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寒冬冷寂,唯有遠方傳來一陣嬰孩的哭泣聲,似乎在爲此刻的張家鳴冤。
一羣不明來歷的槍手,正圍着這個地位超然的家庭無聲地傾瀉着子彈,一時之間便風聲鶴唳。
由於事發突然,就算張家別墅的防禦體系再完善,但人數上的優劣,還是使得負責拱衛張家的二十名惡來以及三十位保鏢完全處於下風,這張防禦網沒幾下就被打得千瘡百孔,成了篩子。張十九郎爲了扭轉不利局面,就領着九名惡來以及十位保鏢冒死衝向大院之外,期間,不斷有人中槍倒地,頗爲悲壯。
儘管惡來個個都是絕世高手,單兵作戰可徒手幹掉五名特種兵。
五人爲組時,更是如同金龍五爪,所向披靡。
可面對着強大如軍隊機器的不明對手,武功再高……又有什麼用?
最後成功衝破包圍圈的,只剩下了六名惡來以及兩位保鏢,那些從部隊退役下來的保鏢死了也就死了,有錢就可以再招,可惡來這種需要培養二三十年的稀有品種,死一位都足以讓張家痛徹心扉了。所幸,張十九郎還活着,領着剩下那九位倖存者,像瘋狗一樣,端着槍,連掩體也不找,腳剛一着地,就不顧一切地向着那羣百來位槍手攻去。
終於,在又付出一名惡來和一名保鏢的慘痛代價下,張十九郎們還是闖進了那羣黑衣人中間。
一名惡來腹部中了兩槍,腸子都掉出來了半截,可他卻恍然不覺,依舊是滿臉獰笑着狂奔。
近身之後,他右手猛地抽出腰間的一把長刀,左手探囊取物一般揪過一名黑衣人,刀鋒一抹。
嗞!
一注鮮血從黑衣人的脖子噴薄而出。
這位惡來沒有就此停步,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一名黑衣人從後而來的刀,反手迅疾向後一伸。
噗!
長刀完全沒入了那名偷襲者的肚子,手接着就往外收,頓時開膛破肚,五臟六腑髒兮兮涌着。
在這位惡來立殺兩人後,黑衣人們終於醒悟遇到硬茬了,有五個人惡狠狠地向他圍攏了上來。
近身攻擊,槍支彈藥就成了掣肘,所有人都選擇了冷兵器,刀來劍往的,到最後,這位身受槍傷的惡來還是殺了其中四個人,並且在第五個人利用他行動遲緩而把刀捅進了他心臟的時候,他居然還有力氣張口咬上了第五個人的喉嚨,就像獵豹咬住了羚羊咽喉一樣,任由對方如何垂死掙扎,他都不鬆口,滿嘴的鮮血從牙縫中滲出,最後兩人同歸於盡,在倒地的一瞬間,那名惡來露出了勝利者般的微笑。
果然不是正常人類。
“十五郎!”張十九郎看着那名惡來死去,悽慘地喊了一聲,宛若在城門樓觀夫出征的哀婦。
張十五郎的慘死,也激起了剩餘四位惡來的怒火,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殺人,早已是一個整體,一個兄弟死了,其他人都不能苟且偷生。喊殺聲更盛,那羣神秘的黑衣人與哀兵惡來殺在了一處,而他們的武道修爲不俗,最厲害的卻是招式間蘊含着的血殺之意,每一出招便是風雷相加,捨生忘死。
哀兵必勝?
非也。
張十九郎等最後攻出大院的四名惡來,在怒殺了三十餘位黑衣人之後,寡不敵衆,全部戰死。
仍在張家大院裡緊急佈防的張十三郎聞聽院外的喊殺聲漸漸消退,很快就意識到突擊的失敗了,他內心愈發地焦急,一邊派人與黑龍團聯絡請求支援,一邊以手頭上的有限力量布起防禦圈。他曾經跟其他五位惡來的佼佼者去過美國西點軍校學習兩年,防禦戰可謂駕輕就熟,而且張家大院星羅棋佈的監控設備,也成了他們在黑暗中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把敵人的行蹤一覽無遺,因此,儘管他手裡只有不到四十人可以調遣,但有着足夠的自信,可以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事與願違。
防禦人員還沒按照指定地點就位,壞消息就傳來了。
“十三郎,電話線被剪斷,訊號被屏蔽,連網絡也連不上!”一名惡來通過無線耳麥彙報道。
“草他孃的,這羣龜孫想把老子變成甕中鱉啊!”張十三郎狠狠地罵了一句,但也一籌莫展。
沒幾分鐘,有一名惡來傳來噩耗:“十三郎,大部分監控設備都被破壞,只剩屋裡的7個了!”
