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神咂着嘴巴,似乎還意猶未盡。
“我北風活了上千年,什麼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沒聽過?然與此事相比,皆不如萬分之一。今始知何爲君子、何爲至愛。”
“哇!好浪漫!”聽得一羣小花妖眼裡泛出桃心,一激動綻開了數百個花骨朵。
“好可惜啊!之前還能勇敢地去追求,終於荷花仙子都要答應,蘆葦前輩卻退縮了。”小梅花妖宮粉惋惜地說。
“哎呀笨啦!仙子雖會答應,也只是爲了報恩,心裡未必就接受的。”另一個高挑纖瘦的梅妖綠萼不同意宮粉的觀點。
小妖們你一嘴我一舌議論紛紛,最後分爲兩派:一派贊同蘆葦妖堂堂正正再表白一次;另一派則認爲門不當戶不對,不打擾纔是最深情的守護。
北風適時地咳嗽一聲,爲這場討論做了總結。
“你們都是修行尚淺的妖、精,本不該對前輩之事妄加議論。然今日有我在此主持大局,且論道也是一項必修課,纔將此事當做案例討論。感情之事並無是非對錯,今且將疑問存在心裡,日後自會有所悟。”
疏蕩自是不知北風在背後做出這許多小動作。他與北風交情泛泛,不解北風爲何這般賣力地宣傳。倒是修玉輾轉聽了個大概,笑得直不起腰來。
直到快言快語的宮粉把這件事嚷出來,疏蕩終於坐不住了,又拉不下臉去問宮粉這個小輩,只好找修玉詢問。
修玉在北風版本的基礎上,極盡誇張肉麻之能事,又即興創造出終極版本。若是北風在場,定要佩服得五體投地。
疏蕩看着眉飛色舞的修玉,數十次按捺下打他一拳的慾望,纔將故事聽完。
“真是胡說八道!我與那荷花不曾有半分關聯。從前沒有,此後也絕不會有!”
亭亭出水高潔淡雅的荷花,對疏蕩而言,和菊花、蘭花、狗尾巴草沒什麼區別。初時以禮相待,後來……後來不提也罷。
“哎哎,是你自己問我的,又生氣了。天規不可違,上頭總要把那件事遮掩過去。怎麼?說的都是你的好話,還不樂意,你沒看見宮粉那小丫頭崇拜的眼神麼?我倒有心替你做故事裡救美的英雄,奈何北風硬是不答應。”
“造謠造了十年,也該夠了!下次見到那風婆子,定要警戒她一番。”
小菱的生平,早已被抹去,一丁點痕跡也未留下。如此也好,若是那些小妖把小菱的名字顛來倒去地說,心裡只會更痛吧?別人不記得不要緊,誰的記憶誰來珍藏,與人無礙。
“好了好了,別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活了數百年,你也該看開點,不要丟了前輩的風範,畢竟你可是有着‘光輝事蹟’的蘆葦前輩啊!哈哈哈……”修玉說着說着就沒了正形。
疏蕩懶得再聽修玉的廢話,轉身回家,卻聽得修玉一聲驚呼:“咦?她怎麼受傷了?”
遠處粉衣小姑娘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兩步“嘶”吸一口冷氣,扶在樹枝上休息片刻,看似傷的不清。
疏蕩聽到修玉的聲音,循着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修玉問:“去看看?”疏蕩並不回答,徑直入了房門、關門,一氣呵成。
修玉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宮粉身側。宮粉正扶着梅枝彎腰喘氣,只見一雙靛青靴子在身旁停下。一擡頭看見是修玉,瞬間臉比花瓣還要紅。
“前輩,我……”被竹前輩看到自己這麼落魄的樣子,丟死人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方纔見你還好好的。你不是巡視去了麼?在自己的地盤上,總督大人還能被欺負?”
“沒,沒被欺負!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絆了一跤。”
咳!這個小妖,連撒謊都不會。
花妖草精乃植物聚神斂魄修煉而成,本是精氣匯聚成的身體,柔韌性極佳。因而宮粉這傷,斷然不會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撞的。
要麼是被其他的妖精欺負了,要麼是本體花樹被外界所傷,用妖身來貼補本體所致。
然而第二種情形以宮粉的資歷未必會這項法術,那麼只會是第一種——總督大人被KO了。
這小丫頭看來蠻有故事,很能惹是非嘛!修玉輕笑一聲,從袖子裡拿出一瓶傷藥遞給宮粉。
“給我的?”宮粉意外地擡起頭,亮晶晶的黑眼珠閃着淚花,她咬了一下嘴脣,將眼淚吞回去,衝着修玉粲然一笑。
那麼純真毫無雜質的眼神,穿過浩渺的記憶,瞬間擊中了修玉五百年前的往昔。
那時,她也是這般笑着。
一開始她總是怯生生的,什麼都害怕,遭受了命運的不公,卻對一切充滿了善意。她那麼柔弱卻又那麼堅強……
“前輩?”宮粉仰視着出神的修玉,試探着喚回他的意識。
修玉低頭看着宮粉怯懦懦的樣子,一時有點火大。
之前問她們小妖爲何爭吵,宮粉就有所隱瞞。因是她們梅花妖內部家事,且小妖生氣鬥嘴也屬平常,他可以不管。
如今眼見州府總督被打成這個慘狀,他若不管,豈不被戳脊梁骨?況且,打我老大,你問過我的意見了麼?這可讓他竹妖的面子往哪放?
“還不說實話?衆目睽睽之下,總督大人滿身是傷地回來,這件事今晚就會傳遍整個州府,屆時總得給衆妖精一個交代。到時候,你可別來求我。”修玉起身便要離開。
之前和修玉說話,他都是面如春風的,如今板起面孔,確有一番前輩的威嚴在。宮粉經不住嚇,腦子轟的炸開,脫口而出:“前輩且慢!”