺裡着實看重溫家,爲了那些凡人差點把散修再打一頓;隨後神僧又親赴苗疆,我們一打聽才知道也是爲了溫家。”
善斷和尚的口氣有些發冷:“原來大慈悲寺有什麼動靜,都逃不過一字宮的眼耳,好手段啊!”
魏老三趕忙擺手苦笑:“冤枉,冤枉啊!散修鬧事天下皆知,苗疆的事情是因爲我們無意中發現了鏡泊餘孽,趕去的時候發現諸位神僧進了苗疆,既然大慈悲寺親理,我們自然不好再插手不是。”
善斷和尚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沒說話。正道五福哪個都是耳目衆多,彼此之間有什麼動向大都瞭解。
魏老三繼續說:“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川西九頂山的凡人俗家居然和大慈悲寺淵源深厚,我們老哥仨一商量,這門親事做得!”
善斷的表情啼笑皆非,指着自己的鼻子:“這麼說,一字宮要把閨女嫁給溫不草,是因爲大慈悲寺?”
魏老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可不咋地,還不是爲了和你們做親家!憑着一個凡間家族,我們能圖他們個啥?要不是和尚不能娶親,哪用得着費這周折!”說着好像頗爲惱怒,望向善斷的目光裡大有你現在還俗,我們馬上嫁閨女之意。
善斷生怕魏老三繼續胡說八道,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想說點什麼,可是想了想又的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先不說這個藉口怎麼樣,以一字宮三當家的身份親自來大慈悲寺解釋,就已經給足了面子,話也只能點到爲止,畢竟現在一字宮沒動溫家,怎麼看都是溫不草佔便宜,過了半晌之後才淡淡的說:“一字宮對大慈悲寺的看重,和尚記在心裡了。婚姻大事,總要兩廂情願纔好……”
魏老三大大咧咧的揮揮手:“神僧放心,總歸是門子喜事,肯定皆大歡喜,就算咱們不是一字宮,以十九的人才,天下哪個小子都配不來她!這次可讓溫樂陽那小子佔了大便宜了,哈哈哈!”
魏老三笑了幾聲之後突然臉色一整,鄭重的對着善斷和尚說:“這幾年裡,世宗的邪魔外道蠢蠢欲動,發瘋似的尋找什麼破鑼大餅狗,嘿,他們不動我們還真不知道,這羣妖孽休養幾百年的休養生息實力大進,現在越發的猖獗了!那三個道門還成天的自以爲是,真等有一天讓邪魔外道打上了山就傻眼了!”
善斷方丈也深有同感:“上次在斬雁峰上,就有邪道的高手現身,希覺師侄快兩百五十年的修爲都幾乎不敵,如果不是五大禪院首座馳援,嘿……實在是想不出,邪道上幾時又出了這樣的人物!”說着,雙手合十唸了聲佛偈,滿目憐憫:“我佛慈悲,慈航普渡。”
魏老三站了起來,對着善斷抱拳鞠躬:“大師菩薩心腸,心繫蒼生,一字宮自始至終都是敬仰到心中的!此刻風雲際會,這番風雨要來,總也擋不住的,但一字宮上下數千武者,以大慈悲寺馬首是瞻!”
說完以後也不等善斷再說什麼,更不用人送,哈哈一笑說了聲:“告辭!”轉身就走了。
不久之後,善斷又在小結巴的攙扶下,回到了不樂等人所在的禪房裡。
善斷一進禪房,突然發出了一聲悲涼的長嘆。
溫樂陽嚇了一跳,剛忙問道:“神僧怎麼了?”
善斷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整整一盤胡蘿蔔啊,都讓你給吃了!”