“對方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對張家的情況這麼熟悉?!”張十三郎對着身邊的同伴咆哮道。
沒人能回答他,因爲對方的攻勢再次如潮涌來,不過興許是子彈打光了,這次飛來的是弩箭!
無聲無息,恍若鬼魅。
一名張家保鏢匆匆從遠處跑來,張嘴想向十三郎彙報武器存庫情況,忽然兩道黑光閃過。
一左一右分別有兩枝奪命的弩箭,狠狠地穿過了那名保鏢的咽喉,鮮血橫飛!
那名保鏢的脖子上就像多出了兩枝鐵條,看上去血腥無比,倒地的時候,兩隻眼睛睜得渾圓。
“麻痹有種堂堂正正打一場!”張十三郎被氣瘋了,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他們則像待宰羔羊。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如同進入了一個墳場,除了滿耳的蕭蕭風聲,再也沒半點的動靜。
讓人心悸。
“三十郎,你領着三個保鏢,保護老太君從地下通道離開,其他人死守。”張十三郎吩咐道。
“明白。”張三十郎知道現在的形勢已經不可控制,只能做好最壞打算,領着保鏢們進屋了。
此時,張家院外的一盞路燈下,一個青年靜靜站立,手裡一根五葉神緩緩燃燒着,白煙嫋嫋。
剛纔與張十九郎們殊死搏鬥的幾十具屍體已處理乾淨,連地上的鮮血也迅速被衝得無影無蹤。
那名青年有着一張極英俊的臉龐,淡淡抽了一口煙,微笑着說了一句很早就想說的話:“攻。”
接着,近百個黑衣人如同出巢的黃蜂,聞風而動,一個個翻牆越門,闖進了張家的絕對禁地。
惡來和保鏢們還在負隅頑抗,一顆顆子彈宣泄着他們捍衛張家尊嚴的必死信心,無一人退縮。
那名抽菸的青年遠遠跟在後面,冷漠地注視着已經短兵相接的兩方,感慨道:“張家真牛逼。”
留守的九名惡來沒能合在一起,發揮其變態的最大能量,被如同蝗蟲一般的黑衣人分而圍之。
這也奠定了張家防禦體系全軍覆沒的悲涼基調。
張十三郎已經徒手殺了十八個黑衣人了,渾身像掉下了染鋪一樣,被血沾滿。此刻,他正被六個黑衣人在一汪水潭前團團圍住,其中面前的兩名均是身高超過兩米的壯漢,手握大鐵錘,每次揮擊,右臂肌肉都會強力一迸,將所有的重力都傾瀉在那柄鐵錘上,張十三郎右手拿着一柄長刀疲於應對,左手還有一柄短劍,防止他人從後偷襲。
六名黑衣人也沒真到以命搏命的地步,瞅着差不多了,就迅速散開,讓後面執着弩箭負責隨時射殺漏網之魚的兄弟上前。張十三郎踉蹌站着,苦苦一笑,他的兩條手臂早已是痠麻不堪,身體內的真氣也全數消耗完畢,那眼看着撲面而來的弩箭,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做出反應,只聽着嗤嗤無數聲響,噗哧聲起,那些弩箭全數扎進了他那寬闊的身體內,其中一枝刺穿了他的眼窩,吱的一聲,一些夾着豔紅的晶狀物從他的眼中迸射了出來!
“啊!”
痛楚之下,張十三郎狂嚎一聲,顯得淒涼而悲壯,帶着身上數不清的弩箭,往人羣撲了過去。
可惜,他臨死前的迴光返照只是曇花一現,每一記沉重的腳步踏下,他身上都會震出一大蓬鮮血出來,他只是往前踏了五步,便像一座小山般頹然倒在了溼潤的石板地上,砸起一陣小水花,滿地腥血,但這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卻是讓那些心狠手辣的黑衣人生生退了三步,讓人震撼張家的死忠是如此的視死如歸!
這樣的場景,在張家院子裡隨處可見,近百名黑衣人手持上等好刀,將張家防禦力量最後十幾位頑固分子生生地逼殺成了一個不足數丈的小圓,那些黑衣人的下手極其狠辣肅殺,這個時候的場景,就像是亞馬遜河裡面的一大羣食人魚圍攏着巨鱷,即便鱷魚再兇殘,但密集的魚羣總會撕扯出一片血花,不消多時,這些巨鱷便會被吞噬乾淨。
半個小時,僅僅是半個小時,張家就徹底安靜了下來,一切都塵埃落定。
抽菸青年緩步走到了張家別墅面前,擡頭望去,恰好看到三樓陽臺也有一個人靜靜注視着他。
他輕輕招了招手。
三樓陽臺那個人便轉身進屋,不多時就下到了樓下,微笑道:“我該叫你燕青,還是燕清風?”
