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內輿論洶洶,而始作俑者吳孝良則好整以暇,坐着人力東洋車前往國立北京大學。在皖系高層的這場角力中,他能起到的作用也僅止於此,結果如何,只能靜待事態發展。
人力東洋車繞過紫禁城,延景山東大街北上,他之前以陸軍部的名義派員與北京大學接洽,希望在北大招收學生兵入伍,被北大教育長言辭拒絕,時人抱有好男不當兵的看法,行伍丘八都是社會最底層低賤的一羣人,如今堂而皇之的進入中國最高等的學府招生,遭到很多保守人士的堅決抵制,無奈之下他決定親自與校長蔡元培交涉。
轉過街口,聲浪陣陣傳來,男女學生夾雜在一起的隊伍混亂不堪,寫滿字的紙片被揮灑到半空中四散落下,更有同學手舉木杆拉這橫幅。車伕看到這個陣仗不敢再往前走,吳孝良只好下車步行,遊行隊伍走到眼前,他閃到街邊,一位女同學卻拽住了他,一身陰丹士林藍長裙,白色圍脖纏在頸上,透着朝氣陽光。
“同學,哪個班級的?”說完也不待他答話便將他拽到遊行隊伍中來,也難怪,吳孝良來拜會北大校長蔡元培,穿軍裝自然不合適,所以他穿了件青色棉袍,又圍了條褐色圍脖,活脫脫一副學生模樣。
吳孝良被裹在學生隊伍中一時不好脫身,便隨大家向前走,只見隊伍中標語盡是些“男女平等”、“提高女界人格”等字樣,心中納悶,前世沒聽說過北洋政府時期有什麼女權運動啊。
遊行隊伍走上東長安街,學生彙集的越來越多,行人紛紛避讓。突然傳來刺耳警笛聲,大批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趕來,在學生面前架設鐵絲網,將洶涌的學生人流強行擋住。
吳孝良更是大跌眼鏡,只是個女權運動的遊行而已,警察廳吃飽了沒事撐的,管這檔子閒事幹嘛?
雙方開始對峙,有警察手持喊話筒高喊:“同學們,請你們冷靜,請願請上書總理府或是總統府,這樣子鬧下去成何體統……“
學生們正處於青春躁動的年紀,當局破壞學生的自.由權利,熱血止不住上涌,憤怒情緒開始滋生,有人開始喊出脫離此次遊行主旨的口號:
“打到軍閥政府,還我自由權利”
“達到軍閥政府……”
事態開始失控,當初在東大街上拽住吳孝良的女學生一臉焦急,試圖阻止失態惡化,喊道:“同學們,冷靜!同學們,冷靜!”
怎奈她的喊聲就像海嘯中的小舟一樣,很快被巨浪打的蹤影全無,吳孝良見到警察們已經打開步槍保險,拉動槍栓,子彈抵在鏜上,拉着那女學生就想擠出人羣。
“快走,警察可能要開槍。”
誰知那女學生卻掙脫了開來,說道:“怎麼能丟下同學們自己逃命?”
這話說的吳孝良老臉一紅,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少將旅長,竟然成了女學生口中的逃兵懦夫。
一個戴眼鏡的男學生擠了過來,“映鬆,快跟我走,到處都是警察,他們要把這裡包圍了。”
“同學們都在這裡,我們怎麼可以獨自逃走呢?”
幾個人拉扯間,最外圍響起了槍聲,學生們的隊伍越來越混亂,左擁右擠下陸續有人倒地,來不及起身便被後面擁上來的同學們踩過去,哭喊聲,怒罵聲混成一片。
吳孝良見場面如此混亂對女學生道:“看,你的同學們都開始逃命了,還在這等着被抓啊?”
眼鏡男學生,一個勁點頭贊同道:“是啊,映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三個人在吳孝良帶領下向外衝,學生們四散奔逃,警察開始抓捕漏網之魚,一個男學生直接被槍托砸到在地,滿面鮮血,縮在地上痛苦不堪。
叫映鬆的女學生上前去想扶他,突然又衝過幾個警察,一把將她扭住。吳孝良見狀衝上去想把女學生搶回來,無奈黑洞洞的槍口指在了頭頂,只好乖乖舉手投降。眼鏡男學生更慘,驚慌之下竟然自己將自己絆倒,被警察像抓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幾個人被壓上囚車,送進京郊監獄。
京師警察廳,吳炳湘將能摔的茶杯花瓶都摔了個粉碎,今日北大學生遊行鬧事的調查結果讓他大感惱火無力,興師動衆,開了槍還抓捕了上百學生,究其原因只是主張女權的一次活動而已,這個洋相可出大了。
這些日子,吳炳湘被報紙輿論搞的焦頭爛額,大批的學生不斷請願抗議,要求警察廳長下臺,搞得他風聲鶴唳,以爲這又是一起針對他的遊行,所以才痛下殺手,哪想到弄出個大烏龍。學生們都不好惹,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如何放更是棘手的問題,聽說已經有人開始絕食抗議。明天報上不知又要如何狂轟亂炸,想到這裡,吳炳湘頭疼不已。
監獄擁擠不堪,關押滿了抓捕的遊行學生,大家已經開始私下串聯互相爆出班級姓名,商議如何對抗監獄當局,幾個活躍分子被推舉爲學生領袖,其中一人慷慨激昂的倡議道:“同學們,當局不把我們學生當人對待,我們決不能屈服,我提議絕食來對抗監獄當局。”
“對,不能屈服!”
“絕不屈服!”
獄警則在外面敲着鐵欄杆,苦勸道:“都消停點吧,都沒啥大事,過一兩天就將你們放了,可別在折騰幺蛾子……”
吳孝良在角落中坐下來,心道:這算怎麼回事,本來是去拜訪蔡元培,結果莫名奇妙被遊行學生強拉進隊伍,現在又被抓進監獄。
眼鏡男學生坐過來自我介紹道:“北大英文系樑遇春,字馭聰,不知同學如何稱呼?”
“吳孝良,字維中。”
眼鏡男學生又一指坐在旁邊的女學生,說道“她是英文系學妹,田維嵐。”
田維嵐笑笑伸出右手,說道“你好!同學是哪一系的?”
吳孝良和她輕握了一下手,尷尬的回道:“我不是北大的學生,就是個過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