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不是拂面而過,只留溫柔,而是刺骨割膚的。
沒有幾個人會願意在這樣冷清無望的季節出門,更不願經受這冰冷的摧殘,都躲起來了。
偶爾,能看見禿禿的枝頭上一隻孤伶伶的鳥,“呀”一聲消失在轉角處,剩下顫晃晃的樹枝。
蕭雲卻像一隻黑夜裡的幽靈般,穩定而悄無聲息地在新月湖小區西北邊的幾幢別墅間行走着,他的身後倒着幾具屍體,屍體上的傷口並不顯眼,血流的也並不多,但死的很徹底。而在他剛離開的幾幢別墅,此時房門大開,裡面熟睡的人們還沒有起身,就已經被他殺死在牀鋪之上。
這幾幢別墅都是散落在張家外圍東南西北各個方向的幾處房子,衆星拱月般圍攏着那間徜徉在竹林中的別墅,其實就是隱藏在暗處保護張家的據點。一間房裡的幾個保姆或者花匠也無力地癱倒在牀,身上沒有傷口,看來只是中了迷藥。直到此時,幾幢別墅仍然沒有人發現,已經有一名殺人者來到了自己的近旁。
燕中天曾經跟蕭雲講過,一位大宗師級的武者,誰都無法抵擋。
而蕭雲這樣一位九品上,自幼研習黑暗技能的強者,天底下也已沒有多少地方可以擋得住他。
他是臨近傍晚的時候,才從無錫趕回寧州的,因爲蘇楠在電話裡告訴他,曹阿瞞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蕭雲風塵僕僕回到家時,蘇楠正撐着傘在院落裡不斷徘徊,呱呱在一旁哭泣。
“中午吃完飯,我正在客廳教呱呱畫畫,阿瞞在廚房幫阿姨包餃子,外面就有人敲門,是阿瞞去開的門,我當時也沒注意,直到阿姨出來問阿瞞怎麼不見人了,我纔去院子看看,結果就看到大門開着,還有丟在門口旁邊的這兩個花圈,是送給曹老爺子的,落款是汪寒梅。估計是阿瞞知道老爺子走了,招呼也沒打就不見人了,我已經讓綢繆派人去找了,可到現在還沒找着。”蘇楠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蕭雲知道了緣由,神色反而沉靜下來,抱起梨花帶雨的女兒,輕聲哄着:“呱呱不哭。”
“爸…爸,一定要把阿瞞…哥哥找回來。”呱呱啜泣道。
“放心吧,只要呱呱乖乖的,阿瞞哥哥肯定會回來的。”蕭雲微笑道,讓阿姨把她抱進了屋。
“七,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他。”蘇楠內疚道,早上出門前,蕭雲纔跟她談過這個話題。
“不關你事,別自責,我會有辦法的。”蕭雲把蘇楠輕輕擁入懷裡,這時候不是埋怨的時機。
蘇楠心頭一暖,雜亂無章的心境也平靜了許多,擡頭問道:“這個汪寒梅是什麼人?”
“張至清的老婆。”蕭雲輕聲道,如刀雙眉輕輕皺着,腦海裡不斷思考着其中的緣由。
“這女人太過分了,老爺子的喪禮還沒辦,她就派人送來了花圈,不安好心!”蘇楠不滿道。
“呵,張家出來的,有幾個好貨。”蕭雲一聲冷笑,卻驀地止住了笑容,黑亮雙眸渾然一睜!
“怎麼了?”蘇楠看到他的表情變化,有些好奇。
“二當家,你剛纔管她的名字叫什麼?”蕭雲忽然問道。
“汪,寒,梅啊。”蘇楠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後邊兩個字,再說一遍!”蕭雲神色莫名悸動起來。
“寒,梅。”蘇楠一頭霧水地說了一遍。
“重複說!”蕭雲似乎已經想通了什麼事情。
“寒梅,寒梅,寒梅……”蘇楠重複了五六遍,然後白了他一眼,“說這倆字,有意思嗎?”
