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舊簾子衚衕外。
那輛紅色賓利依然停在那裡,像一朵大紅牡丹,鮮豔奪目。
陳皮從衚衕裡頭匆匆跑來,由於沒撐傘的緣故,他身上大部分都溼透了,他卻好像渾不知覺。
“完了?”鳳凰的聲音從車後座裡優雅傳出,人還隱藏在暗處。
“嗯,少主解決了朱門九家將的其中八個,只走了李佛印。”陳皮彙報道,順手抹了一把臉。
“少主呢?”鳳凰輕輕驟起了黛眉。
“重傷,祝融剛纔初步檢查了一下,全身一共有八處傷,三處劍傷,主要集中在手臂和大腿,四處刀傷,主要集中在背部,而最嚴重的是胸口前的一處傷口,失血很多,現在少主已經處於深度昏迷,祝融抱着他不敢走得太快,我就先跑出來向你彙報。”陳皮幾乎是帶着哭腔說完這段話的,因爲看着倒在雨水中血肉模糊的蕭雲,他臉色蒼白得像皚皚白雪,一直到現在都未能平復,那個畫面,太震撼了。
一片沉默。
砰!
倏然,賓利車的後車門竟騰空而起,重重落地,緊接着一道白影從車裡迅疾而出,沒入黑暗。
祝融抱着已經沒有任何意識的蕭雲,慢慢走着,一詫異間,就愕然看到了鳳凰站到了面前。
“把他給我。”鳳凰面無表情道,雙眼只盯着祝融懷裡的蕭雲,雨絲打溼了她的青絲,凌亂。
“主子,少主他……”祝融想說幾句。
“把他給我。”鳳凰沒有任何感情地重複着這句話。
祝融不敢再怠慢,小心翼翼地將還在不斷流血的蕭雲遞給了鳳凰。
鳳凰雖然纖瘦苗條,可抱着蕭雲這麼一個身材修長的大男人,竟然舉重若輕,低頭看着他雙目緊閉的安詳樣子,她恍惚間回想起了25年前那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他同樣是這樣被自己抱着,只不過當時他還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襁褓,自己帶着他躲過了一批又一批殺手的暗殺,成功逃出生天。此刻,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懷抱,就像25年前一樣無助,真是彈指一揮間啊。
鳳凰眸子裡含着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腳一震地,濺起一片水花,人卻已然騰空而起。
頎長的距離,五秒就到了。
鳳凰抱着蕭雲如長虹一般鑽進了車裡,看不出悲喜,輕聲道:“開車,超速,闖紅燈。”
賓利絕塵而去。
半個小時後,北_京解放軍301醫院幾個最傑出的外科醫生在睡夢中被人劫持,不知所蹤。
三天後,他們才重新出現在大衆視野,但他們對失蹤三天的去向是緘口不言,成爲了一個謎。
——————
當蕭雲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感覺到口乾舌燥,聲音微弱道:“水……”
“你醒了?!”一把優雅的女聲帶着刻意壓抑過的雀躍驚喜道,立即從窗邊走過來。
蕭雲微睜着雙眼,由於焦距還沒調過來,還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女人,問道:“這是哪?”
“玉泉山,九號樓。”鳳凰坐到牀邊,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了一下蕭雲的額頭,微笑絕世。
“是你!”蕭雲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驚了一下,卻發現渾身上下好像有無窮的疼痛襲來。
“別亂動,你這次受的傷非常嚴重,差點就沒命了。”鳳凰輕聲責怪道,沒有一點女神範兒。
“我睡了幾個小時?”蕭雲記起了在東舊簾子衚衕與朱門九家將的一場惡戰時,自己受了傷。
“你應該問睡了幾天。”鳳凰掩嘴一笑,隨即神情溫柔下來,凝視蕭雲,“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哦,原來我睡了這麼久。”蕭雲尬尷地摸了摸鼻子,整個人還是非常虛弱的,臉色蒼白。
“可不是麼?我還以爲你不愛江山不愛美人,只愛周公了呢。”鳳凰白了他一眼,嫵媚無端。
蕭雲被這成熟女人這個很孩子氣的神情迷到了,趕緊轉移視線,問道:“我傷得很重嗎?”
