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黑雲卷着狂颶的冽風旋轉着,整個天都是黑的,大片大片的烏雲不斷的打下響雷,依諾茫然的懸在漩渦中心,忽覺這場景有些眼熟。
忽然,電閃雷鳴之間颶風狂起,正吹的依諾睜不開眼睛之際,一把泛着紫光的利刃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胸口,她一滯,卻沒有醒來。
泛着紫光的利刃一動不動的穿在她的胸口處,她微微擡眸,順着握着劍柄的那纖細的手指向上看去,一白衣女子正一臉呆滯的望着她,眸中的溼潤卻是傾瀉而下。
依諾微愣,那白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寵她愛她,現如今的天后。
雙雙呆愣之間,依諾感到自己帶着溼潤的脣角緩緩的勾了起來。
——師姐....我一死....他定心智大亂.....這樣的自信.....是否有些...荒誕.....
——可是啊....師姐....這卻是....我此生...最自信的事了.....
笑意溫柔雅緻,依諾卻感到自己臉上有溼潤劃過。
——我這一生....不負天....不負地....不負六界....不負蒼生....卻獨獨負了他.....
——可....天...不愛我...地..不愛我...六界..不愛我...蒼生...也不愛我....獨他....愛到卑微....
——呵....魔尊夜魄....對散仙依靈...深愛如斯...而依靈.....卻至死都在算計他......
——呵....呵....
臉上的溼潤越來越多,依諾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似乎就要泣不成聲。
——師姐....師姐...如若...如若....還能有來生.....我卻....什麼都不想要了....
——只要....只要愛....便夠了.....
柔軟的脣瓣終於不再動作,眼前的黑雲閃電卻也狂亂了起來,她柔軟的身子終是像沒了重心一般向下墜去。
是誰將她緊擁在懷。
是誰癲狂的仰天長嘯。
是誰在消失之前終是落下了滴滴溼潤。
天地一陣旋轉,再回過神時,依諾發現自己正縮在一個雜亂的山洞裡,擡眸卻見山洞口赫然罩着一個結界,結界外面一個小小的背影正擋在山洞前與一隻睚呲欲裂的虎妖大戰着。
那小小背影身上到處是傷,腳下都已經搖晃不穩,可直挺的背脊卻沒有一絲彎下的痕跡。
粗重的喘息幾口,依諾搖搖晃晃的爬到山洞口的結界處,貼着最靠近那背脊的一塊結界陷入了沉睡。
中間幾次醒來,迷糊中只見那脊背還守在結界外,不過卻是也緊緊地貼着她。
想起來了,渾身滾燙的依諾,突的想起了這是什麼光景。
大哥不在天界,自己和二哥惹了禍,受了三道天雷,雖是不至於死掉,卻一直高熱不退,可此時,她卻總想去凡間玩,於是她尚沒多少修爲的二哥竟揹着她去了凡間。
遊玩一圈後,打算迴天界時,在一片野生的林子裡遇到了這隻虎妖,想來是爲他們身上的微弱仙氣吸引來的,可憑當時的他們卻是打不過的,揹着生病的依諾,想逃也逃不掉,聽着背上粗重的喘息聲,玄君一咬牙,決定撐到清絕來找他們爲止。
不知道二哥在洞外守了多久,不知道他與那虎妖戰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聞到了大哥身上特有的清涼氣息,然後就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高熱已經退了,而恍惚間,依諾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棵花開豔豔的桃樹下,回眸之間,那熟悉的挺闊背影背離她越走越遠,她愣着,卻遲遲沒有動作,直到周圍的美麗景色開始消散,她才低低的喚了一聲:“二哥...”
雙眸緩緩地睜開,模糊的視線中,最先入眼的竟是那一襲青衣的熟悉面龐。
睫毛輕顫,微愣之中,夢中的景色竟再次涌入了腦中,訥訥的,她再次開了口:“二哥.....”
玄君輕笑一聲,伸手將依諾從牀上撈起來,捧着她的腦袋,將自己的臉湊到她眼前說道:“是,我在,你不是做夢。”
觸到那溫熱的肌膚,依諾猛然就回過了神,欣喜的伸手就撲了過去,栽倒玄君的懷中蹭了起來,一邊蹭還一邊說道:“二哥,我是做夢了。”
玄君笑着,攬着依諾問道:“什麼夢?說來聽聽。”
依諾不蹭了,安靜的窩在玄君的懷中輕輕的開口道:“我夢到....父君將唯一一顆萬年聖藥賜給了枳藺神君的大兒子,以救他的命,二哥卻把那藥偷了來讓我吃下了...”