“太有意思了!謝謝你,二當家。”蕭雲親了她一口,然後就冒雨衝出了院子門口。
“你去哪?”蘇楠在後面喊道。
“我去找阿瞞,晚上不用等我吃飯。”蕭雲說着就鑽進了奔馳S600。
還沒…還沒…還沒…,寒梅…寒梅…寒梅……
曹子英與秦始帝臨終前喊的這兩個字應該昭然若揭了吧,蕭雲窩在車裡,半眯的雙眼更冷了。
入夜之後,新月湖小區周遭逐漸被黑暗吞沒,即便亮起了路燈,也顯得蒼白無力。小區西北邊的殺戮,似乎一點也沒有被察覺,還是一片萬家燈火的祥和景象。不知殺了多少人的蕭雲左手提着一個血跡斑斑恐怖無端的人頭,一邊沉默地向那片竹林走去,一面用警惕地眼光注視着兩邊的高牆。
在他身後,是狼屠帶着五名狼士以及十名九處警衛處的保鏢在處理倖存者,冷酷無情到不留一個活口,外圍還有不下二十名三處行動處的劊子手像獅子一樣,在伺機而動。天師會的情報做得足夠細緻,張家周邊的防衛力量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並沒有什麼隱在暗處的人可以逃過蕭雲冷漠如鷹隼的雙眼。
走過一棵樹。
樹後閃過一人,執刀無聲而斬!
蕭雲眼視前方,面容不動,右手已經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一聲抽出一條皮帶,手腕一抖,皮帶竟然就幻化成了一柄削鐵如泥的軟劍,左腳往後一步,右腳腳跟微轉,整個人的身體往左方偏了一個極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劍也順着自己小臂,像一枝離弦之箭般,詭魅地刺了出去。
這把劍似乎蘊含着一股古怪地靈氣,與蕭雲整個人的身體形成了完美的和諧。
劍尖就這樣輕描淡寫,似一條五步蛇的獠牙,乾脆利落地刺入來襲者的咽喉軟骨之中。
咯嚓一聲,來襲者喉碎無聲噴血而倒。
蕭雲收劍,就當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過,邁步繼續往前走。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要執行今晚的這次行動,是對張家的怨恨,還是對汪寒梅的報復?
這時,張家院子大門的偏門開了,一個保鏢發現了蕭雲的存在,驚慌舉槍,怒喝着衝了下來。
蕭雲平臂,一劍橫於胸前,宛若自盡一般古怪,卻是擋住了身前的所有空門,似乎在等開槍。
嘭!
對方終於開槍。
蕭雲卻在對方手指扳動扳機的前一瞬間猛地一側身,恰好打了一個時間差,子彈將將從胸前擦過,然後他腳下卻是急衝三步,那看似防守地無懈可擊的橫劍,剎那間變作了充滿了橫戾之意的突殺!這一劍過去,蕭雲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精神氣魄全在這一劍之中,如此之威,又豈是那人可擋?
只見鮮血一潑,人頭落地!
蕭雲依然面色平靜,擡頭衝着大門右上方的監控攝像頭,橫劍躬身,做了一個西方紳士的動作,接着向右方輕點兩步,真氣自雪山處疾發,自肩胛處迸發出來,就像是彈簧一般將自己的右臂彈了出去,就像是無錫城外的初春硬柳枝被某個頑童拉下來,再疾彈而回。如此充滿詩情畫意地一彈,右手握着的那把劍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後那個畫龍點睛的墨點一般,輕輕灑灑地點了下去。
恰好點在另外一個剛剛要開槍的張家保鏢的咽喉處,又殺一人。
出三劍,殺三人,這……是什麼樣的詭譎劍法?
