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火事件並沒有影響到良大藥廠的日常運轉,來自全國各地的訂單仍舊源源不斷的被送到吳孝良的辦公桌上。孫家鈺由於有裕昌銀號要打理,不會時時在藥廠,裡外全憑他一人劇中調度。最近又有記者想來採訪,也被他推掉,他好像又找到了前世剛畢業被分配到醫院時的衝勁。
吳孝良已經不止一次的發現,重生後的自己比前世多了感性。雖然來到這個世界才短短數月,經歷跌宕卻足以寫成一部小說。幾天前他託狼二和小東子去寬城子去尋找父母,準備把他們接到奉天來安頓。
吳孝良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銀質的鏈子,底端墜着一隻飾紋精美的銀質小盒。拇指輕輕一動,蓋子應聲彈起,少女的半身黑白像片便露了出來,他凝視着照片,紅色的長髮彷彿又蕩在面前。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他的回憶,孫家鈺氣喘吁吁的推門進來,手裡拿着張報紙,
“出大事了。”
“什麼事值得我們裕昌號少東這麼驚慌失措?”
“自己看去。”孫家鈺顧不上開玩笑,順手將報紙扔在桌上。吳孝良拿起報紙,眉頭逐漸緊鎖起來。
這是一份《東亞新聞》,頭版上醒目的幾個大字非常刺眼,《“胰島素”是“毒”是“藥”?病人險些喪命!》。接下來,文章長篇累牘的報道了這件事。一位消渴症病人在奉天醫院接受胰島素注射,一天後身體開始感到不適,並伴有嘔吐咳血等症狀,最近下腹更是疼痛難忍,折騰的死去活來,已經奄奄一息。更有病人家屬聲淚俱下的控訴,稱必須要爲家人爭回一個公道。隨後記者又採訪了這位病人的主治醫生,來自上海的林耀榮。經林醫生介紹,病人注射“胰島素”前,身體還算正常。接受注射後,開始出現各種莫名其妙的症狀,並且這些症狀已經嚴重危及到了病人的生命。至於,具體原因還有待檢查。最後,該文記者又表示,對此情況良大藥廠經理吳孝良拒絕表態,態度很令人玩味。
看到記者署名,吳孝良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什麼來,翻起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文件,從紙堆裡拿出一張紙片。這是一張名片,隱隱還殘留着淡淡的幽香,正面寫着“沈自冰”三字。
因爲對《東亞新聞》這家日本報社沒有好感,所以冷落了她,沒想到這個女記者竟如此準確的拿住了自己的七寸。
門房送來了一疊急電報,孫家鈺看後一陣苦笑。省外幾大主顧,不知如何聽到風聲,提出訂單暫緩。
接下來幾天裡,形勢急轉直下。奉天其他報紙也紛紛開始轉載“胰島素”致命的新聞。良大藥廠被推倒了風口浪尖,對吳孝良的質疑,指責也鋪天蓋地的襲來。
良大藥廠的經理辦公室內狼藉一片,孫家鈺憤然道:
“沒想到甘家又估計重施,他這一招果真是百試不爽。哼,想啃硬骨頭,也得有付好牙口。小心崩掉他滿口牙。”孫家鈺氣極,說完反而平靜下來。喘口氣又接着說道:
“病屬將案子告到了奉天審判廳,如今弄的滿城風雨,恐怕不妙啊。”孫家鈺最大的疑慮還是此事經官,恐怕管家吃完原告吃被告,錢流水般使出去最後卻是兩手空。
誰知吳孝良聽說此事經了官反而安慰他道:
“大哥,稍安勿躁,此事經了官或許還有轉機。”
“果真如此?”孫家鈺一臉的不信。
說到底,孫家鈺作爲這個時代傳統商人的代表,骨子裡是怕極了官的。清末民初商人地位雖然大幅提升,但千年來慣性使然,這些傳統的商人骨子裡極缺乏自信。這個時代也是他們建立自信的大好時機,由於一戰的緣故,西方列強無暇東顧,中國民族資產階級得到充分的發展空間,各式銀行,新式企業如雨後春筍,良大藥廠正是趕上這個好時候,搭上順風車,孫家鈺顯然並沒意識到這是個機會,而甘家誣陷良大藥廠一事,表面看是甘家設計誣陷,但背後難保沒有日本人在推波助瀾。官署參與此事正合他意,如果處置得當,或能扳回這一局。
“二弟,此事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奉天審判廳將此次調查全權委託給了那個叫林耀榮的醫生,而這個人早就被甘家收買,背地裡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這樣的勾當。”孫家鈺恨恨的說道。
吳孝良聽後若有所思,隨即打個指響:“有了!讓班廷去去,讓他以第三方的身份參與到調查中去。”
孫家鈺拍了下桌子:“對,好主意。就讓班廷去,看他林耀榮有幾個膽子,敢和洋人最對。”
“事不宜遲,趁消息還沒大範圍擴散必須馬上採取措施,我這就去找班廷商量此事。”
第二天,吳孫二人帶着班廷去了奉天審判廳,提出由這個洋教授作爲第三方參與到良大藥廠的調查中,這樣才能顯示出審判廳的公正。審判廳方面看對方是洋人,不敢回絕,索性就點頭同意,得罪中國人事小,得罪洋人那就事大了,搞不好再弄出個外交事件,丟官領罪,那可得不償失。辦事科員麻利的簽下公文,即日起授權班廷與林耀榮共同參與調查。
東洋車上了正街,吳孝良發現不妙,有輛洋車在跟蹤自己,便讓車伕拐進衚衕。後面突然傳來爭吵聲,一羣人圍上了那輛車,爲首一人好像塔爺,他讓車伕掉頭想一看究竟。
果真是奉天站花字頭塔爺,原來他是應狼二所託暗中保護吳孝良,不想被撞破,
“吳先生,這鳥人鬼鬼祟祟跟蹤您一整天了,俺認得她,她就是在報上誣陷藥廠的那個女記者。”
是她?《東亞新聞》記者沈自冰。吳孝良有些生氣,幾天前這個女記者便要來採訪,不過《東亞新聞》乃日本人所有,本能的持排斥態度,沒想到他們竟然陰魂不散盯上了自己,當真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