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心雨淅瀝(08)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也許正是因爲有了巧合纔會有故事,這大概也就是古語有云的“無巧不成書”吧!

慢悠悠地從教室辦公樓走下來,李東林心中覺得好不晦氣。晚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李東林忽然覺得眼皮子很沉,又見坐班的老師已經沒了蹤影,他便趴在課桌上,想眯一小會兒。誰料,班主任李老師突然殺進了教室,同桌因爲正跟人聊得起勁也沒來得及給李東林發警報,所以他被老班抓了個正着——老班二話沒說就把李東林“宣”進了辦公室。

按照以往的慣例,李東林免不得要被老班教訓一頓的,搞不好還得寫份檢查。然而,這一回,老班可是發了善心開了恩,李東林跟着他進了進了辦公室,一來沒有惡語相向,二來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他不僅給李東林搬了個凳子示意他坐下,而且還面帶微笑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對於班主任的行爲,李東林心裡自然是感到奇怪,他原本以爲這種情景對於他而言就好比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難道太陽真的從西邊冒出來了……”李東林在心裡面嘀咕着。然而,他又害怕老班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所以他只是戰戰兢兢地接受了這種特別的“禮待”。好在班主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了問他最近的學習情況。李東林心想現在是高三了,大概老班是在貫徹學校的“關心學生”、“幫助學生”的政策,所以他也就放開了許多,老師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最後,班主任拍拍李東林的肩膀,笑着說要他回去多休息、注意身體,不要操勞過度,便讓他離開了。

雖然沒有被老班責罵,也沒讓寫檢查,而且還受到班主任從未有過的“禮待”,李東林心裡美滋滋的,但是一想到同桌“小三兒”他就有點來氣了。“要是‘小三兒’那小子及時給我發警報,哪來的這些麻煩……”李東林一邊下着樓一邊嘟嚷着。因爲眼睛沒看着地面,又是連蹦帶跳的,腳下一滑,他差點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好在他一把抓住了護欄,要不然從這麼高的地方滾下去,非得上醫院住個在十天半月不可。

下了樓,李東林還在嘟嚷着罵同桌“小三兒”。可是,巧了,剛一轉彎,他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啊,是浩楠!”李東林差點就要叫出聲來。不過,還好,他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爲他突然發現還有一個女生走在陳浩楠的前面。

“這麼晚了,浩楠這小子出來幹嘛呢?——難道佳人有約啊?”李東林小聲地嘀咕着,他想也沒想就準備跟上去看個究竟,看看陳浩楠到底搞什麼鬼。

可是還沒走幾步,李東林又感到奇怪了,因爲他發現走在陳浩楠前面的那個女孩越來越像自己的親妹妹李佳了。“對,就是佳佳!”李東林更是好奇地緊跟了幾步,從那人的衣角和髮型,還有走路的姿勢,他終於可以百分百肯定是李佳。

但是,李東林更加納悶了:這麼大晚上的,佳佳一女孩子家的纏着浩楠到底幹什麼呢?爲了弄個究竟,他決計先不驚動陳浩楠和李佳——他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怕被他們兩個發現,李東林只得遠遠地跟着,看着他們進了幽園,他也悄悄地溜了進去。

遠遠地看到陳浩楠和李佳進了涼亭,李東林便迂迴着靠了過去,躲在亭子後面的樹叢裡。他躡手躡腳的,生怕弄出什麼聲響,那樣子特別搞笑,活像水滸裡的樑上小偷——“鼓上蚤”時遷。不過,李東林可比時遷胖多了,要是時遷的身上有他這麼多肉,恐怕什麼房樑也爬不上了,當然,那梁山的一百單八將自然也就沒了時遷這號子人物了。

躲在樹叢後面,亭子裡的一切李東林都看得清清楚楚,陳浩楠和李佳的對話他也聽得比較真切。當李佳含着眼淚衝出亭子的一剎間,李東林真的想蹦出去把她攔住,讓她把陳浩楠的話聽完。但是,他猶豫了,畢竟是自己的好兄弟跟妹妹,偷聽在旁是一件多麼不好的事啊!

接着,李東林又看見陳浩楠傻呆呆地坐在石階上,一動不動的,他想走過去跟他聊聊天、陪陪他。但是最後,他還是猶豫了,因爲他覺得這個時候讓陳浩楠單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會更好……

於是,李東林悄悄地退出了樹叢,並繞了好大的一個彎子纔出了幽園。可是等他走出幽園的時候,李佳早就沒了蹤影。

一個人慢慢地走着,李東林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想當初,因爲母親玩笑着說將來要把李佳嫁給陳浩楠,李東林就藉此還三番五次地嬉笑妹妹,她也好幾次都真的生氣了。

