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道與尹呈輔從未見吳孝良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前者從桌面上拿起電報紙,粗略掃了一眼,也不由得心中一沉,憤怒與失望隨即扭曲了他的表情。
“段祺瑞糊塗啊,這擺明了是在賣國!”
尹呈輔見到兩人均是一副氣憤南平的樣子,這可非同尋常,在他的印象裡方其道雖然初時思想激進,行動略爲魯莽,但自湖南歸來後已經變得城府頗深,不會再輕易表露情緒,而吳孝良則更是喜怒不形於色,如今雙雙失態,必是發生了極不尋常的大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
吳孝良連聲冷笑:“段芝泉赴任總理,並且將津浦路賣給了日本人!”
“什麼?”尹呈輔同樣驚得合不上嘴,他難以相信一國總理竟然還能幹出這種喪權辱國的事情來。
“難道就沒人阻止嗎?他們這麼做,冒天下之大不韙,國人能答應嗎?”尹呈輔一連串的發問後,頹然坐回寬大鬆軟的沙發裡,讓整個人深陷進去,頹然道:“這天下怕是又要亂了!”
方其道默然不語,吳孝良在屋內來回疾走了幾圈,也坐到沙發上,他本打算帶兵南下,有了救援首都的幌子,相信張作霖這個準岳父是不敢對他有所動作的,但是,如今段祺瑞與日本人簽訂了密約,得到了津浦路的保證後便果斷撤軍,甚至承諾幫助北洋政府,打擊南方的軍隊。
吳孝良萬萬想不到,自己在北方打死打活,拼了命的奪回丟失的領土,能夠在將來爲後代中國留一個完整的版圖。可北洋政府的這些大佬們,動動嘴,揮揮筆便將中國當做自己院子裡樹上的果子一樣輕易的就給賣了。此前,儘管吳孝良對北洋政府有諸多的不滿,但是他還相信這些軍閥政客們會在民族國家這種大是大非上站的住腳,想不到竟也是和當年的慈禧老佛爺是一般貨色。
“形勢對綏東軍以及維中都很不妙啊,雖然出賣國家的人是那些政客,但是人民瞭解津浦路被出賣的真相後,一定會鬧事的,到時候他們便可以無恥的將責任推倒咱們身上,維中可能就要承受不白之冤,以及來自全國的壓力。”
方其道沉默了半晌之後緩緩的分析着將來可能發生的情況。
“卑鄙,無恥,我決不能容忍他們將屎盆子扣在綏東軍頭上!”尹呈輔聽罷方其道的分析後,氣的渾身發抖,連聲音都變得尖厲而失真。
吳孝良道:“致之所言有理,不過這些問題咱們暫時還落不到咱們頭上,密約規定生效在歐戰結束之後。在這之前,咱們有大把的時間來考慮籌謀如何應對這個事件,我想段芝泉也不會蠢到自己便提前將消息透露出去,爲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並且這件事便是北京的大佬們知道的人數也絕對不超過這個數!”
講到這裡吳孝良伸出了右手攤開五指,反正比劃了兩下。
“那良大孫大哥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吳孝良面上露出一絲苦笑,現在的良大可是今非昔比,富可敵國,還有什麼是想知道而不能的?
方其道隨後接着分析:“但是,段芝泉如此做,本意上也是對維中的一種維護,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日軍佔領天津並且威逼北京城的原因,那些北洋大佬們怕是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正是由於咱們在北方將日本人打的焦頭爛額,天津的華北駐屯軍纔會挑軟柿子找回臉面和損失。我想,反對維中的那些高官們,一定會將責任一股腦的都推在維中和綏東軍的身上,但是段芝泉對此卻隻字不提,對於維中以及綏東軍這是一種保護的態度,但同時也是我輩軍人的無奈,立功而不受賞,卻要受盡非難,何其可悲!”
方其道一番話說的尹呈輔唏噓不已,的確,收復大片失土,海戰大勝,擊沉三艘戰列艦,俘獲一艘戰列艦,並且生俘少將一下軍官士兵千餘人,這等戰績,北洋政府不但不叫一聲好,還要治罪,放眼世界還有比這等更加可笑的事情嗎?這個北洋還值得軍人們爲他賣命嗎?
尹呈輔畢竟是舊式教育的精英,儘管吳孝良多次爲其灌輸過國家民族的概念,但是他骨子裡仍舊深深的將北洋亦或是將吳孝良當做其賴以效命的目標,只是當北洋的作爲一再令其失望之後,效忠的天平已經逐漸傾斜向吳孝良一方。
“北洋的作爲當真讓人寒心,依我看咱們便將這綏東好好經營,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吳孝良立刻否定了尹呈輔的想法,“不可,咱們綏東的根子在北洋,如果失去了北洋的支持,咱們恐怕獨木難支。第一,在法理 這塊土地仍舊屬於俄國,中國軍隊在此地不過是強佔,在大義上我們不佔據制高點。第二,綏東地處東北一隅,偏僻少人,短時間內很難有所發展。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點,致之、振之我們來綏東不是爲了綏東軍也不是爲了我們個人,而是要爲國家將失去的土地奪回來,留給後世一個完整的中國。你們記住,這土地既不屬於綏東軍也不屬於北洋政府,他是屬於中國,屬於整個中華民族的,我們想竊爲己有,不可以。北洋政府想出賣他,同樣也不可以!”
吳孝良三人最終也沒商量出一個結果,綏東軍只好按兵不動,而北洋政府對綏東軍數月的所作所爲竟然不聞也不問。日本人見好就收,反倒令段祺瑞在短期內成爲了最大的贏家,錢能訓無能去職,被逐出內閣,大總統徐世昌則再度被架空,連手中僅有的蓋印權力都被段祺瑞剝奪了去,成了廟宇裡的木胎泥塑。
皖系在這次意外事件中取得了全勝,一時間風頭無兩。
但是,段祺瑞和徐樹錚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出賣津浦路對於他們是一顆定時炸彈,雖然密約商定在歐戰結束之前此事不宜公開,但是日本方面已經派員進駐天津,開始籌備津浦路的交接工作,到時候必然又將掀起軒然大波,他們又該如何處置呢?
徐樹錚突然想到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