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話裡得知,陳浩楠馬上就會趕過來,歐陽伊雯心裡頓時平靜了許多。然而,一回到手術室門口,看着醫務人員進進出出的,歐陽伊雯的心又竄到了嗓子眼上了,她生怕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爺爺出一丁點事。還好,“浩楠馬上就會過來”,這個小小的意念支撐了她,要不早她早就淚流滿面了。
說來很怪,歐陽伊雯在長椅上只是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原來還人來人往的過道里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她左看不見一個人影,右看也不見一個人影,心裡一下子就急慌了,腦海裡盡是《午夜兇鈴》的恐怖場景。不想倒好,這越想越覺得恐怖,歐陽伊雯的整顆心好像傾刻間被網在了一個滿是鮮血和骷髏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樓道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歐陽伊雯條件反射地朝四周張望着,可就是不見一個人影。“難道真的有鬼呀?”她的心“撲通”、“撲通”地加速跳了起來。
“伊兒?”歐陽伊雯正哆嗦着,忽然身後傳來這麼一聲,像一塊大石頭被人投進了深澗之中,發出了悠長的驚人巨響。
“誰?——是誰在叫我?”雖然極度恐慌着,歐陽伊雯還是壯着膽子小心地質問道。
“伊兒?你怎麼了?怎麼抖成了這個樣子了?”
“這聲音怎麼那麼熟悉?”又一個聲音傳來了,歐陽伊雯禁不住地想道。於是,她趕忙鼓着勇氣猛地回頭一看。不曾想,陳浩楠突然站到了她的身後——他滿頭大汗,口裡還喘着粗氣。突然間,歐陽伊雯驚叫了起來:“啊!浩楠,怎麼是你呀?剛纔差點把我嚇死了……”
陳浩楠喘了一口氣,正想開口問一下手術室裡的情況,不曾想到歐陽伊雯的嘴角微微一撇就失聲哭了起來。她的淚水狂涌而出,抽噎着說道:“浩楠,我好害怕,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說着話,她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裡,放肆地哭了起來。
“傻丫頭,別哭了,我怎麼會不來呢?你看,我現在不是站在這了嗎?”陳浩楠一邊輕輕拍着歐陽伊雯的後背一邊笑着安慰道,隨即他就把她扶到長椅上坐下了。等她把眼淚擦去了,他又趕緊詢問道:“你爺爺怎麼樣了?——現在情況如何?”
“還在手術室裡,醫生說很嚴重……”歐陽伊雯仍然抽泣着。
“怎麼好好的,就犯了這麼重的病?”
“爺爺以前就有病在身上,今天早上我一起來就看到他昏倒了,我急忙就叫了救護車……”
“那你其他親戚呢?”陳浩楠急着問道。
“我給他們都打了電話,可是都還沒有到……。”
“那你爸爸呢?——你通知了嗎?”
“他現在還在上海,趕飛機到長沙再轉回來,恐怕也要下午才能到……”
“唉!”聽了歐陽伊雯的這些回話,陳浩楠不由地大聲嘆了一口氣。但是,嘆氣歸嘆氣,看着眼前的她全身都在不停地顫抖着,他也只得把所有的安慰之語統統搬了出來,好說歹說終於把她給勸住了。然而,陳浩楠的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總覺得還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這種感覺在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曾經有過……
一想到這裡,陳浩楠禁不住猛地顫抖了一下,他連忙剎住了自己紛亂的思緒,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行四個走了過來,歐陽伊雯一見,趕緊跳了起來,一一稱呼道。這時,陳浩楠才知道,來者是歐陽伊雯的大伯夫婦和兩個堂哥。出於禮貌,陳浩楠趕忙也站了起來,他面帶着笑容準備自我介紹一下。
但是,陳浩楠正要開口,歐陽伊雯的伯母就發出了尖銳的聲音:“伊雯,這個男的是誰?”刺耳的聲音加上皮笑肉不笑的面孔,讓人見了就有些噁心。不過,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是,她的眼神在陳浩楠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審視犯人一般……
然而,這婦人的這麼一句話讓陳浩楠大爲吃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做兒媳婦的來醫院裡看自己病重的公公,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詢問公公的病情,卻是問一個外人是誰——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說真的,依照陳浩楠的性格,往常要是遇到這種事情他早就憤起而爭了。然而,此刻,看到歐陽伊雯站在一旁面露着難色,他也只好忍住了。不過,他還是微微笑了一下,便說道:“我是伊兒的同學,聽說她爺爺進了醫院,我就趕過來看看!呵呵,我沒有想到啊,所謂的孝順之輩這麼久才趕來,想必是車馬勞頓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纔是!——現在你們既然來了,我想我也該回去了……”話閉,陳浩楠忙又給歐陽伊雯遞了一個眼色。
陳浩楠的話果然奏效,那個所謂的伯母頓時間臉就“唰“地紅了,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其他的三個人似乎也聽明白了一些東西,早就不知不覺轉過身去了。可是,歐陽伊雯好像沒怎麼聽明白,見她有些木訥地站着,陳浩楠慌忙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故意把聲調提高了一些,說道:“那我走啦!”