當時,李東林還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過火了,畢竟妹妹是個女孩子,臉皮薄、自尊心強。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丫頭真的喜歡上了陳浩楠。說句實在話,李東林也知道陳浩楠的人品,要是將來李佳真的嫁了陳浩楠,他相信陳浩楠絕對不會辱沒他妹妹的。況且陳浩楠又是自己的好兄弟,將來他若是真的娶了李佳、做了自己的妹夫,那豈不是親上加親……

想到這些,李東林不免又壞笑了笑。但是,李東林很快就夢境中醒了過來,這種恍然的醒悟是建立在他對陳浩楠的瞭解之上。

李東林知道自從父親因病去世之後,陳浩楠的肩上揹負着父親的遺願、母親的希望,還有他衆多家人的期盼,他是斷然不敢懈怠,也是不能懈怠的。再說了,現在正處在高三的節骨眼上,所有人爲了考一個好大學都在拼命地追着、趕着,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哪來的時間和精力談兒女私情呢?

從各方面來看,李東林也知道陳浩楠很優秀,成績好模樣更是不賴,很受女孩子的歡迎。雖然對李東林自己的妹妹還算有着幾分自信,但是他搞不清楚陳浩楠到底喜歡那一類型的女孩子。再者說,即使陳浩楠和李佳現在能好好地相處,但又有誰能保證以後會怎樣呢?

一股腦兒想了這麼多,李東林卻更加糊塗了,看着漆黑的夜空他不由地搖着頭苦笑了一陣。

然而,李佳和陳浩楠兩個對李東林來說,一個是自己的親妹子,一個是自己的好兄弟,到底該怎麼幫他們呢?——李東林的心裡好生矛盾,愁緒四起……

出了校門,李東林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轉到大街上溜達了起來。看到路口有賣燒烤的攤販,他就停了下來喝了一瓶啤酒,順便跟賣燒烤的大叔閒扯了一會。

別了賣燒烤的大叔,李東林回到家裡都快十一點了。李母覺得奇怪,因爲她知道她兒子平常九點半一下晚自習就會準時回家的,很少耽擱。可是她這麼一詢問,李東林什麼也沒回答,只是說在街上溜了一圈。李母正要開口準備再問,李東林就說累了,連忙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好小子呀,一個個翅膀都硬了啊……”李母笑着自言自語道。想想兒子也這麼大一個人,應該沒什麼事的,她便關了客廳的燈回屋去睡了。

剛一躺下,大概是因爲剛纔喝了酒的緣故,李東林覺得口渴得厲害,於是他忙跳下牀去找水喝。從冰箱裡找了一大罐涼水喝了,李東林感覺舒服多了。正準備進屋睡覺,忽又發覺李佳的房間還亮着燈。想了想,他便敲響了她的房門……

“死浩楠、壞浩楠、臭浩楠……”李佳靠在牀頭,心裡面正嘟嚷着罵陳浩楠,這時她聽到了敲門聲。

“難道是浩楠?——他來找我了……”李佳突然興奮了起來,一下子蹦跳着下了牀,連鞋子都不記得穿就衝過去開門了。開門一看,發現是她哥哥,李佳就泄了氣:“哥,是你呀——”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嘴巴還一撇一撇的。

“不是我還會是誰呀,難道還是……”李東林笑了笑,沒有接着往下說,其實他要說的是“難道還是浩楠啊!”。

李佳沒有說什麼,慢騰騰地回到牀上,她仍舊躺着靠在牀頭。李東林輕輕地關上門,便在他妹妹的牀沿邊坐了下來。

“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李佳見她哥哥坐了過來,神色有些凝重,便輕聲地問道。

李東林笑了笑,說:“難道我這個做哥哥找妹妹聊聊天也不行嗎?就一定要有什麼事啊……”

“聊什麼呀?”李佳勉強地也笑了笑,柔柔地說。

“還能聊什麼,當然是——”話說到這,李東林故意停了一下,他偏着頭探看了一下李佳的神情。只見她仍然只顧着想自己的事,並沒有過多在意自己的話,李東林便連忙接着說道:“當然是聊你跟浩楠的事呀!”

“啊?”李佳吃驚地輕聲叫了一下。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使勁地盯着李東林,她不知道她哥哥今天晚上爲什麼突然提到這事:她的嘴半張着,幾次都微微啓了啓,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來。

李東林有些詭秘地笑了:“幹嘛這樣瞪着眼睛看我,難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你跟浩楠真的沒什麼事?”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事,我、我跟浩楠哥能有什麼事呀?”李佳緩緩地坐了起來,不過她說着話臉“唰”地就羞着紅了,她趕忙偏過頭去,生怕被她哥哥看見。

可李東林早就發現李佳的臉紅了,他笑了笑說:“這不讓我說中了嘛,你還害什麼羞呢?臉都紅了喲……”