玄君愣了,嘴角的笑容僵硬的不知該怎麼放下,他垂眸看向懷中的依諾,依諾卻從他懷中爬了出來,帶着笑,卻又帶着一絲疼痛的望着玄君繼續道:“我高熱退了,枳藺神君的大兒子也死了,二哥卻....被廢去一身修爲,囚在了南蘊山....”
依諾依舊在笑,笑意暗淡中,玄君卻頗爲無奈的低笑了一聲,伸手將依諾按進懷中,溫潤的聲音帶了絲絲寵溺。
“你這傻丫頭,怎就從來不記我處處讓你頂罪,怎就不記,我讓你受了三道天雷,偏偏....”
說至最後,玄君卻說不下去了,勾起的脣角也帶了絲顫抖,手臂只知用力再用力,企圖將這嬌小的身子融入自己的骨血裡。
依諾出奇的情緒卻很平靜,她在玄君的懷裡探出頭,仰望着上方半晌,忽然怔怔的問了一句:“二哥,給我的責罰是什麼?”
玄君身子一抖,沉默半晌,重新勾起嘴角,鬆開了依諾。
“暫時沒有定,不過現在天界危機在即,父君母后怕你再來搗亂,要你去人間玩一圈。”
依諾安靜的聽完玄君的話,乖巧的若有所思道:“哦....好像,這樣我還能再活久一點。”
玄君笑笑,脣角卻狠狠的抖了一抖,擡手撫着依諾柔順的髮絲沒再吭聲。
依諾沉默了半晌,突然又開口道:“二哥,我想去看看若木樹。”
玄君笑着點點頭,輕聲道:“好。”
出了房門,卻見阿朏變回了原形,兩隻前爪抱着腦袋窩在門邊,依諾笑笑,伸手將阿朏撈在了懷裡,阿朏擡頭看依諾,原本想要說些月冥的事,然而看到玄君制止的眼神以後,還是默默地縮回了依諾的懷裡。
若木樹那邊依舊是一片殘敗,枯槁的枝幹晃晃悠悠,怕是快要撐不住倒下了。
依諾一步一步,走得異常緩慢,笑意淺淺的看着四周,彷彿仍舊是那一片盛然的曾經。
站在若木樹下,緩緩的伸手,貼上了那硌手的表皮,勾脣笑笑,依諾將臉頰蹭了過去,一同貼上了粗糙的樹皮。
咚。咚。咚。咚。
一聲一聲,依諾彷彿還能聽到那強健的心跳聲,在耳邊,在眼前,在心裡。
不覺間,一滴滴溼潤浸入了那枯槁的枝幹中,一陣光芒突起,依諾衣裙髮絲輕盈的飛揚了起來,微愣之間,眼前蒼老的若木樹一點一點的化爲了點點光斑,在空中漂浮半晌,再凝聚時竟化爲了一個頸飾套在了依諾的脖頸上。
若木樹不見了。
依諾愣愣的托起脖上的如淚滴一般的透亮水晶,水晶內裡似還有一朵盛開正豔的若木花,細細感受,竟有一絲清涼氣息從那水晶傳入了手心。
心中兀的一重,脣角陡然勾起,彎彎的雙眸俏意盎然,淚水卻傾瀉而下。
“什麼嘛...就這般不放心...”
撒嬌的語氣,彆扭的不滿,帶着絲絲顫抖,卻似是對着那人。
不遠處,玄君與化爲人形的阿朏愣愣的看着又哭又笑的依諾,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的時候,依諾突然轉過身子面對了他們。
“二哥,照顧好我的小白和阿朏,等我回家。”
依諾雙眸含笑帶俏的笑着,明媚的聲音叫二人一瞬間都晃了神,而就是這一瞬間,依諾向後一仰,便從這仙界與人界的邊緣之地——落仙台,墜了下去。
玄君與阿朏手忙腳亂的跑過去之時,那落仙台下依舊是層層白色的雲靄,根本不見那嬌小的身影。
落仙台,從此褪去仙籍轉生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