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這架子上的壺你喜歡那套就告訴我,我直接送給你。”老爺子笑眯眯的說道。
“老爺爺,我能上手看看嗎?”
老爺子點了點頭,楊靖這才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副白手套戴上。
老爺子搖了搖頭說道:“還戴什麼手套啊?都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兒,沒那麼珍貴,咱們這裡也不講究這些。”
楊靖沒有吱聲,但還是沒有摘下手套。
拿起一把壺,楊靖立刻就被這把壺給吸引住了。
從外形以及壺上的紋飾來看,這好像是一把“魚化龍壺”,但壺身上的雲紋看起來又和一般的魚化龍壺不太一樣。
普通的魚化龍壺壺身作海水波浪狀,可眼前這把壺的壺身上的紋飾,卻是雲紋;而且一般的魚化龍壺壺身上的魚龍是在吐珠,而這把壺壺身上的那條魚龍則是在噴水。
但和普通的魚化龍壺一樣的是,壺蓋安裝的龍首伸縮自如,優美靈活,而執柄則是龍尾。
似乎是看出了楊靖的疑惑,老爺子在一旁笑呵呵的問道:“小夥子,可否看出這把壺是什麼來歷嗎?”
楊靖搖了搖頭說道:“老爺子,這把壺還就真讓我有點吃不準了。從造型和紋飾上來看,這應該是一把魚化龍壺,可是壺身上的雲紋還有玉龍噴水卻是和一般的魚化龍壺不太一樣啊。”
“呦,你還能知道魚化龍壺啊?還能看出我這把壺和一般的魚化龍壺不一樣的地方,不錯,不錯!”
頓了頓,老爺子走了過來說道:“這把壺是我在五十年代初做的,還有幾把壺是和這個壺是一樣的。”說着,老爺子指了指架子上的幾把壺,楊靖看過去,果然這些壺與手裡的這把壺幾乎都是一樣的。
“這些壺確實不是魚化龍壺,是我在魚化龍壺的基礎上坐了一些改動而做出來的。在解放前尤其是抗日戰爭那會兒,我做過很多的魚化龍壺,可是同樣,在解放前,我們這些做壺的藝人生活可是遠遠不如現在啊。多虧了黨帶領解放軍解放了全華夏,也正是因爲解放了,我們這些依靠着做壺才能維持生計的老藝人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所以我認爲,我們這些做壺的老藝人在解放後就算是‘鯉魚躍過了龍門’,因此我就在以前的魚化龍壺基礎上坐了一些改動,最終做出了這些造型的壺,我給這些壺起的名字叫做‘雲龍壺’。”
“這些壺依然是根據魚化龍壺的造型改動而來的,只不過由嵌蓋化爲壓蓋,龍尾把改爲飛把,原有旋轉雲水紋變爲雲彩紋,也算是有點小突破吧。”
老爺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很是得意,看得出來他對於這種改動還是非常滿意的。
不過當“雲龍壺”這個名字落在楊靖的耳朵裡之後,楊靖才真的是被震了一下!
“雲龍壺”的大名他可不是聽說過一次兩次了,只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雲龍壺,所以這次乍一看到這把壺的時候,竟然一時之間沒有想起這把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雲龍壺。
所以,楊靖立刻用手按着壺蓋,把壺翻轉了過來,果然,在壺底有一方篆書底印:朱可心制。把壺正過來,揭開壺蓋,在壺蓋的內側則有一方蓋印:朱可心。
果然,這把壺就是一代紫砂大師朱可心的作品。而眼前這位看起來和普通農村老人沒啥區別的老頭兒,竟然就是傳說中的朱可心朱大師!怪不得剛纔第一眼看到這老頭時有點眼熟的感覺。
這下子楊靖可真是激動了,輕輕地放下了手裡的這把壺,他才激動的問道:“老爺爺,您莫非就是一代紫砂大師朱可心朱大師?”
“呵呵,小夥子,大師之名老頭子我可不敢當,不過可心卻正是老頭子我的藝名。”
“哎呦喂......”楊靖怪叫了一聲,他真的是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在這裡看到早就已經故去的一代大師朱可心朱大師,這種驚喜來的太快太突然,以至於讓他都有些情不自禁。
“呵呵,小夥子,我老頭子有那麼大的名氣嗎?”朱大師也被楊靖的這番表現給逗樂了。
“廢話!哥們見到您當然會激動了啊!”楊靖在心裡默默嘀咕道。
在華夏的紫砂藝界中,除了古代的那些大師和宗師之外,在解放後,蘇省政府曾經在1956年任命任淦庭、裴石民、吳雲根、王寅春、朱可心、顧景舟、蔣蓉七位著名紫砂藝人爲“技術輔導”,被稱爲紫砂藝界“七大老藝人”,也就是後世紫砂愛好者尊稱的“紫砂七老”。
而眼前這位朱大師正是紫砂七老中的一位,其在紫砂藝界中的地位或許比不上時大彬、陳鳴遠、顧景舟這樣的一代宗師,但也絕對是大師中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絕對的紫砂藝界中的泰山北斗!