“你說什麼呀?我纔沒呢!”李佳仍舊把頭偏在一旁。

“其實呀,我並不想瞞你,”李東林說着就站起身來,他覺得不能再開玩笑了,必須得跟李佳好好說說,“剛纔我從教師辦公樓出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你跟浩楠了,覺得奇怪我就偷偷地跟在你們後面,所以——所以你們在幽園的亭子裡說的話我差不多全都聽到了……”說着說着,李東林的聲音就小了,他也知道偷探別人是極不道德的事,雖然是無心之過,但也極不光彩,所以說話的聲音也不再理直氣壯了。

李佳當然是驚訝得不能再驚訝了,一想到剛剛跟陳浩楠說的那些知心的表白之語卻讓都躲在暗處的旁人偷聽了,她先是覺得羞死了,接着她就生氣了。但是,生再大的氣她又能怎樣了,畢竟李東林是她的親哥哥,難不成還打他一頓啊!不過還好,只是讓她哥哥聽到了,要是讓別人聽到了,那還得了啊!

“我知道你會生氣,但是我真的是無心的……”挨着妹妹,李東林又回到牀沿邊坐下了。看到李佳嘟嚷着小嘴,氣呼呼的,他連連跟她道歉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算了,算了,我哪敢怪你呀!”李佳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可是你得替我保密,羞死了這事,要是讓人家知道了這事,我可跟你沒完。還有,你也不能跟老爸和老媽說,要不我就跟你急!”她說着就一把抓住她哥哥的衣領,把他摁倒在牀上,語氣還惡狠狠的,那樣子還別說,真的有點像個母夜叉。

“好了、好了,我發誓保證不跟別人說行了吧!”李東林翻起身來,他揚起右手笑了笑說着。過了一會兒,他的神情漸漸地嚴肅了起來,又開口說道:“佳佳,要是讓我這做哥哥的說私心的話,浩楠真的是不錯,要是將來你們真的能夠走到一起,我想他絕對可以給你幸福的!可是,現在,我必須跟你說說我的心裡話了,你也知道浩楠的爸爸去年過世了,他一直都沒有走出那個陰影——他老是覺得自己不夠努力、覺得對不起他爸爸,久而久之在他心裡就積澱了很重的包袱。還有,他那個大家庭也在無形之中給了他好多壓力,雖然很多時候我們都覺得他說說笑笑的,好像沒什麼事,但是他心裡的苦是我們都無法體會和感覺得到的……”

聽了哥哥的一番話,李佳好像有點明白,也有些知悟了,不過她還是癡傻傻地問道李東林說:“哥,你是說我這個時候不應該跟浩楠表白——我的時機選錯了?”

“那當然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李東林一下子來了興致,他笑着故意拉高了聲音。想了想,他忙又開口說道:“丫頭啊,不是我說你,你真的弄錯了。想當初我一直反對你就讀S中,儘管你說了一大堆理由,但是我總覺得有些牽強,總覺得你還有什麼原因,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爲浩楠,爲了能常常能夠見到他——我暫且不說你的想法有多麼幼稚,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你不應該把這個原因告訴浩楠……浩楠那小子是一個特敏感的人,別人對他好,他表面上不說但全都記在心裡面,你跟他說你是因爲他才選擇S中的,這不是讓他有一種負罪感嗎?還有,現在我們都高三了,爲了考個好大學每個人都在拼命地努力,誰還有心思想這些小兒女情長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看我說得對不對?”李東林說完就站了起來,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

“哥,你別走啊!”李佳趕忙拉住李東林的手,央求着說道,“我睡不着,我還想聽你給我分析分析,要不然我一個人悶着頭胡思亂想,今晚又得失眠了……”

“好了、好了,我留下還不成嘛!”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耍無賴了,李東林也就沒了辦法,他只得乖乖地又坐了下來。

兩兄妹坐在牀上嘰嘰咕咕說了好多話,這期間李佳還偷偷地溜到廚房去取果汁喝。他們兩個先是談說了陳浩楠的一些事,接着又說到李東林晚自習被班主任抓了的事,後來又不知不覺地講到他們小時候的許多趣事,笑聲一陣接着一陣,又擔心把父母親吵醒了,他們只得蒙着嘴巴偷着笑……

直到李東林不小心瞄了一下表,竟然凌晨兩點了,他一下子慌了:“要是我還不去睡覺,明天非得遲到不可,那老班可就真的沒有什麼好果子給我吃了……”

“老哥呀,不是明天,現在都凌晨了,你還明天啊?”李佳“咯咯”地笑着說道。

可是李東林哪裡還管這些,他跳下牀把鞋子咕嚕一套就溜了出去,那樣子跑得跟兔子似的。李東林跑得急了,忘了把門帶上,李佳只好又下了牀。把房門輕輕一關,她趕忙又爬回到了牀上。

靜靜地躺在牀上,李佳回想着一晚上發生的事,又想着她哥哥說的那些話,不知不覺地她就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中,她彷彿挽着陳浩楠的胳膊,又一次踏上了去臨雨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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