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一被亂槍打死,整個護兵排全軍覆沒,馬開山在屋裡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明白此刻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顧不得狼狽,從竈坑爬進竈膛裡藏好。堪堪安穩,屋門被一腳踹開,幾個土匪在屋裡亂翻一通見沒有活口,就開始找值錢的東西,一人抱怨道:
“當土匪真他孃的爽快,人說殺就殺,東西說搶就搶。哪像當兵,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
另一人則噓聲道:“小點聲,這事如果走漏了風聲咱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活口一個都沒了,難不成鬼能把咱們賣了?”
“呸,呸,呸!嘴沒把門的,趕緊拾掇東西走人,這地方陰氣太重。”
馬開山蜷縮在竈膛裡,一動不敢動,他從未經歷過如此險境,慌亂間的選擇卻是最本能,對自己最有利的,因此他躲過一劫。外面搬東西,足足忙活了半夜才消停起來,沒了動靜。此時,他仍舊不敢出去,但頭腦已經清明起來,今晚之事,處處透着古怪,槍聲響的整個東寧都能聽到,駐軍和警察幹什麼去了?這些土匪如果是雅科夫的人又如何能這麼從容的將物資搬走?疑點重重,他心裡大致卻猜到了答案,但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也不敢相信的。
又等了一個小時,外面靜的滲人之極,馬開山終於從竈膛裡鑽了出來,顧不得滿身木灰,將門打開一條縫,觀察一陣後,確定外面沒人才貓着腰溜了出來。滿院子的物資被洗劫一空,胡六一的屍體橫在階前,胸前血肉模糊,一雙眼睛瞪的老大,他鼻子一陣發酸,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午間還一起吃酒划拳,可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
馬開山俯身,右手撫過胡六一冰涼的面龐,將眼睛合上,然後又將他擡到屋中躺好,怕他會被風吹的發冷,就像這個小夥子仍舊活着一般。一切完畢,他不敢再做停留,連夜出了東寧城直奔綏東而去。
綏東軍寨已經炸開了鍋,旅長一夜未歸,派出幾路尋找的人馬均無功而返,這可急壞了尹呈輔,一夜間頭髮都白了許多。
半夜時分,最後一路人馬終於趕回,帶來了一個十分不祥的消息,軍寨以北三十里發現了戰鬥痕跡,並且有五具凍得僵硬的屍體,經檢查均爲中國人。
尹呈輔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前往屍體所在處,果真發現了戰鬥痕跡,現場腳印混雜,地面上遺留了爲數不少的彈殼,經過仔細尋找,發現了二十四枚勃朗寧M1900手槍彈殼,這肯定是吳孝良射擊後留下的,其他彈殼更是不計其數。
根據現場腳印推斷,應該是三夥人先後交火,其中一夥人戰敗被殺,而吳孝良這夥人由於人單勢孤便輸給了人多勢衆的另一方,然後看腳印這夥人應該奔東北方想而去。經過一番分析,尹呈輔心下稍覺安穩,至少人應該還活着,那麼現在首要該做的便是派人去尋找。
這時,錢銘鈞竟然主動請纓:“長官,銘鈞願率本連人馬,連夜去尋旅長。”
尹呈輔思量片刻決定派他前去,並叮囑道:“和甫,對方十有**是土匪,他們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必須答應下來,我們要不惜任何代價救出旅長”
對於尹呈輔的決定,一個前西北邊防籌備處的幹事當即就提出反對意見,此人倒是忠直,事關重大也顧不得人情世故,他的理由很簡單,錢銘鈞與吳孝良有過節,當初捱過他的整,難保他現在不落井下石,藉機報仇。
錢銘鈞默不作聲,一場戰火洗禮後,昔日的紈絝子弟似乎脫胎換骨了一般,其實他內心當中仍舊對吳孝良懷有深深的不滿,時機允許他不介意狠狠的才上他幾腳,之前奮力殺敵他既不爲吳孝良也不爲國家民族,他純粹是爲了自己以及不遠千里跟着他來帶這鳥不拉屎地方的兄弟們。
在質疑面前,尹呈輔選擇了信任,這讓錢銘鈞在瞬間產生了一絲羞愧。
……
吳孝良餓壞了,狼吞虎嚥的橫掃着眼前的食物,他忽然擡起頭問道:“我那幾個兄弟可好?”
杜鵑收回出神的目光,應聲道:“孝良哥哥放心吧,我都已經妥善安置,不會有人敢傷害他們,食物也已經派人送去。”
聽杜鵑如此說,吳孝良這才重新動起筷子,杜鵑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小瓶酒,是玻璃瓶的。
“這是老毛子的伏特加,孝良哥哥你嚐嚐。”
吳孝良前世便因爲喝酒才穿越到這裡,從此便畏酒如虎,連忙搖頭道拒絕。
杜鵑促狹的笑了,板起臉道:“孝良哥哥,你喝了這瓶酒,我便放了你兄弟。”
愣怔片刻,吳孝良一把奪過酒瓶,一仰脖咕咚咕咚只片刻功夫就喝了個一乾二淨,杜鵑想攔卻是來不及了。酒瓶咣噹扔在地上,吳孝良帶幾分醉意的道:“懇請杜大當家放了我的兄弟,吳某人願在此爲質……”
“你……”杜鵑見吳孝良瞬間就生分起來,後悔玩笑開過了,不禁有些語無倫次。“你要走便走,哪個還能攔你,你……你何必說這氣話……”說着哽咽起來,眼圈竟然也紅了,哪還有半點大當家氣概,她在手下面前一直剛強無比,可是自見到吳孝良後,壓抑的情感似潰堤的洪水再無法抑制。
吳孝良眨眨眼,這回輪到他促狹的笑起來,接着道:“嘿嘿,給你做個壓寨夫君!” 話出口他有些驚詫,怎的自己如前世般輕浮起來?這一世稍顯木訥的一面竟然頭一次被壓制下去。
杜鵑立刻明白這是吳孝良在捉弄自己,馬上破涕爲笑,在他印象裡孝良哥哥向來不苟言笑,這回竟捉弄起自己,想到他說的壓寨夫君,臉上不禁飄起了幾朵緋雲。
吳孝良看他此刻似個小女孩一般天真爛漫,心中一痛,這是個什麼世道,竟能將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人逼成土匪大當家。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最初他以爲自己的出現或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而今看來他似乎錯了。
“娟妹子,跟我走吧!”吳孝良有些衝動,脫口而出。
杜鵑一陣恍惚,一年前他若如此說,自己定然毫不猶豫的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