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守江山守了三個來月的無敵擂主,竟然手指着觀衆席,大喊道:“我要向你挑戰!”
唰!
全場的目光都順着董長亭手指的方向,聚焦在了一點,都想看看是哪方神聖惹擂主主動挑釁。
一個年輕人,一個連笑起來都顯得漫不經心的年輕人,長得並不是特別英俊,但卻清雋無塵。
他是誰?
這是一瞬間,拳館大多數人下意識冒出的一個問題,可他們還沒來得及多想,就愕然驚呼了。
因爲14K坐館黎枝葉在看清那個年輕人後,幾乎是從座位上蹦起來的,然後快步從重要人物黃金區走過來,臉上竟有一種近乎老夫聊發少年狂的雀躍。凡是香港人,沒幾個不知道這個相貌平平的黑社會頂級大佬是最與世無爭的一個,你平時想見一次他發火,比中六合彩都難,更別提這種孩提似的不修邊幅的喜出望外了。
那個年輕人究竟是誰?!
董長亭有點始料未及,轉頭看向自己的主子,薛金寶一時也是愣住了,沒有任何的表情。
黎枝葉快步走到蕭雲所在的那個區域,後頭緊跟着幾個高大威猛的保鏢,那一片的觀衆一瞧這架勢,像是約定俗成似的,哄地一下子散開退到一邊,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個人。楊梓棋和徐子珊本來見到這個變故,俏臉寫滿了驚慌,也猛地站起來想跟着慌不擇路退下去,可偏過頭來卻發現蕭雲紋絲不動坐在那,互相對視了一眼,又怯生生地坐了下來,兩雙小手緊緊攥在一起,心裡都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完全弄不清黎枝葉這號大人物走過來的目的。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黎枝葉上下打量了一番蕭雲,終於如釋重負地深深呼了一口氣。
“傻人有傻福。”蕭雲微笑道,緩緩站起了身。
“等下去我的私人俱樂部,我要給你壓驚,同時,送你一份大禮。”黎枝葉拍着蕭雲肩膀道。
“好。”蕭雲輕笑點頭。
一旁的楊梓棋與徐子珊懵懵懂懂的聽着兩人對話,忽然發現這個年輕人她們讀不懂了。
蕭雲不知道她們的心思,卻發現了黎枝葉身後的馬飛燕,愣了下,問道:“你怎麼來了?”
“將軍讓我來的。”馬飛燕微笑道,那雙手像女人般白皙秀氣,交叉置於腹部,靜靜站立着。
“他老人家對細節上的拿捏計算,真是個宗師啊。”蕭雲深深抽了一口煙。
馬飛燕笑而不語,嘴角掛着的那抹微笑,不明媚,不顯眼,乾淨和善,像一本古樸經書。
這時,拳館又響起一片驚呼。
因爲新義安的龍頭向花強竟然也來到了蕭雲面前,與黎枝葉點頭打了招呼後,就只看向蕭雲。
“到了香港這麼久,也不上家來坐坐?”向花強輕聲責怪道,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親暱的語氣。
“我也很想去,前幾天還跟向左說來着,上次朱家的事情我還沒當面謝您呢。”蕭雲哂笑道。
“那點芝麻綠豆事就別提了,有空就上家吃頓飯,你陳姨老跟我念叨要見你。”向花強笑道。
“這邊的事忙完了,我肯定登門拜訪,到時候您跟陳姨攆我,我都不走了。”蕭雲玩笑道。
“就這麼說定了,我等你電話,你可別食言,我不好向你陳姨交代。”向花強打了支預防針。
“你們香港人經常說的一句話:牙齒當金使。”蕭雲拍胸脯道。
向花強笑了一下,衆目睽睽之下與蕭雲擁抱了個滿懷,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楊梓棋與徐子珊都看傻眼了,與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都迫切想知道那個年輕人的真實身份!
可這個瞬間成爲全場焦點的神秘年輕人,似乎還不想停下創造驚喜的腳步,繼續見證奇蹟。
這一次變戲法玩魔術的,是一個精緻漂亮的小姑娘,她身後還恭敬地跟着和勝和教父魯若愚。
“廟街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需不需要我幫你查個水落石出?”陶妲己水汪汪的眸子直視蕭雲。
“不需要。”蕭雲淡淡道。
“擂臺上跟你叫板的那個白癡,需不需要我幫你收拾個一塵不染?”陶妲己指了指董長亭。
“不需要。”蕭雲還是搖搖頭道。
“切,別裝得那麼道貌岸然,你我還不瞭解?雞賊得很!”陶妲己半開玩笑半脈脈含情道。
“不給我介紹一下?”蕭雲沒接她的話,目光柔和地望向她身後那個滿頭板寸白髮的中年人。
“魯若愚。”中年人自薦道,那股子陰柔氣質讓人很不舒服,一臉笑容總讓人覺得笑裡藏刀。
“很早就聽說過您的大名,聞名不如見面啊。”蕭雲竟是類似男人見到漂亮女人的獵豔眼神。
虛僞。
陶妲己在心裡暗罵道。
可魯若愚卻好像一點也沒瞧出來,照樣客氣道:“能認識蕭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榮幸!”
