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的聲音消失後,四周重歸於寂靜,林半依然是閉着眼睛,默默地往前走着。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沒有到來。
“鈴鈴……”林半又走了幾十米,那一片令人絕望的寂靜忽然被打破,一陣若有若無、美妙的仙樂從身後傳了出來。
這陣仙樂,比林半聽到過的最好聽的音樂還要美妙一百倍,一千倍,讓他一聽之下,就覺得渾身每個毛孔都是輕飄飄的,忍不住要停下步子,細細傾聽,細細享受。
“不好,這是在勾發我六慾中的聽欲!絕對不能停!”林半心神一凜,隨即元神內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對這陣仙樂聽而不聞,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緊接着,一股好聞的菜香味飄到了林半的鼻子中。
“聞到狗肉香,神仙也跳牆。”鄉里張大叔家的狗肉火鍋,是林半吃過的最爲美味的菜,當年爲了分一勺狗肉吃,林半曾經餓着肚子在院子裡等了三個小時。
而現在這股菜香味,比張大叔家的狗肉香味還要好聞一百倍!
林半忽然覺得飢腸轆轆,一大口唾液涌到了嘴裡,情不自禁地就要循着那股香味走去。
“不行!這是六慾中的香欲和味欲!”關鍵時刻,林半再次清醒過來,牢牢地內守住了自己的元神,繼續往前走去。
緊接着,林半經受了種種感官上的種種考驗,無窮無盡的誘惑向他涌來。
“啊,有男人!不許偷看我們洗澡!”在他的身邊,有女孩們在湖泊裡嬉水的聲音,驚叫的聲音,讓林半忍不住要睜開眼睛,一睹春光。
“嘶嘶……”不一會,這些女孩的聲音又變成了毒蛇吐信的聲音,似乎他走進了一片樹林,有千萬條毒蛇盤旋在樹上,對着他吐着紅信子。
甚至,林半還踩到了、碰到了種種奇怪的東西,有的像蛇,有的像女人的豐滿身體,有的則像是一些奇怪的生物。
但無論是怎樣稀奇古怪的事情,林半始終牢牢地內守着自己的元神,如同老僧入定,不聞,不看,不聽……
“轟!”林半又走了幾十米,那一片死亡般的寂靜忽然被打破,隨着一聲大響,一股熾熱無比的火焰忽然迎面撲來,迅速地把林半籠罩在了火海里,就像有人在地上潑滿了汽油,然後忽然點燃。
剎那間,這些火焰就突破了層層包裹着林半的空間力量,燒灼進來。林半渾身的衣服、皮肉、毛髮,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狠狠燒烤着,每一寸皮肉都發出了焦糊的味道。
“呃……”林半悶哼一聲,緊咬着牙關,承受着這無窮無盡的劇痛。
這種劇痛,比起他當初用仙靈之力改造身體時還要厲害得多,林半的每一絲神經,都痛得要崩潰了,忍不住要放聲嘶喊,卻被他死死地忍住了。
片刻後,那種劇痛不斷地放大,無數的血肉被燒焦,從林半的身上掉落下來。
林半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被燒成了一個骷髏,所有的血肉都不存在了。
“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地獄的火海?睜開眼吧,看一眼自己到底是死在什麼地方?這樣就算死了,也不至於做一個糊塗鬼……”一個念頭,從林半的腦海裡浮現出來,迅速地膨脹着,讓他忍不住就要睜開眼睛。
“一切都是虛幻,人生本來就是虛幻,肉體也是虛幻!”生死關頭,林半忽然大聲地吟唱起來,“地火水風,四大皆空!”
火勢越來越旺,林半的每一寸骨骼都被烤焦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截焦炭,但他卻依然緊閉着雙眼,甚至他的臉在因爲痛苦而不斷抽搐時,還露出了一絲奇異的微笑。
這截“焦炭”,仍然在一步步地,緩慢而持續地往前走着,似乎什麼都阻止不了他的步伐!
終於,火勢越來越小,林半似乎邁入了一片無比清涼的泉水裡,渾身的火焰都被澆熄。
但與此同時,身體裡的寒意也越來越濃,冷得他直打哆嗦。
似乎再往前走幾步,他就要被直接凍成冰棍了。
但他還是執着地往前走去,直到感覺到雙腿已被凍成兩根大冰棍,他依然執着地邁着步子,一步步地艱難行進着。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在痛若中不斷行進的過程中,林半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濃,長吟出了另一句佛語。
“轟!”林半剛吟出這句佛語,身體裡的寒意瞬間散去,林半又重新感覺到了自己的完整肉身。
原來,無論火焰還是寒冰,一切都只是虛幻!
“逍遙功法裡說,六慾,就是生、死、耳、目、口、鼻,這是指人的各種生理需求和慾望。人要生存,就會害怕死亡。人要活得有滋有味,有聲有色,於是嘴要吃,舌要嘗,眼要觀,耳要聽,鼻要聞,這些慾望與生俱來,不用人教就會。這就是人的六種本能,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合爲六慾。”
“這六慾中,最難過的就是生死關!幸好,我在關鍵時刻領悟了‘本來無一物’的境界,終於度過了難關!”
剎那間,林半有恍然一夢三千年的豁然感覺,無窮無盡的明悟也在腦海裡沉浮着。
唐朝和尚神秀和慧能曾有一段對話,神秀以“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的佛謁來展示自己的領悟,而慧能和尚則用“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妙語來應對,境界更加高妙。
不過,這兩首佛詩雖然廣爲流傳,爲世人所熟知,但不經歷過林半這樣的生死考驗,是無法領悟其真髓的,正所謂知易行難。
因此,這一次剎那迷宮的種種時空考驗,對於林半固然是兇險至極,但也是一份莫大的機緣。
度過去,可以平步青雲。度不過去,就是身死道消。
這一關度過去,林半頓時神清氣爽,覺得整個人的身心,冥冥中和大千世界有了一種奇妙的關聯,融洽無比,似乎自己可以隨時將肉體解體爲無數的微粒,融入這大千世界中。
他也感覺自己可以隨時調用這大千世界的本源力量,舉手投足之間,就有移山填海之力。
林半甚至還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大地的脈動,星辰的脈動……
在默默地感受大地和星辰的奇妙脈動時,林半沉浸在了一種美妙的狀態中,覺得自己的心跳、脈搏也和大地、星辰的脈動合爲一體,隱隱有一種“天人合一”的奇妙感覺。
“原來,這就是天人合一!”一絲明悟在林半的腦海裡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