只可惜朱大師在1986年就與世長辭了,楊靖是沒有那個緣分和這位大師見個面。但他真沒想到,自己隨便穿梭過來的這個1982年的夏天清晨,竟然就遇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紫砂大師。
“大師,您就是大師!”楊靖不可置疑的說道,“大師,您是不知道您在國外的名氣啊,別的國家我不是很清楚,但在英國,您的大名可是無數喜歡紫砂文化的華僑所崇敬的啊,就連很多喜歡咱們華夏紫砂文化的英國人,也都很崇敬您呢。”
“呦,我老頭子在國外還有這麼大的名氣啊?”老爺子樂呵呵的說道,看得出來,老爺子此時還是很高興的。
“當然了朱大師,您知道我這次回國爲什麼會專程上這裡來嗎?其實除了我之前所說的,還有一個理由。我在英國有一個同學,也是華僑,他家裡有一把梅花周盤壺,據我那個同學說,這是他父親在二十多年前從港島帶回來的,那把壺就是您親手打造的啊。我特別喜歡那把壺,所以這次來這裡,就是看看能不能遇到您,結果老天爺賞臉,讓我來到這裡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您和您的夫人。這真是我的幸運啊!”
“梅花周盤壺?還是從港島那邊出去的?”朱老爺子嘴裡嘀咕着,猶豫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嗯,我在建國後確實做過幾把梅花周盤壺,其中有兩把被國家送給了港島的友人,沒想到後來會被你同學的父親得到。”
所謂的梅花周盤壺,就是這種壺由上俯視,似梅花朵朵,蓋的似蕊,蓋面蓋圈、壺肩皆爲一朵朵盛放的花。通壺製作審慎,工精藝謹,由蓋的到壺身,每一處轉折線角明確清晰,筋囊工整勻稱,相互間又一氣貫通,流、把上的陰線流利明快,形成橫向銜接,與壺身的直向性既對稱,又有變化之妙。
和魚化龍壺一樣,梅花周盤壺也是宜興衆多紫砂大師喜歡製作的一種壺,當年朱大師盛年的時候做過這樣的壺自然也就不足爲奇了。
老爺子顯然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幾十年前做的壺,竟然會被海外華僑收藏,這讓他也很高興。
這年頭可不像幾十年之後,這時候的這些紫砂壺大師都是真正的大師,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做法,他們只是一心撲在紫砂工藝上,對於名和利看的非常淡。但不管怎麼說,自己的作品能夠被別人喜歡,總歸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小楊啊,你看看,到底喜歡我老頭子做的哪把壺。”
“朱大師,這些我都很喜歡,要不我掏錢全都買下來成不成?”
“啊?你想全要啊?”老爺子顯然也沒想到楊靖竟然會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被這句話給雷的不輕。
“是啊,朱大師,您的這些作品我真的都很喜歡,而且我估計我的那些朋友也都很喜歡,好東西都是要分享的,您做出來的這些壺這麼好,我要是當成禮物送給我的朋友,他們肯定是會非常高興的。老爺子,您的這些壺多少錢一把?您儘管開價,只要您願意,我全都買下來都不是問題。”
正如楊靖所說的那樣,這些擺在木架子上的壺,其中有一些是老爺子很早之前做的,但更多的則是這幾年做的。這些壺絕對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擱三十年後,隨便拿出一把來都是能夠讓人搶破頭的存在。尤其是朱大師晚年製作的那些壺,不管是做工還是裡面蘊含的風韻,都絕對是巨匠之作。
老爺子臉上帶着爲難之色說道:“小楊啊,你喜歡這些壺,我老頭子很高興,可是這些壺我不能都賣給你啊,這些壺有很多都是別人定做的,我不能賣給你啊。”
“嘿嘿,老爺子,那倒是不要緊,您看看您能有多少能賣給我的,我全都買下來,您儘管開價就成。”
老爺子猶豫了一下,最終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吧,我把我留下來的那些壺賣給你吧。小楊啊,不是老頭子我貪財,實在是現在這日子不太好過啊,我老頭子費心費力一個來月才能做一把壺,這......”
“老爺子,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菩薩和佛祖還需要香火供奉呢,咱活生生的人,用自己的勞動換取費用,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老爺子,啥都不說了,您開個價吧,不管您開什麼價格,我都能接受。”
朱大師再次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小楊啊,現在在紫砂壺這一塊,咱們國內以住在我家北邊的老顧爲首,不過老顧的一把壺現在也就是能賣二百,我老頭子做的壺不如老顧,這一點我也承認,所以我的壺就便宜一些吧,一百五一把怎麼樣?”
一百五一把!朱可心大師的紫砂壺竟然才一百五一把!
這價格把楊靖聽的是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