倆人虛與委蛇地又說笑了幾句,完全忽略了擂臺上那個發出挑戰的無敵擂主,氣氛尷尬。
陶妲己覺着沒趣,瞟了眼那兩個噤若寒蟬的美女,翻翻白眼,撇下魯若愚,背起手走了回去。
“改天再聊。”魯若愚丟下一句,趕緊去追上那個小祖宗的腳步。
黎枝葉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馬飛燕卻留在了蕭雲身邊,像一塊石頭一樣,靜靜站立。
好戲還在後頭,這次輪到長得比女人還要妖豔幾分的納蘭錦玉帶着一羣人走了過來。
“大公子,你真是一個最好的魔術師。”說話的是站在納蘭錦玉後面的一箇中年男子。
“我沒想到你會來,墨白。”蕭雲噙着一抹微笑,猶如吟誦《再別康橋》的徐志摩儒雅斯文。
“你沒想到的事兒多了。”墨白那張臉不笑時也彷彿帶着三分笑意,看來顯然很討女人歡喜。
“就你話多。”蕭雲笑罵了一句,摸了摸鼻子,掏出一根菸,納蘭錦玉立即彎腰爲他點着。
一連串的大人物,讓拳場中浮現了太多驚訝和好奇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個頗爲懶散的年輕人。
而那些深諳門道的黑_道大佬們不同於那些局外人的大驚小怪,從頭至尾都只是在隔岸觀火,能讓香港三大社團頂級的龍頭教父這樣屈尊寒暄,不用說那個年輕人的身份一定是驚世駭俗的。但直看到了納蘭錦玉竟然彎腰給他點菸的時候,這些大佬們才真正地如夢方醒,全都赫地站起了身,一臉匪夷所思的錯愕!他們可能不認識公子黨的魁首,但他們認識公子黨名滿天下的摺扇探花納蘭錦玉啊,能讓這位天之驕子這樣卑躬屈膝的,除了那一號人物,還能有誰?!
大公子……
聽到這三個字,楊梓棋已瞠目結舌了,只能呆呆望着眼前這個似乎猛然間脫胎換骨的年輕人。
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公子黨大公子嗎?
蕭雲沒有轉過頭看楊梓棋,卻發現了躲在這羣人最後面的魏銅雀,輕笑道:“沒找我找瘋吧?”
“差點。”魏銅雀淡泊道,完全沒有前兩天蕭雲失蹤時,那種處於崩潰邊緣的高度緊張狀態。
“佛印呢?”蕭雲左右看了看,保衛小組人都在,除了受傷未愈的花仝,而李佛印也沒見着。
“我讓他出去帶一個人進來。”魏銅雀輕聲道。
“誰?”蕭雲皺着眉頭。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魏銅雀轉頭看向了擂臺,董長亭正茫然地站在那裡,束手無策。
見到如此多的大人物車輪似的圍着蕭雲轉,薛金寶臉色蒼白麪如死灰,但眼睛卻藏着大不甘。
長年累月的橫行無忌,已經讓他受不了丁點挫折,哪怕對方比自己優秀,他也覺得不可忍受。
所以,當董長亭無頭蒼蠅一樣向他望過來詢問的時候,他咬咬牙,作了個口型:“揍丫的。”
董長亭那張黝黑的臉孔佈滿了踟躕的頹喪,重重嘆息,然後對着蕭雲堅毅吼道:“還打不打?”
“打!”這是從門口傳來的一聲斬釘截鐵的回答。
全場觀衆都不約而同地轉頭,這一看不要緊,幾乎所有人都驚歎了一聲,然後起身鼓掌起鬨。
泰國人!