“都可以。”抽菸青年淡淡道。
“正式認識一下,蕭雲。”蕭雲笑着伸出手。
“燕清風。”抽菸青年性子挺冷的,但也跟蕭雲握了握手。
“我真是佩服你家老爺子得緊,居然就捨得把親孫子送給尉遲老道當乾兒子。”蕭雲苦笑道。
“他說這有什麼,自己還長九四爺一輩呢。”燕清風平靜道,尉遲無命原名叫尉遲九四。
“哈哈,這心態絕了。你是幾歲被送出去的?”蕭雲好奇道,他一直不知道燕青的真正身份。
“八歲,我姐去峨眉山後的兩年,到s海假扮成一個小乞丐,被九四爺收留。”燕清風答道。
“燕青這名字是你改的?”蕭雲問道。
“我全名叫尉遲燕青,這名字是九四爺取的,他覺得我是個浪子。”燕清風淡淡道。
“明白。”蕭雲點點頭。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燕清風丟掉手中的菸頭。
“沒有了,以後想起再問。”蕭雲摸摸鼻子,看了眼院中的屍體,輕聲道,“今晚謝你了。”
“不用謝我,謝我爺爺吧,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見到那支毛筆,就要行動。”燕清風說道。
蕭雲笑笑,然後回頭喊了句站在不遠處瑟瑟發抖的白信傑,微笑道:“信傑,別怕,結束了。”
白信傑蒼白的臉頰勉強扯起一個笑容。
“老太君離開了吧?”蕭雲問道。
白信傑點點頭,隨機又搖搖頭,似乎不想透露老太君的行蹤。
蕭雲也沒勉強,畢竟那位老太太還是他的親奶奶,他走到靈堂,向張河殤的靈位上了三炷香。
“該走了。”燕清風提醒道。
“好,不過去旦門山島之前,跟我去見一個人。”蕭雲站起身來。
“什麼人?”燕清風皺起了眉頭。
——————
天,不知啥時候又開始下雨了。
雨點打在車頂上,發出咋咋的悶響。
蕭雲閉目養神,不知道行了多久,發現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就這?”燕清風狐疑道,他擡眼看了一下外面,發現這裡是他爺爺曾經住過的軍事小院。
“就這。”蕭雲微微一笑,擡步走入車外的雨中,卻發現外面頭頂上早有一柄傘遮住了頭頂。
狼屠一身黑衣,撐着傘護住蕭雲的頭頂,身後十位狼士揹負長刀,沉默地列在蕭雲兩側。
而在狼屠的身後,是一位身段翩躚如碟、容貌絕美似仙的女子,古井不波地注視着蕭雲這邊。
“姐!”燕清風驚喜喊道。
“清風!”燕清兮也出現了少有的情緒波動。
蕭雲淡淡一笑,走到燕清兮身旁,低語道:“我答應你的事做到了,你答應我的事別忘了。”
燕清兮身子一震,臉上頓時緋紅一片,恨恨瞪了一眼身旁的這頭畜生。
蕭雲卻裝着沒看見,大笑一聲,就往裡面走去,留下那一對姐弟久別重逢。
“姐,他說什麼了,怎麼你的臉這麼紅?”透過路燈,燕清風還是看清了燕清兮的臉色變化。
“沒什麼,走吧,我們進屋休息一下,小七他還有點事情辦。”燕清兮連忙轉移話題。
蕭雲走進總部大樓,金出師早在門口等候。
“人在哪?”蕭雲這時已經沒有了多少笑意,反而是一種沉靜,褪去歲月的沉靜。
“三樓1號審訊室。”金出師回答道。
“走吧。”蕭雲領着人上樓。
“就在裡面。”走到三樓1號審訊室前,金出師輕聲道。
“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你們在外面等着。”蕭雲下了命令,然後獨自推門而進。
屋裡很黑,只有桌面上的一盞檯燈還亮着,正對着裡面的人,所以裡面的人看不清外面的人。
蕭雲靜靜看着那個用手擋住光企圖看清他的人,沉默很久,纔開口道:“好久不見,子路。”
*****(這兩週都忙得要命,所以更新不是很穩定,原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