按照魏老三的說法,一字宮和溫不草聯姻,實際上是爲了把大慈悲寺和自己綁牢,現在已經消失了千百年的邪魔外道又蠢蠢欲動,雖然天下依舊平靜,但是風雲捲動漸成摧城之勢,一直以來一字宮都和五福裡的三個道門少有來往,在這個時候加強和慈悲寺的關係,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水鏡和尚的心眼比較實在,按照稽非老道的話來說就是頭髮都長在腦子裡了,小心翼翼的問衆人:“一字宮就是爲了這個,要跟咱們溫不草聯姻?”
現在水鏡和稽非都已經習慣了,一提起來溫不草,都會在前面充滿家族榮譽的加上一個定語:咱們。
稽非對着水鏡說:“你就當他是放屁好了!”
不樂老和尚呵呵笑着:“剛纔魏老三的話聽着合情合理,但是可有個大的破綻,一字宮應該提前上峨眉來和我們通通口風,問一問這麼做到底行得還不行,至少也應該打個招呼纔對!他們名列五福,可不是辦事顧前不顧後的毛頭小子!”
其他人包括溫樂陽,都笑嘻嘻的,只有水鏡和尚恍然大悟。
稽非一臉討好的對萇狸媚笑:“仙子,依着我乾脆咱也甭猜了,你老一出手還不就把魏老三捏住了,咱直接去問問那個老小子,他們一字宮到底對溫家打着什麼主意。”
萇狸一瞪眼,滿臉不依不饒:“那怎麼行!現在才哪到啊!”貓性頑皮,萇狸就壓根沒想過揭開謎底,夏麻魏剛開鑼準備唱戲,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現在就跳到臺上去打演員。
轉眼天就黑了下來,善斷交代了下去,無論峨眉山今晚有什麼動靜,舉寺上下都不得去查探。
這次有萇狸這個曠世大妖撐腰,所有人都信心十足,除了溫樂陽、小結巴、大小兔妖之外,稽非和水鏡也一定要同行。老道的眼裡現在充滿了光芒,爲了即將到來的大事件渾身熱血沸騰。
一羣人腳步輕快,天黑時分離開大慈悲寺,到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兩個兔妖遇襲的荒山。
萇狸施法封住其他人的氣息之後,自己也隱身在洞穴深處,笑嘻嘻的對着兩個妖僧說:“顯出真身吧!”
水鏡跟稽非兩個人拼命向後擠,嘴裡唸叨着:“讓讓,讓讓。兩個兔妖的真身肯定小不了……”
話音未落,遽然一層層邪異的氣勢像驚濤駭浪般排擠過來,蓬勃的妖氣沖天而起,兩個兔妖身體蜷縮成一團,周圍的空氣迅速地顫抖着,最後狠狠一震,兩隻又肥又大的白兔,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紅寶石似的眼睛對着溫樂陽等人滴溜亂轉。
溫樂陽樂了,敢情兔妖的真身跟一般的兔子也沒點區別,讓人看着挺有食慾的。
萇狸的聲音凝聚成一條水銀線,清晰的流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裡:“敵人來的時候,你們先出手。”
溫樂陽點點頭,周身上下的毛孔都換換放鬆,有條不紊的收縮開闔着,靈識如水蔓延向四周,清晰的感受着周圍的一切。自從兩個和尚釋放妖焰現出真身,周圍的鳥獸蟲豸都像受了什麼刺激,驚慌失措的逃離自己的巢穴,向着外面跑去,不久之後就逃出了溫樂陽的靈識覆蓋範圍,一片死一般的寧靜。
雖然是初夏,但深山中的月色依舊清冷。兩隻大白兔百無聊賴的趴在地上,偶爾笨拙地挪挪屁股,換個姿勢繼續趴……
大夥正等得無聊,萇狸突然充滿詫異的“咦”了一聲,好像有什麼事情重重撩動了她的心神,聲音中甚至帶着幾分顫抖。
溫樂陽自從認識了這位拿地當牀拿天作被的師祖奶奶之後,就從沒見她有過這麼吃驚的時候,正納悶的時候猛地覺得自己遠遠鋪開的靈識劇烈的震動起來。
溫樂陽的靈覺能夠把他從周圍的景象中抽離,很有看環形電影的感覺,而此刻就好像屏幕上的怪物高速急掠,好像掙扎着要從屏幕中衝出來一樣。
周圍的地面隨之都轟轟巨震來,不遠處的巨樹一棵棵都被連根翻起,一個足足有幾層樓高的巨大土丘正用着幾乎連目光都無法企及的速度,閃電般的遊弋而至!