“那我送送你——”這一會,歐陽伊雯似乎明白了陳浩楠的意思,她迅速接上話來了。
一轉到樓層的拐彎處,陳浩楠一把拉着歐陽伊雯到了牆角邊上,他眉頭緊鎖,疑惑地問道:“伊兒,你這伯母怎麼是這樣的人啊,來這裡竟然不先問問你爺爺的病情,反而問我這個外人是誰……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真是豈有此理!”
“浩楠,你是不是受不了他們的氣啊?”歐陽伊雯盯着陳浩楠眼睛,有些無助地問着。
“不是!”陳浩楠見歐陽伊雯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心裡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嘆了口氣,他把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小聲地說,“伊兒,我不是生他們的氣,只是他們的行爲太讓人難以接受了,我是怕你受不了呀!——特別是她剛纔看你的那種眼神,哪像是在看親侄女啊,倒像是在管犯人……”
“浩楠,你不要擔心我了,我會沒事的,你先回學校吧!”歐陽伊雯迅速擦去忍不住掉下的淚水,微微地笑了笑說道,“等爺爺好點了,我馬上就回學校去——你不要替我擔心!”
“那好吧,我知道我待在這裡會讓你更加尷尬的,那我先回學校了,你自己小心點啊……”招呼了一下,陳浩楠便向樓道的方向慢慢地走過去了。
看着陳浩楠的身影漸漸隱去,歐陽伊雯不由地嘆了口氣。然而,正當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忙追下樓去,還一邊跑着一邊大聲喊道:“浩楠,浩楠……你等等!……等一下!”
其實,陳浩楠並沒有走多遠,他心裡也在爲歐陽伊雯的事犯着難,忽又聽到她的呼喊聲,他趕忙拔腿折了回去。“伊兒,你還有什麼事嗎?”跑着回到了歐陽伊雯跟前,陳浩楠便輕聲地問道。
“沒,沒什麼事,只是忘了告訴你,路上也要小心一點……”說着話,歐陽伊雯便微微地笑了。不一會兒,她的臉上就泛起了紅暈,似乎比雨後的彩虹更加迷人……
獨自坐在回學校的車上,陳浩楠心裡感覺有些麻木,他覺得剛纔自己做得有些渾了,竟然把歐陽伊雯一個人留在醫院,他真的很想折返回去,雖然不能做點什麼,但是至少也可以給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如果就這麼回去,勢必又會讓她在那些所謂的親戚面前更加難堪……想到這些,陳浩楠猛地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臉,十分痛苦地長嘆了一口氣。
昏黃的太陽光透過車窗玻璃射了進來。車子一顛一顛的,揚起了車廂裡的塵土,使得空氣更加渾濁了,讓人悶得難受,幾乎透不過氣來。陳浩楠趕緊把車窗玻璃推開了一點,讓風吹了進來。雖然寒風有些刺骨,但是它夾雜着湘南磚紅壤的特有氣息,讓他心裡面感覺舒服多了!
回到學校,陳浩楠什麼地方也沒有去,直接便往教學樓頂層的空坪上來了。這個空坪是他喜歡獨處靜思的地方,他曾戲謔地稱之爲“夕陽照臺”,意爲觀賞日落的最佳之處。當然,這個時候哪來的日落美景,陳浩楠來這裡只是爲了吹吹風。以前,每每心情煩躁的時候,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跑來這裡,吹吹風、看看遠方,似乎一切的煩惱和惆悵都會隨風而去,飄向遠方,而後就無影無蹤了。
儘管剛纔在車上已經吹了半個多小時的冷風,陳浩楠心中的鬱悶和憤憤之氣早就消散開去了,但他還是一口氣跑到了“夕陽照臺”,他想好好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從包裡面找了一張廢了的試卷墊着,陳浩楠便靠着牆角慢慢地坐了下來。調皮的風兒揀着那麼幾塊碎紙屑兒,輕輕地捲起又輕輕地放下——看着那些旋轉在風裡的紙屑兒,陳浩楠不知不覺地就神思了起來——任憑這早春裡的寒風吹着,他似乎沒有一點反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浩楠才漸漸回過神來,剛要起身,他卻發覺自己的雙腿已經沒了知覺,麻木得可怕。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禁不住顫抖了一下,差點就要摔倒,還好他一把扶住了欄杆。
“唉,還是回教室吧!”歇了一會,陳浩楠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便緩慢地挪動了步子。然而回到教室,他不免又有些發笑了,因爲偌大的教室除了他自己,僅僅只有兩個同學在。
剛一入座,陳浩楠就想到了”心靈軒”。於是,他慌忙從課桌裡把它找了出來。輕聲地,把歐陽伊雯的《過客行(四十一》又吟讀了一遍,他提筆便寫下了《過客行(四十二》:
滄海茫茫,
心潮涌動,
總有些可悲的東西掠過我的眼際
觸動着我的心絃……
我不知道人生的盡頭在何處
我不知道人生的坎坷和曲折究竟會有多少
我總是倚着過客的身份證——
徘徊、遐想……
其實,我不僅僅是個過客
“逐夢人”也是我的稱番
因爲,
我不想把夢的種子只撒在一個地方……
歲月匆匆,人亦匆匆,
我依然感謝上蒼,
——人生的路上有艱辛磨難,
然後纔會有燦爛和輝煌……
提筆一收,陳浩楠會心地笑了。然而,把”心靈軒”收進課桌裡,他靜靜地呆坐着,種種的愁緒不由地又涌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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