“非常重,據解放軍301醫院最傑出的四位外科醫生診斷,你左手手肘和右側大腿的劍傷是最輕的,但也縫了28針,而你胸背部有兩處約10cm長刀砍傷,深達肋骨,左腰背部也有兩處約10cm長刀砍傷,達腹膜後,腰大肌部分斷裂,最嚴重的是胸前的一處戳傷,是軍用三棱錐造成的,流血非常多,導致你失血性休克。四位醫生一共搶救了16個小時,中途你有三次心臟停止過跳動,脫離生命危險後,你又連續出現高燒症狀,不過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你終究還是熬過來了。”鳳凰柔情萬千道,似乎他的那些痛,都疼在她的身上。
“我的這條命,確實有點頑強。”蕭雲內斂一笑。
“你是那麼多人的主心骨,閻羅王當然不敢收你了,小廟容不下大菩薩。”鳳凰抿嘴而笑。
“我有這麼重要嗎?”蕭雲自嘲道,摸了摸鼻子。
“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這四天,公子黨上下都快瘋了,滿北_京城搜你,王箏是把能打出來的牌全打出來了,不管是黑_道白道的都風聲鶴唳,連中央都有人要市公安局儘快秘密找人了,最後要不是我讓祝融去通告一聲,我真不敢想象你的公子黨會在北_京鬧出多大動靜來。還有,你在北_京的那幾個小情人,皇甫輕眉是最先輾轉找到我這裡的,納蘭葬花是納蘭錦玉告訴她的,兩個女孩已經來看過你了,哭得那叫一個稀里嘩啦啊,就差沒暈過去了。尤其是皇甫輕眉,我實在無法想象,這個天底下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竟然會在你面前哭得那麼無助,像個迷路的孩子,蕭雲,你真是個妖孽。還有,對你最死心塌地的沐小青,我讓泡妞專家陳皮用你的手機給她發了一條善意謊言的短信,說你回寧州有點急事要處理,沒敢告訴她你受傷的事,我怕她會情緒失控,怎麼樣,幫你處理這些家務事還湊合吧?”鳳凰帶着戲謔的眼神,盯着蕭雲道。
“小青她沒怎麼樣吧?”蕭雲有點擔心,自己這樣毫無交代就沒了消息,這妮子一定很擔心。
“放心,沐小青是紅色家族教育出來的優秀後代,這點善解人意能沒有嗎?”鳳凰眉目含笑。
蕭雲這才鬆了口氣,頭稍微擡了擡,看看窗外景色,喃喃道:“玉泉山,九號樓,好熟悉。”
“嗯,不奇怪,因爲葉帥在粉碎四人幫前夕,一直住在這裡,非常有名。”鳳凰輕聲道。
“啊!難怪!”蕭雲一聲驚歎,突然望向鳳凰,沉聲問道,“能住這裡,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天尊的人。”鳳凰竟然亮明瞭身份。
“天尊?!”蕭雲瞳孔緊縮,猛然想起了那個在一夜之間就滅了青蛇會的神秘組織。
“嗯。”鳳凰輕輕點頭。
“這是怎樣的一個組織?”蕭雲也曾經派二處飛鴿去調查過這組織,但得到的信息杯水車薪。
“一個強大到可以對抗黑龍團的組織。”鳳凰輕笑道。
“你是這個組織的魁首?”蕭雲微微眯起眼睛。
“不是。”鳳凰搖頭道,問什麼就答什麼,絕不多說半句。
蕭雲眸子裡閃過一絲失望,沉吟一陣,又問道:“跟燕老的天師會相比,哪個更強大?”