那個雄踞了這個場館長達52周的泰國人又回來了,他正跟在一個臉色平靜的華國人身後。
而剛纔那一聲響徹場館的“打”,就是這個華國人說的,李佛印帶着泰國人走到了蕭雲面前。
我擦,竟然又是那個年輕人的馬仔,逆天了啊!告訴我他是誰!大部分人都在心裡頭狂喊道。
“怎麼回事?”蕭雲靜靜望着李佛印身後的泰國人,有點疑惑。這是最好的時代,經商致富,天經地義,這也是最壞的時代,禮崩樂壞,金錢至上。蕭雲也算是半個商人,比誰都清楚當今這個時代絕不是春秋戰國,沒人再會聽君一席話就割頭顱灑熱血,會真的去慷慨赴死,人命再貴,也貴不過拿在手裡的紅色毛爺爺,這就是所謂的爹親孃親,不如毛主席親。
“前兩天,我跟他閒聊,讓他降於你。他不服,問我你很強嗎?我反問他覺得我怎樣。他說我非常強。我就告訴他,你曾經同一時間殺了8個跟我一樣強悍的高手,還把我打成重傷,然後他就說降了,就這樣。”李佛印聳聳肩輕描淡寫道,他不是那種人前邀功人後輕鬆的投機分子,即便做了再多的工作,他也不會說得天花亂墜。
“怎麼稱呼?”蕭雲問泰國人,左手指間夾着那根剛燃到一半的香菸。
“阿清,大家都習慣叫我阿清貴。”泰國人用不是太標準的普通話回答道。
“會講國語?”蕭雲挑了挑如刀雙眉。
“年輕的時候,我在廣x百色生活了五年。”阿清貴伸出五指比劃了一下。
“嗯。我們華國人有一句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懂是什麼意思嗎?”蕭雲問道。
阿清貴想了想,然後點點頭,輕聲道:“懂,就是我的地盤,不能有其他人在拉屎撒尿。”
“很好,現在就去把那個在你的地盤上拉屎撒尿的傢伙爆菊吧。”蕭雲指了指臺上的董長亭。
“是,雲少。”阿清貴肅容點頭,這三個字,李佛印教了他整整兩天,這是一個洗腦的過程。
隨着泰國人的輕輕一躍,全場的氣氛達到頂點,大家都知道,一場勢均力敵的拳賽就要開始。
阿清貴雖然身材頎長,但卻是個精瘦的男人,手腳綁有白色繃帶,膚色並不是一般士大夫那種青白,而是小麥一樣健康的古銅色,一身健碩的肌肉,不好看,遠遠算不上爆炸性肌肉,但內行卻看得出這身肌肉沒有半點水分。一雙冷漠的瞳孔,其間總放出對萬事萬物不加隱藏的高傲和漠視,就好象一頭飛在天空的鷹,看着地上奔走的狐兔。
董長亭表情凝重,穩住心神後,擺好架步,一聲怒喝,率先發難,雙手猛地一張,勢大力沉。
霸王開路!
阿清貴靈巧躲開,董長亭第一拳砸在擂臺四角立柱,那根結實立柱竟然搖晃出驚人的大幅度。
一招先手後,董長亭邁步如行犁,落腳如生根,硬打硬進,一串電閃雷鳴狂風暴雨般的進攻。
阿清貴只能被動地雙手頻出,且戰且退,倆人的攻防轉換在短短一分鐘內不知交錯了多少回。
聽着肌肉與肌肉、骨頭與骨頭碰撞發出的聲音,觀衆們全都屏氣凝神,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與太極之中定,八卦之橫走有顯著之差別,形意拳講究短打直進,用於短兵相錯的正面交鋒是最爲合適的,無花俏之招法,長勁亦是最快。兩軍交戰,千軍萬馬中,想有閃轉騰挪之地不易,只有直行直進,走亦打,打亦走,如黃河之決堤,才能亂中取勝。這就決定了形意拳對於氣的運用要求非常嚴格,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要是不能在短時間內擊垮對手,很可能使自己落入被動。
董長亭現在就如強弩之末,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出拳跨步都不如初始的兇悍剛猛了。
阿清貴蓄勢良久,終於找到破綻作爲切入點,踢出一記最擅長也是最具殺傷力的側擺腿。
嘭!
董長亭硬生生伸出手臂格擋,卻像螳螂擋車一樣自不量力,整個人被踢飛,撞到圍繩才落地。
最直接最間接的招式往往是最有效的,但也往往是最難打出來的,形意拳是,泰拳也是如此。
被譽爲八條腳的運動的它並沒有花哨架式,一切攻擊只求狠,能夠一擊斃命絕對不會出兩招。
摒棄太多繁瑣的無意義細節以後,以冷酷無情著稱的泰拳,就擁有了近乎理想化的格鬥效果。
阿清貴在抵擋住了董長亭那一波連綿不絕的攻勢後,無論在體力還是在氣勢上都臻入妙境,體能充沛,氣勢如虹,一連串疾風暴雨的頭撞,拳打,腳踢,蹬踹,掃絆,肘擊,膝頂,肩抵,臂撞,推拽,抓捏,將泰拳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董長亭已然如虎落平陽,只能一味地防守,雙眼通紅,嘴角已滲出不少血絲。
嘭!
阿清貴又是一記勁猛非凡的右拳,擊中狼狽不堪的董長亭臉頰,汗水、口水、血水頓時齊飛。阿清貴沒有任何的仁慈,繼續痛打落水狗,擡起右腳,身體向左迅速擰轉,左支撐腿以前掌爲軸,腳跟檫地內旋配合身體左擰,力達腳面及脛骨,右腿呈弧線像一根掄圓了的高爾夫球棍,極速向董長亭的腰部踢去。
咔嚓!
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了骨裂的聲音,董長亭頹然升空,轟然倒地,頓時神志不清。
泰國人雙手合十,向奄奄一息的董長亭作了一個標準的泰國揖,然後轉頭看向蕭雲詢問底線。
是傷還是殺?
幾乎窒息的全場觀衆都循着這尊武神的視線,唰地轉頭,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個年輕人身上。
蕭雲抽了那根菸的最後一口,仰着頭向半空吐出了一個醉人煙圈,然後,輕輕抹了一下脖子。
全場譁然。
誰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平安夜快樂,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