名堂,蕭雲並不在乎,他只知道這是許重山教給他的,充滿軍旅氣息的劍法,至簡,致命。
當年解放前夕,許重山與燕中天在徐州打了一場,也是用的這套劍法,讓燕中天苦無對策。
因爲許重山一生都是在軍旅中度過,面對的也是沙場上的馬革裹屍,所以他所創的這套劍法關鍵不是劍招,也不是步法,而是劍勢,它根本不跟你講究華麗,只追求人命,你想招架,然後反戈一擊,可以,但是首先要保命。只有劍勢,那種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的狠勁兒,才能完全地集中一個人的力量於一把鐵劍之中。一劍出必盡全力,殺意縱橫向前,神不能阻,佛不能礙。
將院中出來的保鏢盡數刺死,蕭雲有些滿意地輕振劍鋒,對於今天晚上的試練結果相當滿意。
自從習得燕清兮傳授的道藏太極後,蕭雲很少會出一招致命的狠招,一般都會存三分輪迴地。
但今晚卻破戒了。
張至清?不想提起這個名字。
汪寒梅,屢次驅使南宮青城置自己於死地,派人除掉曹老爺子,還提前送花圈以示羞辱……
一樁樁刻骨往事,是時候找個說法了。
一把寒劍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這把劍下,只漏了兩個保鏢逃出了後牆。
蕭雲沒有理會,只是將那柄劍再轉回皮帶,重新系好,靜靜往那間安靜的別墅裡走去。
院牆外唰唰幾聲,狼屠收回鋼弩,看着暗處變成刺蝟的兩條人影,搖了搖頭,讓人清理現場。
冷雨飄渺,打溼了路面,光怪陸離的樹影、屋影、燈影倒映其中,成爲這個世界的別樣剪影。
張家今晚挺熱鬧。
除了張至清,幾乎該到的人都到了。
老太君,老大張建國、黃素英、張寶,二媳婦汪寒梅,老三張羨魚、沈小琴、張山泉。
菜挺豐盛的,只是這家子好像不怎麼熟稔,各自吃着各自的飯菜,彼此也不交談,太沉默了。
壓抑,特別壓抑,沒有一點的親情味。
“鬼谷子,去看看外面爲什麼這麼吵。”老太君忽然皺了皺眉稀疏的銀眉,放下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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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年歲大了,每頓吃得不多,一碗燕窩,還有就是幾勺米飯,而且得拿湯水浸泡。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鬼谷子睜開似睡非睡的眼睛,準備往門外走去,卻不料木門轟然而飛。
鬼谷子面無表情,只是右手一揮,一粒檀木佛珠便極速而去,生生將那道木門攔了下來。
張家的人統統驀地往門口看去,卻見全身溼漉漉的蕭雲提着一個物件走了進來,都很驚訝。
“大哥……”張寶見到蕭雲,赫然起身,完全沒弄明白他怎麼會到自己家尋不快,有心阻止。
蕭雲卻沒給機會張寶說話,左手一甩,一個人頭就飛上了餐桌,直愣愣打轉,把飯菜都弄倒。
最後,恰如其分停在了汪寒梅的面前,任憑她是如何心志強大的女強人,也被嚇得花容失色。
鬼谷子本有機會出手的,但老太君一直沒動靜,所以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蕭雲在眼前撒野。
“不好意思,各位,打擾了你們的聚餐。”蕭雲混不在乎地拱了拱手。
“蕭雲!”汪寒梅看清那個人頭的模樣,駭然變色,氣憤得站起來指着蕭雲尖聲道。
“汪女士,看清楚他是誰了吧?常磊,聽說他跟了你幾十年了,真可惜。”蕭雲虛僞感嘆道。
汪寒梅氣得渾身發抖,銀牙緊咬,她當然知道這項上人頭是誰的,那可是她最忠心的走狗啊。
“你放心,我明天就會讓人把花圈送上門,怎麼着也得讓常磊他走好對吧?”蕭雲微笑道。
“我跟你沒完!”汪寒梅把還剩半碗飯的瓷碗丟向了蕭雲,卻在半空被一枚石子擊中,粉碎。
蕭雲收起彈出小石子的右手,微笑道:“風水輪流轉,你讓我吃盡苦頭,也該到你了吧?”
“你這個張家的孽種!有我在,你就別想踏進這個家門半步!”汪寒梅撕下了高雅的外表。
張寶本來就是混混沌沌的,不明白蕭雲怎麼跟自己二嫂子結下冤仇,聽到這句話,他驚呆了。
張家的孽種?
大哥是我們張家的人?!
“我姓蕭,不姓張,如果不是今天趕來給你送禮物,也不想進這個家門。”蕭雲微笑道。
“呵呵,你當我們是三歲的小孩嗎?如果不想進這家門,你回寧州幹嘛?!”汪寒梅冷笑道。
“這城市是姓張的嗎?”蕭雲攤攤手道。
“你……”汪寒梅氣絕。
“既然不是姓張的,我也沒犯法,我爲什麼不能來這城市?”蕭雲反問道。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汪寒梅冷聲道。
“收起你那副小人得志的蛇蠍心腸吧,我從來就不稀罕什麼張家,我姓蕭。”蕭雲揚聲道。
“你個孽種……”汪寒梅戟指怒斥。
嘭!
一個瓷碗就砸中了汪寒梅的眼角處,頓時鮮血直流,讓她的臉龐愈發猙獰,像條毒蛇。
“老太君……”汪寒梅一手捂着不斷流下的鮮血,不敢置信地驚悚望着向她丟碗的老太君。
“我吃飽了,都散了吧。”老太君卻闔上了眼睛,老僧入定坐着,輕聲道,“鬼谷子,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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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期出遊了,現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