“呵呵,這個問題,憋在你心裡很長時間了吧?”鳳凰抿嘴一笑,剎那風情,猶似元末畫家王冕筆下的梅花,淡墨點染花瓣,濃墨勾點蕊萼,獨見新妍,慢慢走到窗邊,眺望着遠處山景,輕聲說出了一個估計天底下可能沒幾個人瞭解的機密,“天師會的前身,其實就是國民黨的軍統,49年,毛人鳳隨蔣公退到臺_灣之後,大陸這邊還有將近5萬軍統的特務,儘管他們羣龍無首,但也是蔣公埋在大陸最後一筆大手筆的釘子,進行暗殺,破壞,情報等活動,這對新華國是一個巨大的威脅。55年,在針對周總理的‘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發生後,舉世震驚,國家下決心對軍統進行嚴厲鎮壓,可收效甚微。就在這時,已經成爲解放軍上將、副總參謀長的燕中天憑藉着他在國民黨無人能比的人格魅力,開始秘密將大部分軍統人員歸攏爲自己的人馬,當時國家也不是不知道,但考慮到剛剛建國,很多地方都還處在風雨飄搖的局面,而如果任由這5萬人流散在全國各地的話,老蔣必定會利用他們進行大肆破壞,很可能會對革命成果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國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燕中天接收了,等日後大局徹底穩定了再逐一處理。”
聽到這樣絕密的信息,蕭雲心裡震驚得無以復加,他從沒想過天師會的前身竟然會如此彪悍。
“可惜,國家太低估燕中天這個人的能力了,雖然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愛國者,但絕不是一名大公無私的慈善家,他在接收了這5萬軍統特務後,就秘密組辦了天師會這個神秘組織,對他們進行了嚴格的篩選,只留下那些在軍隊服役過、並且有海外背景、還要通曉英語或者多種歐洲語言的人,這樣下來,就淘汰了近四萬人,燕中天對這四萬人進行頭腦風暴之後,確保他們不再爲臺灣賣命,就像撒種子一樣撒到了全國各地,作爲天師會基層的聯絡人;而對留下來的一萬精英進行了高強度的秘密訓練,每個人都要接受數月的心理測試和背景調查,10歲後所交的一切朋友都要被問話。在這個階段,還不斷有人落馬,只有真正的‘人尖兒’才能通過包括跟蹤、竊聽、格鬥、駕駛飛機以及‘經營’自己假身份等大量間諜技能,並要求執行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比如在15分鐘內獲得陌生人的銀行卡號等等。通過一系列的淘汰與培訓,這支軍統的精英隊伍已經完全隸屬於燕中天的私人部隊了,而天師會上下都信奉的信仰,就是燕中天的一句話,‘我們無孔不入,我們無處不在,勝利了不可宣揚,失敗了不能解釋’。”鳳凰淡淡道,靜靜看着遠處湖面上一隻水鳥姿態優美地劃過水面,成功叼起一條垂死掙扎的魚遠走高飛。
“國家怎麼會允許這樣一隻強大到不可控制的力量存在?”蕭雲緊緊皺着眉頭。
“原因有兩點,一是等國家醒悟過來,要對天師會進行處理的時候,發現這個組織已經沒有任何把柄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懈可擊;二來天師會在建國之後,幫了國家很多上不了檯面的忙,這也是天師會能夠存在最大的緣由,因爲這可以使國家減少很多國際輿論壓力。比如1956年,剛成立一年的天師會通過跨國追蹤,把二戰中以一票之差僥倖逃過了絞首刑的甲級戰犯荒木貞夫從日本抓回祖國受審;比如1962年,在我國與蘇聯鬧僵之後,用美人計引誘伊拉克飛行員將當時最先進的米格21戰機偷回祖國,使我國獲得了先進的飛機技術;比如1979年,對在特殊時期中殘酷殺害開國元勳和著名人士的四人幫所有的幫兇展開了長達幾年的復仇行動,燕中天下命令‘活人要落實到人頭,死人要落實到墳頭’,很多僥倖逃脫法律制裁的人渣被大致肅清;比如1986年,長途奔襲暗殺正在突尼斯出訪的越南最高當局、排華的劊子手黎筍,直接影響了中越戰爭的結束。比如1999年,美國宣稱誤炸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後的第五天,天師會在美國海外的十六個大使館同時製造爆炸事件,被世界媒體稱爲‘美國海外領土淪陷日’。天師會還曾經從瑞士偷到幻影戰機圖紙,利用美國商人之手偷取177公斤濃縮鈾,盜取過約旦前國王的尿樣,從而摸清他的身體健康狀況,甚至從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的眼皮底下將50卷價值連城的猶太教珍本古籍偷運出境。最令我捧腹的是,天師會竟然還掌握着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與萊溫斯基長達30個小時情意綿綿的錄音,並曾想以此要挾克林頓。”鳳凰掩嘴輕笑道。
蕭雲深深木訥了。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坐在冰冷輪椅上的清癯老人,難怪他常年足不出戶,卻可以掌控天下大勢。
“後悔沒接手天師會了吧?”鳳凰玩笑道。
“這些機密,如果不是天師會內部的人,應該不會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蕭雲又問一次。
“說了,我是天尊的人。”鳳凰平靜道。
“天尊跟天師會哪一個更恐怖?”蕭雲追問道。
“沒法比,不過,如果說天師會是看不見的組織,那天尊就是不存在的組織。”鳳凰輕聲道。
“有什麼區別?”蕭雲皺眉道。
“空氣你看不見,但你知道它存在,鬼神你也看不見,但你知道它並不存在。”鳳凰微笑道。
蕭雲一怔,霎時眯起黑亮雙眸,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