兩個老賊和小結巴全都傻眼了,誰也沒見過這麼爆裂的聲勢,溫樂陽也不顧上多想,全身的皮膚霍然繃緊,沉重的身體蕩起猛烈的勢子一撲而至,心肝發顫的擋在兩隻胖兔子跟前,心說萇狸怎麼也不攔着點我呢?
眼看小丘就要撞上他的時候,倏然消失於無形,溫樂陽連串的錯拳擊空,水鏡稽非從後面看着他跟跳大神似的。
在溫樂陽的靈識裡,龐然大物已經變成了一條游魚般的影子,從他腳下一晃而過。
一條大漢從他身後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溫樂陽悶吼了一聲,雙腳用力把身體團成個肉球,倒翻猛砸!
大漢也沒想到溫樂陽的攻擊竟然如此迅捷,嘴裡咦了一聲,不過身子卻沒動,正和他撞了個正着。
溫樂陽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個關節都在迅速的抖動着,錯拳包蘊的生死毒力潮水般傾瀉而出,不料身體剛剛和敵人接觸,就覺得一陣根本無法着力的溼滑,一下子把就自己所有的攻擊卸掉,身體也不自由自的向着旁邊滑去!
大漢的臉色更加驚訝了,雖然卸掉溫樂陽的攻勢,但是自己也不好受,踉蹌的退後了兩步,大腳丫子差點踩到兔子。兩隻趴在地上的大兔子目光驚駭欲絕,都快嚇死了。稽非水鏡和小結巴都被剛纔轟轟烈烈開過來的小山丘嚇呆了,直到溫樂陽和敵人已經換了一招還沒反應過來。
溫樂陽悶吼了一聲,正要反身再做撲擊,大漢卻蹦着退開幾步,對着溫樂陽雙手亂搖:“別打了!別打了,老子不是來打架的!”
溫樂陽快步把兩隻兔子掩在身後,這纔開始眯着眼睛打量對方,心裡卻咯噔一下子。
大漢體格魁梧,方頭大臉,但是身後拖着一條粗大的尾巴,身上佈滿了青綠色的鱗片,在月光的映襯下鱗片還掛着溼滑的粘液,乍一看上去很像一頭站起來的大蜥蜴。
大漢也不理會溫樂陽的詫異表情,目光繞過了他,對着地面上兩頭兔子大吼:“嘬死是吧,現在露出真身,還不快跑!”說完以後神色焦急的回頭向着來路上眺望,好像在逃避着什麼人。
溫樂陽這才知道,這個大漢不是敵人。
大漢最後對着倆兔子說了句:“你們倆好自爲之吧,老子要走了!”隨即倏地高高躍起,身體在半空中轟然變大,霍然變成一頭幾十米長的巨大穿山甲,一頭鑽進泥土裡,再次拱起小山丘般的土包,換了個方向繼續急行。
土丘還沒跑出去兩步,一陣清脆的笑聲銀鈴般的在所有人的耳中響起,萇狸象陣風一樣,圍繞着土丘大大的跑了個圈子,隨即停下腳步,好像自言自語的笑着說:“小王八蛋,修成人形了!”
溫樂陽知道自己這位師祖奶奶畫圈一絕,除了手機訊號之外,還沒什麼東西能逃出她畫的圈子。果然土丘左突右衝,卻始終衝不破萇狸佈下的禁制,就像一頭髮怒的公牛,在圈子裡四處亂闖,四處都是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溫樂陽就站在萇狸身旁,小聲的問:“你認得這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